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魂剑外传•残夜
青石板铺就的路面泛着微弱的寒光,月光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长老长。
他独自坐在山野的一株槐树之下,破旧的长袍已经难以分辨最初的颜色,左手拄着一把乌黑的长剑,在月光下,闪耀着诡异的光芒。空洞的眼神足以吞噬整个世界,雕塑一般眺望着夜的深处,除了偶尔仰头痛饮右手里紧握着的酒囊里的烈酒可以证明他依旧活着之外,他的躯体似乎已经凝固。
“夜的深处是阳光还是深夜?”他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夜的尽头发出,低沉、苍凉。没有人会去回答他的问题,他的周围除了树木和野草,再就是不知趣的叽叽喳喳的夜虫。
仰头,喝尽囊中烈酒,把酒囊远远抛了出去。紧皱的眉头似乎想把夜扭曲,抽动的嘴角最后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
时间似乎也已经凝固,没有丝毫的流动的迹象。他抽出手中的长剑,轻轻地摩挲着,似乎在安抚刚刚睡去的孩子。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突然之间,他一跃而起,鬼魅一般的身形为暗夜添加了几分诡异。手中的长剑发着“嗡嗡嗡”的低鸣,在月光下闪耀着诡异的光芒,剑尖微微颤动。
随着一声低沉的长啸,剑突然安静了下来,他似乎又凝固了一般,呆呆的立在空旷的山野,长剑插在槐树之上,直没剑柄。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指尖滴了下来,打在野草上,然后干涸了。他没有丝毫要包扎伤口的意思,身体慢慢倾斜,靠在槐树上。
“都说槐树乃至阴之树,多生鬼怪,为何没有鬼物出来将我索去?命运为何如此……”他的声音微弱到了极点。
……
不知过了许久,他才慢慢转醒。不知道他是失血过多而晕厥还是酒过三巡不省人事,或许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并没有死。是的,他依旧活着。只是旧袍上的血迹已然与袍子融合。
琴声悠扬,不远处一老者怡然抚琴,他不懂音律,但闻琴声古朴温暖,似乎每一根琴弦都在抚慰他手臂的伤口,暖流顺着经脉汩汩而流,直到全身充满了力量。但他却不愿意睁开眼睛,生怕一睁开眼睛琴声便消失,自己又不知所措,形同枯槁,无所依偎。
“少年旧袍血迹新,凌乱衣衫酒渍陈。昨宵多少伤情事,今朝酒里换乾坤。引剑自残多可笑,伤了皮囊伤了心。手把利剑当行侠,岂自醉酒费思量。归魂兮归魂,归魂兮归魂……”老者苍劲有力的声音敲打着他的每一丝肌肉。他睁开疲惫的双眼,血丝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球。
“敢问前辈何方神圣?为何救小子?”他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目光如炬。
“你便是残夜吧!”老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正是!”残夜警觉的看了看周围。他的仇家太多了,谁都想置他于死地。
“嗯,这就对了”老者顿了顿继续说到:“为何江湖人人惧怕的第一杀手会惧怕活着?”
残夜被老者的一问怔住了。是的,他本是,江湖人人惧怕的第一杀手,视生命如草芥,从来没有惧怕过任何东西,如今反而惧怕生命,而且惧怕的是自己的生命。不,我不是惧怕自己的生命,我是惧怕凝轩,是的,是惧怕凝轩!
老者见残夜久久不语,心下却十分明了。于是捋了捋长须正色道:“情很重要么?比生命还重要?”
残夜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机又面若冰霜:“我没有自杀,我也不会自杀,我的剑太久没有饮血了,我必须喂饱它!”
“哦?”老者不再继续说,毕竟他今天有求于残夜。
“说吧,要我杀谁?”
“好,果然快人快语!老夫也就直说了。”老人放下手中的琴一字一句地说,“上官云鹤全族!”
残夜心中大惊:“你说的是即将接任武林盟主的上官云鹤?”
“没错!”
“这……”残夜有些犹豫了。
“怎么?不敢?号称江湖第一杀手的残夜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哈哈哈……”老者见残夜面露犹豫之色,只得使出激将法!
“我是杀手,从来没有惧怕过生命!”残夜冷冷地说。
老者冷笑一声道:“好!等你消息!这一万两银票是定金,完成以后自当奉上十万两!祝你成功!”说完抛给残夜一个钱袋。
残夜抓住钱袋,脸色顿时煞白了:“你们抓了凝轩?”
老者诡异地一笑:“先生说哪里话,我们只是请凝轩姑娘到敝府陪小姐玩耍了,万万没有抓凝轩姑娘的意思!未及预先告知先生,还请见谅!”
“你在威胁我?”
“先生多虑了!”
“我是一个杀手!”残夜冰冷的声音直透心房。
……
七月初七,暮色初起,倦鸟归巢,云鹤山庄张灯结彩,庄中女眷围坐在葡萄架下,共述乞巧之乐,男丁喝酒吃肉,兴致盎然,猜拳之声不绝于耳,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他们最后的晚餐。
残夜怀中抱着归魂剑,坐在庄园西角的一株古树之上,冷冷的看着忘形食色男女,所有的喧嚣,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冰冷的目光,堪比秋霜冬雪,令人视之不禁打颤。
待众人酒足饭饱,随着一声冷笑,归魂剑应声出窍。残夜飞身而起,形同鬼魅,闪入人群,剑尖直中眉心,闷哼一声,纷纷毙命。看着满地的死尸,残夜嘴角露出满足的微笑,归魂剑发出嗡嗡的低鸣,剑尖悬着一滴晶莹剔透的血,欲坠还留。
残夜拖着长剑,向后院走去,搜寻最后的猎物。突然之间一个孩子蹒跚着向他走来,嘴里含着拇指,脸上挂着童真的笑容,残夜举起的长剑又慢慢的垂了下来,孩子童真的微笑融化了他内心的坚冰,他从孩子的脸上看到了凝轩的微笑。
归魂剑饮血还鞘,残夜抱起孩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古槐之下,残夜盘膝而坐,眼睛依旧冷冷地盯着远方,僵硬的表情与单调的夜色融为一体,身旁酒囊早已干瘪。
残夜脱下旧袍,裸露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矫健的肌肉,横七竖八的疤痕,这是他的战利品。
老者再次出现在残夜的面前,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三四岁的样子,似乎已经睡着!老者一脸的奸笑,令人作呕,好在夜色之下,并不能看的很是清晰。
残夜慢慢站起身,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盯着老者:“人已经杀了!”意思很明白。
老者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说:“上官云鹤还没有死!”
“他已经死了!江湖上不会再有上官云鹤这个人!”残夜说的一点没错,上官云鹤归来,见全家男女无一幸免,万念俱灰,一把火焚了庄园,从此远遁江湖。
老者狞笑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三日后,拿上官云鹤的人头来换凝轩!”说着看了一眼怀中熟睡的女孩,转身便走。
话音刚落,只见老者眉心一点鲜红,闷声倒地!
“我说过我是一个杀手!”残夜收起长剑,抱着两个孩子闪入夜色。
八月中秋,乌蒙之巅,月色正好。残夜看着天宫月影,说不出的柔情似水。他轻轻摩挲着一方手帕,上面绣着一个美人,体态丰盈,眉心嫣然的一点红,醉了多少男儿心。
“梦雪,我来陪你了!三年以来,我在每一个该死的人的眉心都会留下一点红,每次看到这一点红,我就想起你的眉!好久没有给你画眉了……梦雪,很想你,我不想再过饮血的日子,只想认认真真的想你!凝轩我已经给她找了个很好的人家,她会健康的长大的!梦雪,在此残夜,了此残生!我来陪你了……”残夜坐在巨岩之上,喃喃自语!
说完留书一封,藏于从云鹤山庄带出来的孩子衣物之内。然后盘膝而坐,双目微闭,归魂剑缓缓出窍,发出嗡嗡嗡地低鸣,悬在残夜的头顶之上,残夜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归魂剑从头顶直插下来,直没剑柄…………
天亮了,暖暖的阳光萨满了乌蒙山脉,孩子的啼哭打破了静谧的清晨,送走了昨日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