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
我叫孙斐斐,是个大明星,也是各娱乐杂志上被大家津津乐道的演戏除了嘴动哪也不动的花瓶。虽然被观众吐槽,但颜值即正义,就凭一张面无表情却颜美的脸,片约一部接一部。
其实我真的很喜欢演戏,也很想提高自己的演技,但奈何就是管理不好自己的表情,要么用力过猛,要不不痛不痒,用导演的话说,他根本捕捉不到我的灵魂,但现在流行的就是这个。
在结束了一部戏之后,我又接了一部戏,是关于一对父女的故事。我看了剧本大纲,就是一个父亲,沉迷赌博,不务正业,老婆因没钱治病撒手人寰,父亲痛改前非,但女儿因为失去母爱十分痛恨自己的父亲,多年来父女俩人关系都处于冰点。后来女儿考上大学,父亲身患癌症,最终和女儿和好的故事。
这个剧本和我的生活恰恰相反。我的父亲是个科学家,他总是身穿黑色衬衫,黑色西裤,胡子修得十分讲究,他眼神凌厉,不苟言笑,但对我这个女儿却异常的宠爱,也许是我母亲走得早,他又当爹又当娘地把我拉扯大,还非常支持我的演艺事业。总之,父亲是我最敬爱最亲近的人。
我虽然演技不佳,但绝对是个劳模,这是我第一次接到演关于亲情的电影,于是欣然接受。
进入剧组后,也许是连续拍戏,我经常失眠,为了不让我的失眠症影响拍戏,经纪人阿明私下请了一位心理医生对我进行催眠解压治疗。这位心理医生说我现在失眠主要是因为以前没结拍过亲情戏,加上网上的恶评,所以压力很大,要想减压就需要找到演戏的自信,为了帮我找到演剧中女儿的感觉,她在催眠时一直在和我谈我的家庭,我的父亲,我在她的引导下不断回忆自己的童年……
经过几次心理治疗,我的失眠暂时减轻了,但是我的身体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在演戏的时候竟然破天荒地开始动了真情,我不知怎么会不由自主地对戏里父亲大呼小叫,一看到我自己父亲发来的信息或接到他打来的电话就充满了反感厌恶,直觉告诉我,我可能已经分不清戏和现实了。
让我更加不解和害怕的是,我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两面性,当面对戏中的母亲因混账父亲去世的时候,前一秒我会感同身受地留下眼泪,下一秒就会咧嘴大笑。我甚至听我阿明说,我经常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在化妆镜前像个孩子一样陶醉忘我地欣赏自己。
导演说我可能入戏太深,但我深深地感觉到这次演戏的感觉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休息间隙,我跑到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抬头看看镜子中的我,像洋娃娃一样精致的面庞,熟悉而陌生。
突然,我像喝酒喝断了片似的,两眼一黑,意识放空……
当我五秒清醒过来的时候,却看见镜子里被人用口红写上的一句话:
今晚6点到孙勇的地下实验室来见我。
这吓了我一跳,孙勇是我父亲,这个要见我的人是谁?晚上6点我父亲都在外面散步,这个人是想让我单独见他嘛?我低头看着手里握着的口红,我冒了一身冷汗,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我借身体不适提前结束今天的工作,匆忙赶回了家。以前觉得温馨依恋的家今天变得格外神秘诡谲,父亲这个时候出门散步不在家,我抓紧时间走过盘绕下降的楼梯,来到了地下室。
这个地下室是我父亲的实验室,父亲不允许我进这里,说是里面的实验资料都是具有保密性的。我未遗传父亲一点科学家的天分,对这些都不感兴趣,自然之前从未来过这里。
实验室的门是密码锁,我开始尝试各种密码,最后是我过世母亲的生日打开了门。
实验室里空无一人,我小心翼翼地查看实验记录,但一无所获,只好乖乖耐心地等那个留言让我来的人。这时,我听到了下楼梯的脚步声,一回头,一个穿着白大卦,戴白口罩的人走了过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他却冲我微微一笑,熟悉地坐在了实验室的一台电脑前,噼里啪啦操作一通,敲键盘的声音就像催眠曲,我脑袋一沉,睡了过去。
在睡梦中,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约摸正上高中的女孩,眉眼很像当时的我,神情忧伤,像是受了很大的创伤,她拉着我的手,说要我听听她的回忆。
在她的记忆里,父亲对于她这个女儿十分宠爱,一家人生活其乐融融,直到她十五岁,母亲带她来给父亲送饭,却撞见了父亲与工作女助手在实验室里亲热的画面。母亲无法忍受父亲对家庭的背叛,负气离家出走,父亲上前阻拦解释,结果在四人来回推揉的时候发生意外,女助手被推倒,头部不幸被实验室的针管刺穿,当场身亡,而推她的人,就是当时刚上高一的她。
事发后,父母都极力安抚她,试图掩盖女助手死亡的事实,但对当时的她简直是个噩梦,只要一闭上眼,她就看到自己杀了人,整个人都陷入不可控的状态,母亲看到她这个样子十分心痛,曾多次恶狠狠地对父亲问道:你怎么不去死?
父亲也就此性情大变,他原本是个儒雅斯文的科学家,这件事情事发后他开始变得冷漠寡言,天天把自己锁在实验室里,对着那个女助手冷冻的尸体做实验。母亲也愈发觉得这个家里变态的气氛,忍无可忍,便要带着有些疯癫的她逃离。
但这个出走计划被父亲察觉了,他蓬头垢面地跪在母女俩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自己就要找到让女儿立马忘记痛苦的方法,让她们再等等,母亲将信将疑,答应再留一周。当天晚上,母亲处于好奇和担心,偷偷跑到地下实验室,发现父亲竟然用活人做实验。
母亲彻底崩溃了,她本来就为女儿瞒住女助手的死深受内心的折磨,看到自己丈夫竟然为做实验滥杀无辜,自己怎么也接受不了,两人争执起来。母亲掏出手机准备报案,父亲情急之下,勒住母亲,往她的颈脖处注射了不知名药物,母亲渐渐失去知觉。
这个故事我越听越不舒服,女孩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快,她拉着我的手,和我头碰头,突然这个故事像放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过了一遍,画面最后定格在了躺在手术台上的女孩,她的头部被切开,旁边是执手术刀的父亲,他小心翼翼地正把一块芯片植入女孩的大脑,画面很清楚很真实,他就是我的父亲。这个可怕的情景就像这块芯片一样植入我的大脑,挥之不去,我恐惧、手足无措,就像头顶浇了一盆冷水,很冷很冷,直打哆嗦。
我被这阵寒意刺得一下惊醒,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实验室的操作台上,浑身无力,四肢、头部都动弹不得,那个穿白大褂的人又是微微一笑,“斐斐,你醒了?我会帮你找回了你自己。”
原来这段记忆是属于我这个身体的,而支配这个身体的意识早在十年前就被父亲封存了;从15岁到25岁这十年间的我,是那个叫孙勇的男人最钟爱的造物,准确地说是块没有痛感的人工智能芯片,是个操控这个身体扮演了10年女儿角色的机器人演员。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孙勇,我正在卸载你女儿大脑里的芯片程序,你真正的女儿就要回来了。”顺着白大褂的方向,我看到了被绑在椅子上的父亲,他低着头,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的表情。是啊,一手维系的十年的深厚父女情今天将不复存在了。
父亲听说我醒了过来,抬头:“女儿,我爱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
“斐斐,你直到你父亲有多爱你吗,他取了数十条性命,拿他们的脑子来做实验,就是为了研究出一种智能芯片,用它来控制你的大脑,对了,你母亲后来也是植入了这种芯片,和你们和平共处了五六年,只是她的芯片还不够完善,和身体有了排异反应,所以你母亲才会过早离开。”
“你闭嘴,斐斐我只是为了让你重新开心快乐地回到我和你妈身边,你妈竟然不理解我,我只是想要拦住她,留住她,这几年我们不是过得很开心吗?”
是啊,很开心,一个好父亲和两个被操控的人工智能在玩过家家吗?现在的我又是谁,是那个乖乖过了10年的人工智能女演员,还是那个被家庭伤透的15岁女孩,心里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很想大喊一声,去怒斥这个伪父亲的行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时,那个白大褂把口罩摘了下来,我看清了他的脸,他竟是我的经纪人阿明!
“不要害怕,我是你父亲的得力助理,也是被他安插在你身边怕你出意外的经纪人阿明。你父亲真的是很满意你这个作品,因为你的大脑是个很神奇的存在,它能像电脑文件一样,不好的,你父亲不想要的只要delete一下就可以全部删掉,你不会有痛苦不会有哀伤,多么伟大的发明啊!可是我妹妹呢,他的人生就因为你父亲的实验全部删掉了!”
我苦笑,原来阿明接近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他的妹妹报仇,他让我失眠并请心理医生来催眠估计也是为了让我真正的意识苏醒所设的套。后来我知道当年他和他妹妹都是大街上流浪的孤儿,一天他们走散了,妹妹被我心狠手辣的父亲拐到实验室,成为了试验品。我不知道阿明是怎么发现妹妹的意外的,但是当时看他的神情,能感受出他失去唯一亲人的痛苦,那种痛、那种恨足以把我和父亲撕成碎片。
“求求你放过我的女儿,这么多年我都是为了她才熬过来的。”父亲挣扎着,一副护子心切的样子,在我眼里却和贪官守着自己不择手段敛来的财物一样无耻。
“可你的女儿不会原谅你,我要让你记住,你女儿的人生还是会在痛苦里结束。”阿明这倒是说出了我的心里话。他一步一步走近我,眼神就像杀人犯一样阴损。他还没走近,我突然头痛欲裂,脑子里好像有两股力量在挤压,我能感觉到,是“我”和人工智能两股意识在挣扎求存,我们都不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拼尽了精神力想要支配身体逃离。但由于我的智能芯片一直被父亲和阿明控制,我作为人的意识又很脆弱,最终只是从操作台上翻了下来,没能逃掉。
阿明走到了我身边,把我抱回了台上,给我注射了一剂麻药,我又迷糊了,最后只记得他脸上耐人寻味的表情。
“孙勇,你要赔我一个妹妹。”
第二天,我在房间浏览着各大媒体的新闻网页,今天刷爆网络的头条新闻有两则,一则是著名科学家孙勇为人工智能实验残忍杀害十名无辜流浪儿,事情暴露后自杀;另一则是明星孙斐斐因父亲杀人试验事件永退娱乐圈。
这时,哥哥阿明敲门走了进来,“妹妹,今晚想吃什么?”
“哥哥做的什么都好吃。”我冲着哥哥撒娇道。
“好好,我去做油焖大虾给你吃!”哥哥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准备挥勺而去,转身时他眼睛扫到了我电脑上的新闻页面,眼里尽是嘲笑。
“哥哥,以前我怎么没发现我也有个明星脸,我也挺想当个演员的。”
阿明愣了一下,没说话,就出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默默地想,其实我已经成为很好的演员了,但是现在,我更想成为那种可以拥有自己人生的人工智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