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st 3 猫的会议纪要
“帮主,开会了!开会了,帮主!”一只粉红色的小猫一溜小跑过来气咻咻的说道。 “我不去了,我失恋了,我要殉情自杀。”
说后一句话的这只猫一定比大多数同类要幸运的多。首先,它是一只真正的猫,不仅有着猫的外表,而且还有着迷人的微笑;通体毛色是那种漆黑色,但是有那么一根两根杂毛;眼睛是蓝色的,象是琥珀在某个夏夜无意间囚禁住的一滴天空的湛蓝。这只猫总重十一斤七两,当然这是在他成功地减掉屁股上的那两块净重达9又3/4克拉的赘肉以后的完美结果。其实,在它这个年龄的公猫,保持身材是十分常紧要的,一如它保持在这个猫社团内自己老大地位一样紧要,因为作为以偶像的方式来领导社团这一途径,好身材意味着性感,从而也意味着凝聚力。猫谚有云:地无分南北,猫无分老幼贵贱,对性感的认同和追求却是共同的。
于是先前那只粉红小猫一脸的不相信,并且瞪大了它那双饱含崇拜的淡紫色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是不是在做梦啊?I can’t believe it!”
而帮主则一脸凄婉: “我可以去想去的地方了。医生在哪里?”
可怜巴巴的粉红小猫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它像一只呆在热铁皮屋顶上的猫一样在帮主身边抓耳挠腮不知所措,最后索性蹲了下来开始念经: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若……
而帮主呢,呆呆的盯着粉红小猫瞳仁里的那个有着黑色躯体的猫,它自己同样映出粉红小猫小脸的琥珀蓝的眼睛里,则是空洞而又深邃。这是猫历两千年四月一号二十三时许。在一所老旧的园子里一隅,月光如洗匹练匝地,杂草丛中空地中央,一只黑猫与一只粉红小猫相对而坐。周围十数只各色猫等坐立不安,不时发出的低沉嘈杂的猫叫和掠过新枝的黯哑夜风厮缠在一起,旋即弥散在空气中。
二十四时差一分,帮主嘴边的七根胡须上顺序抖出了一阵难以察觉的诡笑。
“今夜做梦也会笑!” 说罢帮主嚎啕大笑。一边得意的看着粉红小猫呆若木鸡。
“人家不管了啦。” 粉红小猫气得浑身直打哆嗦。
一时间,空地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数十只猫的集体嚎叫,就像平地上刮起了一阵风暴。
片刻之后,已是四月二日。一切又安静下来。猫们围坐一圈,尾巴全都朝外开始开会。猫们不安分的尾巴时翘时立,左盘又旋,撩拨得夜行的小虫子一阵阵晕头转向……
大概是以前的猫极少群体意识,它们好像从来没有开会这种事情。此刻正在主持会议的我,扫了一眼围成一圈的与会者:这些猫都是一脸肃然,那种气质已浑不似旧日垃圾箱侧之饱食终日浑浑噩噩。我顿时感到肩上责任重大。
“牛腩,你跟虎鞭从明天晚上开始去大连路37弄值班,每天晚上轮班叫春一个小时,把那一片的母猫都吸引过来——晚上出去前,记得多喝点水润润嗓子。”
“可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啊?”
“笨蛋,又不是叫你去卖身,嚷嚷什么?我是打算举办猫小姐选美大赛,借此机会壮大我们的声势,也好争取更多的地盘嘛。”
“高,实在是高。”
“马屁精。——肥肠!你的任务是去陕西南路那栋法国人的老房子勘查地形,看看楼顶的占地面积,能容纳多少只猫的屁股,还有上下的线路都给我看仔细了,是从烟囱还是垃圾道还是排水管走,一定要弄清楚,明白?”
“绝对没问题,我亲爱的老大。”
“我——说——过——多——少——次——了!一定要称呼我‘我的甜心老大’!王八蛋!”
我拎起它的尾巴,抡了起来狠转了几圈,然后手一松,我们亲爱的肥肠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这群呆猫们直勾勾的望了一会儿肥肠消失的方向,然后就满怀崇敬的过来帮我梳理身上整齐的毛,还用它们的尾巴在我身上乱掸了一阵,我则默不作声地眯缝着眼,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说:
“继续开会吧,诸位。”一边将还抱着我的腿不放的蒜香骨抖松开,顺势一脚将它踢回它刚才坐的地方。
“告诉过你多少遍了,光吃大蒜不长肉的!瞧你那一身排骨!”我无奈的甩甩被它抱过的那条腿,想要甩掉那股蒜味。
“对了!蒜香骨,明天给你一个白天的时间洗澡——记得要用鱼汤好好洗洗干净!晚上去理工大学,去参加它们那里为母猫举办的一个诗会,据说届时会有上百只家养母猫前去捧场,你能拐回来多少只就拐回来多少只。吓!——都是教授养的!听说它们的伙食好,母猫个顶个的丰满,就喜欢你这样精瘦型的——这次你去就拿我前天吃了8只醉蟹后写的那首《我是如此不三不四地爱你》上台念好了:念的时候死活也要给我挤几滴眼泪出来!记住,只要几滴就够了!挤多了我剁了你的尾巴!”
“收到!我的甜心老大~~~~”
“呃~~~~”
看到这群呆猫吐成一片,地上各式食物应有尽有。我得意地拍拍蒜香骨的脑袋,然后说:
“今晚大家会后聚餐有着落了……”
“哇——”
蒜香骨立刻也吐了。其他的猫听了我的话还想吐,遗憾的是已经没的吐了。
我回到阁楼上,在镜子中端详自己的模样。片刻过后,一条黑影从阁楼开着的窗户中跃出,旋即消失在月光下层层叠叠不见尽头的屋脊丛中。在这座城市东边的一座小楼上,住着一只从大理来的猫。绝世猫中美女。忘了是什么品种,土耳其安哥拉猫还是苏格兰折耳猫?也许小时候长得苏格兰味道重一点,现在出落得就越来越土耳其安哥拉了吧。我就是去偷窥它的。所谓偷窥,就是于无人的屋脊上以一个月光剪影的身份默默注视数丈开外小阁楼窗纸上那一道淡淡的影子。时间往往会在这里打个盹儿。待到夜深,小楼沉寂之时,那个剪影会跳到地上,走近小楼背阳的那面墙前,用一只前爪在被露水浸湿的红砖粉末里按一下,然后再按到布满裂缝的墙上去。随后悄然离开。一只临时露宿在这附近的猫头鹰半夜醒了,它发现周围没有小孩子的眉毛可以数,为了不失眠就开始数对面小楼边一丛梅花的花朵数目。数到两百二十一的时候它朦朦胧胧的想要睡去,可是一激灵又醒了:秋天怎么会有梅花开?它飞近仔细一看:在形如枯枝的裂缝中间点缀着一只斯芬克斯公猫的红色斑驳爪印。
选美大赛当夜,我没去现场。——尽管来的母猫多得能令一只各项器官功能健全的成年耗子见了当场心脏病发作外加脑溢血而死亡。我指派肥肠协助蒜香骨主持大赛。趁着月色,我又去偷窥,作画。我想,等到冬天,我会表白。然而——
今天晚上那扇窗户上并没有往日那道淡淡的影子。我纵身往下一跳想靠近一些听听动静,耳边忽的飘来这么一句话,那声音极优雅柔媚——
“劳您驾,我想请你上楼为我画幅肖像,好吗?”
我想这下子我到了一生中最近要的关头了:那边厢的屋脊上,满月的光线投在一只白猫修长身躯的每一根毛上熠熠生辉。她的两只眼睛一红一蓝。一只眼睛会为你温柔地哭,另一只眼睛在冲你微笑的时候总带着些忧郁。看见她的那一秒钟我好像在空中凝固了。等到又开始下落的时候突然又停住了,接着感到尾巴好痛。我用尾巴倒挂在屋檐下,一回头,看见一只泄密猫头鹰得意地冲我直眨眼睛。翻身上来,走到她的面前,坐下。她伸出一只小爪抓过我的梅花爪,她的冰凉柔软的小爪。我可以练习呼吸,可是我练习不了心跳。我回过神来,面对这只土耳其安哥拉猫的杏核眼,面对着它瞳仁里映出的那个我,那只浑身漆黑的斯芬克斯猫脸上,幸福得忒怪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