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餐两顿

何花揣着50元钱徘徊在街头。儿子出差，媳妇上班，孙子上学，自己出门扔垃圾的时候钥匙没拿出来，门给带上了。

虽说和儿子一家在一起两年了，但是他们工作的地方何花还不知道，平时没事她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可是站在纹丝无缝的防盗门前，何花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身上单薄的外衣抵挡不住寒风的入侵，一阵阵凉意袭来，心也被吹凉了。

下楼，何花坐在花坛边沿上抱着双臂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们，没有一个认识的。挨到中午，饭菜的香味随着寒风吹向何花，她咽了咽口水才发觉自己饿了。是呀，早饭还没来得及吃，媳妇临出门前说，垃圾袋满了，该倒了。

媳妇发话了，证明事情必须要立马处理，否则转身忘记了，免不了一顿唠叨。媳妇唠叨的语气完全看她的心情，心情好，家里其乐融融，心情不好，家里地动山摇。

何花不想成为导火索让家地动山摇，只要家里一派和平，哪怕是表面的，受再多的委屈又有什么呢？

何花缩缩脖子，眼角的余光扫到对面花坛边一坨绿色的纸上。她揉揉眼睛，像是一张绿色的人民币，但是不太确定，此刻人来人往，何花睁大混浊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团绿色的纸。

附近教堂的钟声响起，何花知道是中午12点了，进出的人逐渐的少了，她站起来，跺跺发麻的脚，装作若无其事移到对面花坛边上，低头看看鞋带，迅速抬起头环视一下四周，蹲下摆弄着。

欲要起身时，何花半蹲着，左手扶着花坛边，在泥土上摸索了一会儿，才触到那团绿色的纸，她紧张的牢牢地攥在手心，涨红着脸往公厕方向走去。

何花从公厕出来，脸上红润了不少，掩不住的笑意从脸上溢了出来。她的右手在口袋里紧紧地攥着，太阳出来了，薄薄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暖暖的。

走在大街上，何花看到许多餐馆里人头攒动，她踟蹰在店门口回想着半年前儿子带她吃的是不是这家？她不敢去不熟悉的餐馆，因为她害怕手上的钱不够。

在街角一处小餐馆里，她看到人不多，似曾来过就迈着腿进去了。这是一家快餐店，菜比较简单，米饭管饱，汤免费。

何花没看到价格，心里打鼓，选了一个土豆烧鸡块，她想尝尝有没有她烧的好吃，每次她烧的饭菜，儿子，媳妇们都吃的很少，尽管她一直在看美食频道，精进自己的厨艺，儿子，媳妇在外吃饭时的快乐在家里怎么也看不到。

一份炒青菜，一份芹菜豆干，“20元”服务员报出了价格。何花的心颤抖了一下，就这三个菜20元，心拉拉的疼。

她掏出攥的发热的50元钱递给服务员，服务员将叠的整整齐齐四方形状的钱仔细的拆开，完好无损。

含着温热发硬的米饭，何花咽不下去，土豆烧鸡块淡了，青菜里半条菜虫死不瞑目的看着她，何花闭着眼睛使劲嚼着，嚼着，突然喉咙一紧，一阵恶心，想吐。

她喝下一口汤把口中的米饭强咽了下去，拍拍胸口，想离开。可是看着几乎未动的饭菜，她有些心疼。

右手无意间触到那30元钱，她舍不得想给孙子买点吃的。门口一个五岁的男孩，大叫着扔掉了手里咬了一口的苹果，“奶奶买的苹果真难吃”，一旁的老人没来得及拦住孙子，苹果滚入了车底，粉身碎骨。

“三块钱一斤的苹果，小贩说又甜又脆，我都舍不得吃。……下次给你买贵的？”老人抹了下眼睛，不知道是擦泪还是想把眼睛擦亮一点，看清楚这个世界。

买贵的，有钱谁不想买好的贵的，可是买好的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何花在老太太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自己舍不得东西，儿孙未必觉得好。比如老家的房，楼上楼下，前后小院，门前菜地，出门水泥路直通镇上，耗尽了一生的积蓄在儿子高中时建了这栋房，羡煞了村里的不少人，儿子当时自豪的说，住这么好的房，我要娶的老婆必须孝顺。

那时的何花是最开心的，幸福、骄傲洋溢在脸上，满满的泻了一地。随着儿子考入大学，参加工作，谈女友，分手，再谈，……连续了好几次直到30岁还是单身。

何花不解，她催促着儿子，儿子红着眼睛大喊到，“现在姑娘都要城里的房子，这房谁要？”

儿子的咆哮把何花喊醒了，她拿出家里的积蓄跑到城里买房，首付都不够。何花蹲在车来车往的街头哭了，自从五年前老伴去世，自己省吃俭用，挣的钱都存着，可，咋还不够呢？

儿子结不了婚，意味着何花抱不上孙子，抱不上孙子，死了怎么跟那头的老伴交代，见面了怎么说？

何花思前想后卖了村里的房，一半给儿子结婚，一半付了首付，剩下的钱全部给了儿子。儿子儿媳甜甜蜜蜜的度蜜月去了，何花在村里房前门口蹲了一夜，第二天被村民送进了医院。

一行清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蜿蜒着流进了何花的嘴里，苦涩的味道充斥着何花的味蕾。

她抹抹脸走出餐馆，踏进了一家牛肉面馆，她想起来了，老头在世时进城办年货带她来过这家店，那个面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面。

玉脂似的面条上窝着几块牛肉，葱绿的香菜和葱花在冒着的热气里散发出阵阵清香，牛肉汤醇厚的味道里满满的都是幸福的味道。何花嘬着浓郁的汤，心里暖暖的，流下的泪也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