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替狗的江湖「故事」推首初审爱小说

在坟墓里爬行的女人

2017-08-19  本文已影响427人  蓝梦奇

婚后十年,我恍若生活在一座坟墓中,恐惧而绝望。我又不得不为生活,弓着腰,向前爬行。

01

今天中午,我接到监狱工作人员的电话:我老公李伟才明天出狱。我哭了整整一下午。

“丽丽,我们丑话说前面,首先,孩子是我们老李家的,你别想据为己有,还有,你生是我们李家人,死是我们李家鬼,敢有外心,我们全家做鬼,也绝不放过你!”婆婆的咒骂,仍回响耳边,刺穿我心。

漆黑的夜色笼罩整个天空,仿佛要吞噬人世间所有的光明。

我习惯性侧身看了看身边熟睡的儿子,他已经八岁,现在的他,睡得是那么香甜。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这一点点时间才属于我。

周围安静得出奇,我的脑海里也开始回放着一幕幕电影:与公婆之间无休无止的争吵,许多年来,非人的日子。我和李伟才结婚十余年,期间聚少离多,如今,他锒铛入狱也已七年,所有辛酸苦辣,在此刻,全都一起涌上心头,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我又情不自禁泪流满面,也只有在孩子熟睡时,我的眼泪才敢肆意蔓延......

02

我和伟才的婚姻,应该算是媒妁之言加自由恋爱,两者相结合吧,当年熟人帮忙牵了一下线,我们陆续交往两年左右,便走进了婚姻,一是我年龄越来越大,早到了结婚的年龄,不想让父母再为我操心,二来也感觉他人忠厚老实,是个可靠人。

婚后,我们如所有农村夫妇,他在外跑长途,我照顾着家里家外,以及公婆。起初的一年,和公婆一起相安无事。

2008年的一天,那时,怀儿子九个月,正在做饭时,接到他哥打过来的电话:说伟才和别人撞车了,非常严重。

我当时一下懵了,感觉天都要塌了,端在手里的面条顷刻之间撒了一地,傻愣半天。没回过神,他每次出车,自己都是提心吊胆,生怕出一点意外。

“丽,你到底在听没有?赶快收拾几件换洗衣服,带些钱,立刻赶到人民医院来。”后来被他哥一遍遍吼声拽了回去。

“好的,好!”我颤栗着挂了电话,随便扒拉几件衣服,带些钱,急忙打车往医院赶,一路上,心急如焚:不知道情况到底怎样了,伤得到底重不重?

见到伟才那一刻,我彻底傻了眼,他浑身是血,额头、胳膊很多部位,血流如注,已经染红了整个床单,不知道因为怀孕,还是我本身就晕血,我只看一眼就直接昏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他身上的血污已经被护士们清理干净了,医生和他爸妈轮番告诉我:伟才算是命大,捡回一条命,只是一些外伤加右腿、胳膊多处骨折,需要慢慢养,对方伤势却不轻,几近瘫痪,由于交警判定:我们负主要责任,还要凑好多钱给对方看病,从此,我们一大家人眉头都皱得紧紧的,开始为钱发愁,也因为这次严重交通事故,他驾驶证被吊销。

“伟才,这次好后,咱就别开车了,换个其他事情做吧,我实在太害怕,不想再天天担惊受怕。”我坐在病床边,哭着哀求。

“别在这给我丢人,嚎不停,你有本事给我找个好活,没这本事就闭嘴,女人家家真麻烦。”李伟才极其不耐烦。

“那你休息,好了再说。”我说完就转身出去,在外面找一个没人的角落,不停抹眼泪。

从此,我开始扛着九个月大肚子,不停四处奔波找亲戚朋友借钱,支付他和对方的医药费,几乎所有亲戚朋友都借过好几遍,最终还是杯水车薪,完全填不了医院的大窟窿,完全是个无底洞,我一边往返奔波于医院和家之间,给他送饭,送汤,一边照顾他的吃喝拉撒。

那时身心俱疲,但觉得生活还是有奔头的。

03

等到我生儿子的时候,家里没有钱,也抽不出人照顾,其他女人月子里的待遇,我是一点也没有享受到。

生完孩子第三天,我就强忍着痛,哀求医生,安排我出院,别说月子餐,就连普通的一日三餐,自己都是凑合吃,自己一个人一边照顾孩子,一边抽空烧水洗尿布,孩子那一段还睡翻觉,我总是没白天没黑夜,一天天煎熬着,婆婆除了出生的那天,抱了一会,高兴得合不拢嘴,之后就很少露面,说自己要忙儿子的事情,医院家里两头跑,顾不上。

那时我知道家里缺人手,更缺钱,从没有一句怨言,整个月子里,全是粗茶淡饭,根本没有吃到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加之刚生完宝宝,身子太过虚弱,每天又劳累过度,我的身体素质每况愈下,越来越消瘦,还落下很多病根:头痛、腰痛、肩膀痛、膝盖痛……

在我出月子没几天,伟才也出院在家里养伤,可能因为腿脚不便,他心情也变得特别暴躁,我们俩,常常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孩子哭闹,饭做的不合他口味......都能吵得天翻地覆。

“ 死哪去了,没听到儿子在哭?”他对我这样大呼小叫,早已是家常便饭。

“你没看我正在做饭,你就不能搭把手帮忙看会孩子。”我从早到晚,拖着病体,像陀螺一样转不停,每每听到他这样吼,气也不打一出来,嗓门自然提高不少。

于是,我们俩就开始唇枪舌战,他急了还对我拳打脚踢。在他身体好一些,有心情的时候,晚上就开始不停折腾我,甚至连我月经期,都不放过,导致我妇科炎症总是接二连三复发,那段日子,我不仅是身体痛,心里更痛。

磕磕绊绊的日子持续了大半年,在儿子一岁的时候,我给孩子断了奶,不想再这样过下去,就跟婆婆和伟才商量,让婆婆帮忙看着孩子,自己打算做点小生意,给孩子赚个奶粉钱,当时婆婆和伟才,是各种强烈反对:还做生意,看你最后怎么把自己赔进去。

我是那种一根筋的人,自己想做的事情,谁也别想拦我,可是做什么,难住了我,第一没本钱,大生意想都不用想,只能选择本小利薄的,于是我用仅有的200元,到县城的批发市场,批了一些袜子、手套、发卡之类日用品,骑着电动车开始穿梭于各个村镇赶集卖,尽管每天所赚的钱屈指可数,但心里也是乐开了花。

这些小东小西卖了两个月后,听一个朋友说,护肤品行情不错,利润也高,当时手里也赚的有一些钱,因此,就跟她们一起批发护肤品卖,开始仍然是赶集和摆摊,哪里人多,哪有会就去哪。

护肤品大约摆摊摆了一年左右,我在县城租了一个小店面,婆婆那时也自己出去找了个活,我就自己一边带孩子,一边看店,为了生活,只能这么一天天疲于奔命。

清楚记得我小店装修的时候,我为了省下昂贵的人工费用,自己买好瓷砖,搬到家里,搅拌好水泥沙,开始一块块铺,第一次铺不好,就拆了重新开始,反反复复直到铺满意为止,包括刷墙、壁纸……全都是自己一个人完成,到最后,我都惊讶,自己不做男人,真是太亏了。

女人一旦自己强大了,觉得有没有男人在身边,其实真的无所谓,我自己什么都可以做,你在不在又有什么关系,我最最艰难的时候,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与我一起分担。

04

09年年初,伟才的伤也好差不多了,我每天忙生意,累成狗一样回到家,连个热口饭都没有,自己做了饭,半夜还要起来给孩子把尿、冲奶粉,身体如同机器,不停连轴转,完全不属于自己。

“伤养好了,你有啥打算?”一天晚上,我试探着问伟才。

“啥打算?还能有什么打算?跟着我哥继续开车呗!”他总是固执己见。

“都伤这样了,还想再开车,再说,驾照都吊销了怎么开?”我没想到,他居然还鬼迷心窍。

“不开车我干嘛,也就开车赚钱多啊!驾照吊销不用你操心,车里又不是我一个人在。”伟才说完,就准备倒头去睡。

“你什么都可以不听我的,但咱真的别再去开车行吗?一家人平平安安比什么都重要。”我还抱着一线希望继续劝说,一转头,他已经呼呼大睡了,我却一夜无眠。

最终,伟才还是没有听我劝,又跟着他哥继续开车去了。

我仍继续着我的护肤品生意,我最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2009年冬季一个深夜,正在熟睡的我,被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

“大半夜的,谁啊?”我睡眼朦胧,不耐烦说着,看都没看名字。

“丽丽,我现在洛阳交警队,我这次闯大祸了,把人撞死了,你赶快叫上家人过来吧。”伟才电话那端万般着急。

我又一次懵了,迅速穿上衣服,把儿子放到邻居家,叫上孩子爷爷和叔叔,就立即赶往洛阳。

到了交警队:简单知道了大致情况:伟才们在高速撞到一个小车,由于冲击力过大,小车里的三个人当场身亡,而我们这边,他哥驾照是B照,伟才的驾照已经吊销,而大卡车必须A照才可以,因此交警直接给我方定性:无证驾驶。就是保险公司赔付完,也远远堵不上的大窟窿。

我们也想方设法试图找洛阳交警大队,各领导,一个个都直接摇头:已经回天无力,刑事责任是免不了的。

我远在广东打工的哥哥,听到这个消息,也急忙赶了回来,跑到我家,询问究竟:

“出了这么大事故,是怎么回事?......”

谁知伟才的哥哥一句“什么也不懂,让我哥准备钱就行”把我哥呛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们家别欺人太甚了,谁都不想出事,咱们家有人出事,凭啥让我哥出钱?我哥大老远从广东赶回来,跑过来问,是看在我这个亲妹妹的面子,他完全可以躲清静。”心急的我对他哥质问道,万万没想到,我这一质问,竟变成,之后我和他们家战争的开始和导火线。

“弟妹,你这话问的,什么叫“你们家”,别忘啦,你现在是我们李家人,怎么,你还想胳膊肘往外拐,现在伟才还没进去呢,你是想干嘛?”伟才哥哥摔出这几句话后,竟然直接摔门而去,完全没有顾忌我哥哥还在这里站着。

最后,我哥哥气极,自己不但没有帮上妹妹的忙,还让她受很大委屈,也立即大声说:

“你们家事我管不着,但牵扯到我亲妹妹,我怎么就不能问,事情总要解决方法的。”

他们一家也许觉得有些理亏,最后谁也没再继续说话,我哥又简单客气几句,准备走,临走前对我说:

“我的傻妹子,你在他们家估计以后要受大委屈了,说哥几句没啥,你不该和他们争执,不过,没事有哥在呢,量他们已也不敢怎样。”

“你为了我,自己受这窝囊气,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他还是小时候处处护着我的亲哥。

“咱都一家人,不说这,我先回去,有事就找我。”说完这些,哥哥走了。

我望着哥远去的背影,内心五味杂陈:不想让娘家人卷入我的家庭纷争,更不想他们一直为我担心,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一拍两散,可是想想孩子,我一次又一次放弃了这个念头。

之后我们一家经过20天的奔波,跑交警,苦苦哀求家属,跑法院,我曾独自带着不到三岁的儿子,到对方家里,苦苦哀求好几天,任凭我们怎么哀求,处境如何可怜,人家毕竟是几条人命,最后仍然决定走司法程序解决。

在此期间,伟才一直呆在拘留所内。

05

2010年春天,法院判决书下来了:李伟才犯交通肇事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十年,人生苦短,又有几个十年呢,收到判决书那天,我们全家都笼罩在愁云惨雾中,我当时的心情绝望到了极点,虽然我和他总是磕磕绊绊,说不上多深厚的感情,但也毕竟风雨同舟好几年,顿时觉得天一片漆黑,天彻底崩塌了。

判决书下来后,伟才也由拘留所转到监狱,从此开始了,他长达十年的牢狱生涯。

伟才刚入狱那几个月,他在里面受苦受难,可我们的生活还要继续,我带着孩子一起,为了生活,四处奔波,由于我做生意实在、人又勤快,能送客户的试用品都会尽量多送,小店生意倒是越来越好。

只是每晚回到家,等到儿子入睡,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想着自己嫁入他们家这几年的处境,不免悲从中来,总是拿出一瓶白酒,像喝白开水一样,一杯又一杯,直接往肚里灌,一边喝,一边哭,怕把孩子吵醒,还只能小声的哭。一连三个月,我整宿整宿睡不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鬓和额头,也渐渐多出很多白发,头发大把大把的脱落。

我是开门做生意的,接触的人,相对也就多些,男女老少都有,也都是再正常不过,可是伟才爸妈一家人不高兴了,他们不停怀疑,我有外心,准备和他们儿子离婚,从伟才入狱三个月左右,他们一家小姑子,小叔子就开始不停挑事。

“嫂子,我哥现在是没在你身边了,你这小日子过得还真滋润,真一点也不知道收敛啊,你们还眉来眼去,刚刚走的男的谁啊?”小姑子隔三差五总要来店里没事找事。

“客户啊,还能有谁?”我也总是不耐烦的应付着。

“一个大男人来买护肤品,谁信?”小姑子嘴巴从来不饶人。

“谁说大男人不能买护肤品,人家自己不用,送老婆总可以吧!”我也毫不示弱。

“我说嫂子,你现在和刚到我们家还真不一样了,那时候哪敢这么对我们家人大声嚷嚷,你好自为止,也就是我好说话,换我爸妈可不会对你这么客气。”小姑子说完,顺手拿了一套护肤品,就直接离开了,我对于她这样顺手牵羊的行为早已不陌生,哪次来不牵点东西就不是她了。

“丽丽啊,看来店里生意不错,这个月挣了多少,赶快给我们拿些,我们存着,伟才在里面怕他受委屈,每个月多给点生活费,还有,要想办法再找找关系,争取让他早点出来,他在里面也很努力的在表现呢,。”小姑子刚走没两天,他爸妈又来了。

“妈,我这小店除去房租,还有进货的钱,最后我和孩子吃喝,也剩不了什么啊。”我说的也都是实话,进货、房租、水电,哪样不要钱。

“丽丽,伟才是在里面了,但你还是我们老李家人,别人风言风语早传遍满大街,趁早劝你别给我们有啥外心,不然,你就别想再见到孩子。”他爸妈这样的威胁,已经不是第一次,每次都说钱,都拿孩子说事,死抓住我根本离不开儿子这一点不放。

“你们说什么都行,孩子就不行,他是我生,是我一手养大,你们有什么权利剥夺我们见面。至于钱,我一个女人家,你们觉得我有多少钱。”我每次都气得想哭,但在他爸妈面前一定不能掉一滴泪。

“还有,我对你们一家人已经受够了,要不是看在孩子,看在和你儿子夫妻一场,我对你们家人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啪--啪--啪--

“长本事了,居然敢和我们两个老人顶嘴了,真是翻天,今天你总算露出狐狸尾巴了,想离开我们家,好啊,伟才没在,我们就替他教训你,斌(我儿子小名),跟我们回家”婆婆不由分说,直接甩给我几巴掌,一边的儿子吓得哇哇大哭,却也不由分说被他们带走了。

我对着镜子,看着脸上特别明显的五指印,还渗着血丝,瞬间火辣辣地疼,心里也在不停滴血。

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我想过离开,也想过结束,早已生无可恋,可我还有年幼儿子需要照顾,那时伟才在监狱里也处于减刑时期,虽说曾经的夫妻情分,早已消失贻尽,但为了不让他有更多心理负担,我强忍着,始终没有提出分开,他最终也获得了减刑资格:可以提前三年出狱。

任何时候,我都是那样万般委屈着自己,成全着别人,处处为别人想的太多,自己却遍体鳞伤。

06

伟才出狱那天,我早早到了,他背着包袱,满脸胡茬,疲惫走在我身后,彼此一路无话。

当晚,我终于说出憋了好多年的话:

“伟才,我们夫妻一场,作为妻子,作为一个母亲,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无愧于你,无愧于你们老李家,但这样像在坟墓里的日子,我爬不动了,我撑不下去了。”

“我都知道,我们老李家委屈你了,我在里面这么多年,也想了很多很多,丽丽,你还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伟才还想挽留我。

“你觉得还有可能吗?我愿意,你家人也不愿意,我们还是放过彼此吧。”说完,我直接走出屋子。

此时,天亮了,朝阳的霞光普照万物,绚丽而耀眼。

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自掘坟墓,偶尔也有帮忙挖的人,那些人往往比坟墓里还要恐怖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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