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爸爸开始听你的话了

有天晚上，打电话回家，感觉实在没啥可聊的，气氛有点尴尬，我爸突然说：“我和你妈现在在县城。”
我：“怎么又去县城了，有啥事啊？”
然后我仿佛就感受到了他有点犹豫不决又有点小媳妇儿的声音~“我们这里的房子要拆迁了，不知道是该选择拿钱还是换一套新房子。”
我：“那你是啥想法啊，是想要房子还是直接拿现钱？”
我爸又娇羞地说：“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选，才问问你的嘛。”

……                                        省略中间的一系列对话，因为太长了，也因为我故作深沉假装一个经济学家的口气在那里卖弄自己刷过的小新闻上关于房地产的那些被说烂了的话题。不过事后挂断电话还是在想一个问题：什么时候我爸会打个长途电话问问我的意见？什么时候他在做决定前还会问问我的想法？什么时候他在我这儿表现的不像一个封建专制的君主了？

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有点怕怕的，因为我爸在我眼中就是那么严厉，我很恐惧那双发怒的眼神，仿佛就要给你判重刑，平时很笑嘻嘻很和蔼，但是做错了什么事儿，那眼神简直让你双腿发软（我仿佛是在数落他的罪行），但是记忆中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吧，所以很多时候就很听话，很服从，从不叛逆，哪怕我内心真的是有只小怪兽要起义，表面还是乖乖女。所以很多时候我在他面前是不存在主见这种东西的，所以当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说“我就是问一下你的意见嘛”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农奴翻身了~我觉得是不是不用再像一个小孩一样怕他了？是不是在他心里我长大了？足够成熟了，甚至在一些大问题上，我的意见也是在可采纳的范围之内的？我是不是成为他们的依靠了？是不是，他们在慢慢的老了，不仅仅是身体不那么挺拔，不仅仅是体力变差，不仅仅容易得各种小毛病（我不希望，可这是生物学的普遍规律），不仅仅会时不时的叹叹气……还有，他们在心理上觉得脆弱了，觉得想要依靠孩子了。

我记得《我是演说家》第二季有一个北大女博士做了一篇演讲，她说，她奶奶去世后，她的爸爸跟她说：“爸爸没有妈妈了。爸爸没有妈妈了。”听来很像撒娇，可是纵然是父亲这种很硬汉很强大的角色，有一天他在你心中也不是那么伟岸了，也不是那么万能。就像小时候我爸给我检查作业，总能找到一堆错误，总能揪着我把最后一个错别字改过来才能睡觉；到后来，我爸从不检查我的作业了，只会看看我的试卷；再到后来，试卷也不看了，只看看成绩单；再后来，成绩单也不看了，只了解了解我的年级排名（还是我主动上报的），可能他觉得他那点知识已经用不上了，他已经不能再辅导我的学习了，所以即使考得不好，似乎也没那那么有底气凶你。所以不知不觉间，爸爸这个角色在我们的生活中似乎没那么重大的作用了，你不需要他接送你上下学，你不需要他辅导你写作业，你不需要他牵着你去大街上玩，不需要他带着你去学校报名，甚至再后来都没有家长会可以让他出席。

爸爸似乎对没什么作用了，我们不需要他了。所以我在出去读书后就不那么勤快的打电话了，因为好像说不上那么多话了，然后每每聊到无话可说的时候，老爸就说他手机得毛病了，老是乱扣费，抱怨移动，每次打电话都说这件事，问我怎么办，我办不来，试图想多磨点时间在通话上他，所以我俩的电话费又给移动公司做贡献了。然后有天晚上十一点多，他突然来了个电话，觉得很是奇怪，这么晚打电话干嘛，他说：“我看你平常不都是每周的这一天打电话回来的嘛，今天没等到你电话。”我忘了自己当时是啥子心情，但是我很诚实，在打这几句话的时候，确实是有点想哭的，莫名的觉得好像我把他给抛弃了，莫名的觉得他好可怜好委屈。

我不是那种会表达爱的孩子，也许中国的娃儿都含蓄，但乡下的娃儿是更含蓄的，“我爱您”什么的应该是说不出口的，“您辛苦了”什么的应该也是说不出口的，“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哎呀不用担心”……这些电视剧里都说烂了的台词我就是说不来。可是后来会想，自己跑到千里之外，然后每周每周的那天他们眼巴巴的盯着电话，不说点什么似乎太冷血了，然后聊到最后，就很别扭的说些“要是活太多就雇点人干吧”“别种那么多地了，现在种地又不挣钱”云云，好像说了也白说，因为他们肩上的担子还不能够卸下来，因为他们不舍得把原本就少的一点点卖粮食的钱拿来雇佣工人，不过说完把电话挂了之后，似乎会感到一点点无线电波传递的一些暖暖的东西。

老爸听你的话了，说明他需要你了，不仅仅是他在做决定的时候需要你的意见，还有，他很渴望无线电波给他传过去些他想听的声音，或许，你别别扭扭说出的那些话，他是更想听到的。

什么时候，爸爸开始听你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