四川省连载小说

岷江边的那些故事 第一章 记得当时年纪小

2016-10-18  本文已影响78人  岷水若风

              1  

罗萍和我是小学时的同班同学。

罗萍个子比我高,皮肤很白。笑起来眼睛弯弯,有点好看。走路的时候,像一个淑女,规规矩矩地,像那些大姑娘。

我们家都住在岷江边的山上。山下那一江清清的水日夜流个不停。各种船在江里来往穿梭。岷江,是那个年代通向城市的一条道路。

她的家面向岷江河,能日夜听到河水潺潺的声音和那些船行走江上的启笛声。我的家没面向河,我们家面向群山。但河风依然会拂过我家门前那片翠竹的林捎。

我们是一个生产队的。她爸是兽医,附近几个队的人家,哪家猪儿生病了都叫她爸去看。所以,她家比我们来说要生活得好些。她穿得也比其他同龄人好看。

我们的家只相距一条田坎,只不过,这根田坎有点长。

走过这根田坎,我们就都走上同一条小路去上学。但我们很少一同上学。

我那时上学积极得很,总是天边刚露出一点亮光,就起床催着妈妈或姐姐快做早饭。我总害怕迟到。我不想站在教室门口,在全班同学的瞩目下,再怯怯地望着老师说“报告”。我一直有点害怕别人的目光。我那时胆小又有点害羞。

所以,很多时候,上学我是个人一路,偶尔和幺爹家的六姐一起。但放学的路上可就热闹了。我们班几乎一半的同学都是我们队的,一半的同学都一个方向,只是在岷江的山脚下,各人回家的小路不同。再加上还有其他班的同学,一路上,一大群人叽叽喳喳,说着笑着,然后走着走着,岔路越多,队伍的人数就越来越少了,直到只剩一个人回家。

            2

我喜欢蹦跳着、跑着、东张西望着走路,结果就是走在干爽的路上,我有时也会摔到水田里去。下雨的时候,我们山上的路可滑了,妈妈想尽了办法不让我在雨天在路上滑倒,甚至搓了草绳勒在鞋底。但我还是老摔筋斗,摔得一身脏兮兮地走进教室。

在一个秋天,接连秋雨绵绵,山上的路一脚踩上去,泥浆都会淹没脚上的胶鞋。小孩大多没有靴子,一个二个这时都穿了大人的靴子去上学。可大人的脚比我们的脚大了很多,一双小脚伸到靴子里,空空荡荡的,便不断在里面塞进谷草,让脚穿得紧凑一些。下了坡,到了公路,就可以换上胶鞋,或者等到了学校,再换布鞋。

即便这样,在一个早晨,我还是打破了摔倒的世界纪录。在上学的路上,不同路段,都与大地来了一次拥抱,或许我走路总是神游天外的缘故,大地母亲决定在那一个早晨要给我一个深刻的教训。下山的路上滑,摔倒了情有可原,可到公路上了,路不滑了,我可能因摔脏了衣裤心里气恼,一不小心,又在公路上摔了一下,爬起来又继续,走到了街上,街上还是铺的石板,也打滑,于是走过半条街时,我又摔了一次。整个人生都好像没有比那早上更悲摧过。那时太小,也不怕别人的眼光,反正那天像个泥猴似地进了学校。幸好那时的老师不像现在老师这么要求必须衣着整洁地去上学。

上了初中,学校是在一片坡上。学校处处有石阶。有一次学校操扬平整,挖矮了好多。从教室上操场,一排长长的石阶。最末一阶,我又没注意到操场变成了一个大坑似的,我像往常一样踏上去,结果踩了个空,地上的沙石碎子刮破了我的脸,眼角当时都肿了。同路的同学说,我还没注意你就已摔了下去,老师看到我刮伤又带着血丝的脸,也说你是怎么走路的啊。可能有点担心我脸上留下疤痕。但后来脱了痂,还是没有一丝印迹了。

直到上了高中,有同学说曾瞧见我还像小孩似地在校园里蹦跳着走路,当时不认识我,只觉得好笑。我想,那一定是四周无人,我心情很不错的时候,忘形之下就又蹦跳了起来。其实,我宁愿自己还是当初那个雀跃似走路的女孩,心里没有任何的忧愁,再贫苦的生活对我也起不了一丝地影响,我看不见别人的眼光,听不见别人的说长道短,我的世界一片干干净净。可惜,时光不能倒流。

小时除了不好好走路,还爱逮鱼摸虾,本来也想学爬树,但始终不得要领,爬不上树,我就总在我家旁边的竹林玩,两只手各吊一根竹子,在上面倒立,有时又反转着身落下来。其实,小时我还是很爱动的一个人。

       3

罗萍因为斯文又淑女的样子,班上的女同学好像都不怎么和她玩。

体育课上,那时我们女生最爱跳绳。圈成长方形的绳我能跳到额头那级。但我最爱的是跳单绳。几个女生一起,唱着歌,踩着节奏,两脚像舞蹈似地在那根绳上做各种跨啊或跳的动物,有时把绳踩在脚底,有时缠在小腿肚上,从这头跳到那头,两个人一起跳的话有时还有穿花,要配合得好,动作一致,不然很容易“死”,就只能牵绳让另一组跳了。

女生爱跳绳,但好多不组罗萍。大多女生说她装,见不得她秀气的样子。罗萍就大多时候和男生打乒乓球,打羽毛球。因此,她乒乓球在班上女生里是打得最好的。有许多男生都打不过她。我是一点也不会的,总觉那个球在那乒乓桌上飞来飞去,握那么小一块板子要接住再打过去是件很难的事,何况发球时还有讲究,要想法让别人接不住自己的发球。我一直脑呆手笨的,乒乓球直到上了初中才迷上。

我小时还爱踢毽子,可是却只会踢由废旧作业本撕成一条条,然后用一根胶圈捆起来的那种毽子。鸡毛毽太小太轻,我只能踢一两个。而罗萍很会踢鸡毛毽,那小巧的毽子扎着公鸡漂亮的羽毛,在她的脚间上下翻飞,各种花样踢法,她都能接住。鸡毛毽太轻巧,不是人人都踢得好的。于是,踢纸毽子的人就好邀伴一些,毕竟纸毽子散散的一大堆,目标大些,不易踢死,玩游戏谁不希望玩得久呢?

这样,我和罗萍虽然挨得很近,但却谈不上是什么好朋友。放学路上,偶尔一起,但好多时候,都见她一个人背着书包一个人一路回去。

而我很多时候,和邻居幺叔的三姐或幺爹家的六姐一起,我们三个差不多大,虽没在一个班,但经常伙在一起,在放学路上东逛西逛,有时在河边捡石子踩水,有时又专走小路,满山找树莓装在喝水的瓷盅里,白白的瓷映着一颗颗红红的树莓,就像玛瑙似的。有次我们还沿着溪沟一路搬螃蟹,用大大的荷叶把螃蟹包起来,然后从另一条路回家。有时被坡上正在干活的大人看见,便一顿好骂,说小路危险,走的人少,谁叫你们从小路回家啊。

          4

我自小身体弱,爱生病。记忆最深的是一次“打摆子”,就是书上说的疟疾。

“打摆子”好像又叫半天病。生病时不易觉察,上午人都还好好的,一到下午就开始发作。很热很热的天,很大很大的太阳,我搬张椅子坐到太阳下,尽管满头大汗淋漓,人却还是冷得急发抖,整个人完全烧得晕晕的。

四年级下期的期末考试,上午考语文时我还好好的,活蹦乱跳的,试题也做得很顺。可到下午考数学,试题做到一半,我就开始头晕,脸上发烫又烧得红红的,怎样把试卷做完的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老师摸过我的额头,看我已浑身无力,要独自走回家去似乎是不可能的了。老师便问班上和和我顺路的有哪些人。我们队上的人倒是有好几个,可真正能同路直到我家的只有罗萍和与她同个大院的另一个女同学。

罗萍说:“我姐在上初中。我去叫我姐,我们一起送她回家。”

然后老师又去隔壁班找幺叔家的三姐,叫她先回去告诉我家里人我生病了。

罗大姐和罗萍开始搀扶着晕晕的我走了一段路后,我便走不动了。整个人完全没了力气,罗萍便背了我们三人的书包,罗大姐把我背在了背上,慢慢地走完镇上那条孤独的长街。到了公路上,她再也背不动了,于是两人又搀扶着我走了一段路。那天的太阳明晃晃的,到放暑假的时候了,天很热,大家都很热,但我却身处冰火两重天。

我们的家在高高的山上。那条上山的小路七弯八拐,又陡又窄。路之陡,容不下女人的高跟鞋,特别是下坡路,如果穿上高跟,整个人重心都是前倾的,稍不注意就是一个跟斗,更不用说蹩到脚了;窄处呢,也只能容下一人走,如果两人对面走来,要让到旁边的地里或站在稍宽的地方,让一人先过去。

那天,我们一路蜗牛似地往家走。路上已不见其他的学生,我们走在了最后。整条山路,最陡的就是从山脚开始往上走的那一段路。特别是山脚,几乎是垂直的,然后就是不断地小之字型地旋山而上。我不知道罗萍和她的大姐是怎样把我弄上去的,只知道,姐姐来背我时,我们已走过那段,我们正坐在一块地边歇着。她们俩也一直陪着我。

后来,听姐姐说,是她们俩把我背上山的。走到那儿,已累得实在走不动了。小学四年级,我已十一岁了,虽然那时瘦,但也有那么重了,罗萍大我几个月,她姐姐最多也就大我四五岁,也是一个小姑娘的样子。

我妈妈是一个个性很强的农村妇女。很多时候,一点小事,只要她有理,她都会和别人据理力争。

那天妈妈背一篓米,从罗萍家门前经过时,都已过了她家屋子,她们家当时养了一只母狗,那母狗可能刚下了崽没多久,不出声不出气地突然从妈妈后面扑来,在妈妈的小腿肚子咬了一口,妈妈的腿当时就出了血。回到家,妈妈用草药敷了伤口,在我记忆里,妈妈那次被狗咬得很凶的,脚肿得很凶,那时穷,妈妈舍不得花钱却医院看,都是自己找草药来换着敷,过了很久,妈妈的伤才好。

妈妈是遇事不对就要骂人的,但这一次,她没有闹。也是记忆里唯一的一次。

                     5

后来,我们都上了初中。又在同一个班了。我们那是镇上的中学,集中了各个村的娃。

我在初中时,没有小学那么好动了。功课增加了很多,不再只是语文和数学。我当时数学以满分的成绩考进初中,一进初中,所有的科任老师都对我很好。我最美好最温暖的岁月应该就是初中的三年。

我成绩一直很好。而罗萍和我小学时的很多同学一样,上了初中便渐渐落后了。我们大多时候只有在体育课时一起打乒乓球,放学却不能一起回家了,因为我住校了,她没有。住校的生活,我结识了更多新朋友,一起打饭吃,一起上自习,一起到那教室外的杨槐树下读书。罗萍和我还是又疏远了。

再后来,我上了高中。她没有继续读书。但自上高中后,我竟没有再见过她。

她在城里打工,然后结婚、生子。据说,她老公很勤快。她有了两个儿子,又有了自己的生意。

今年回老家吃酒,看到她的妈妈,问起她的情况,说她们又在成都买了房,宜宾也有房,日子过得简单而幸福。

我那些儿时的伙伴,如今似飘蓬般已散在四方,不知不觉里,竟已一别二三十年。这几十年,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故事,自已的悲欢离合,还有的已不在人世。每次回到老家,听人们说起她们的事,都不禁感叹岁月的改造时代的变迁,令人心总也在不断变化。

而我,唯有暗祝她们都平安幸福!不知她们会否像我一样,偶尔想起我们那些艰苦却欢乐的童年时光,偶尔想起夕阳下的岷江河畔,我们背着小书包,手牵手一起追着、踩着脚下长长的影子,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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