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给你写情书（二）
下面连续三封都是明芳的来信，我怀疑中间丢了一封我的回信。明芳说，肯定是丢了一封，哪有刚认识就连续写三封你才回一封，多没面子。她坐在电脑前认真看着，突然，放声大笑，一音一节念道：“你的友谊是三九严寒中通红的炉火，是漫漫沙漠里润喉的清泉。”她转过皮椅对我叹息说，现在，再也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林老师：您好！
读完你的来信，自己感到羞愧，给你增添了许多麻烦，真对不起，请你多多原谅。
你提及的问题，我也有同感，中国有十亿人，心却难以相通，为什么呢？他们把金钱、地位看得太重，这是当前的社会弊病。
林老师，你会理解我的，我也会同情别人，可我需要的只是别人的同情吗？生活不是万花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这我心里明白。你说许多人都以为你很美好，可我就不这样认为，可你在我的心中是个了不起的人。是的，你说你悲哀原因就在于恐怕不是如我想象的，或者不能使我如愿以偿，真对不起，我是想象不出来。你也懂得，真挚是友谊的基础，真正的友谊是心灵间的交流。相互信任，相互谅解，患难中才能结交真正的朋友，对吗？见面再谈。
祝您
一切都能如愿以偿
您的学生：明芳敬上
84、9、18
（见笑，字写得很潦草）
林老师：您好！
在这里再次向你表示歉意，当你看完了我的回信，会感到莫名其妙，认为我这个人有点古怪。你的来信是诚恳的，我衷心地感谢你。
林老师，我逆境中的朋友，你是在给我友谊。你的友谊是三九严寒中通红的炉火，是漫漫沙漠里润喉的清泉。而你不是在给我同情，“同情”这两个字使我不堪回首。现在你不知道这不堪回首是怎么回事，当你知道以后，会和我一样震惊，然后放声大笑。社会上有的人取笑我，有的人责备我，还有的人给我伸出怜悯之手。这些人把我看做思想简单，追求“上进”的人。
林老师，请你能够把我原谅，我打乱了你有规律的生活，你这样真心，尽力地帮助我，不仅能使我如愿以偿，还比我想象的好。在你熏陶下，我会找回我那原来的心，变得更加充实。
敬祝您
取得新成就
你的学生：陈明芳
84、9、19
林老师：您好！
今晚你校开会吗？你一定要参加？开完会以后，你如果有时间能不能到我家来一趟，我有些疑难问题想问你。真对不起，本来是学生上门求教老师，这里却委屈了老师。这几天家里较忙，我要当守门员，不得离开。
到这里就要搁笔，想到一个问题，请你衡量一下。教夜校不错，对吧？我如有你的才能，我就想去教夜校。你也察到这一点，以东山的现状来看，这里的文化水平是低得可怜。那些想学的人，白天要工作，只有利用晚上的时间来多学点知识，这对我们东山人有好处，公路上少一些三五成群、四五成队闲逛的人。要是给那些人头脑中都灌进一些高级补脑汁，他们的眼光就不会那么短浅，头脑也不会那么狭隘。你说到夜校惹了是非，我看着不值得一挂，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人言可畏，是的，而我扪心自问，对得起自己，那么就问心无愧了，让时间老人来鉴定，到那时，那些乱溅口沫的人会抬起自己的手打自己的嘴巴，是不是，正义战胜邪恶。
我痛惜那些饭后无事胡扯别人长短的人，（也就是那些大惊小怪的人），更使我痛心疾首的是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闻事者。我感到自己太无能了，竟没有像百万富翁那样拿出璀璨的金银珠宝来偿授那些长舌男女，看到这里，你这个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会感到呕心吗？“你这个人怎么能开口就骂人，太没教养了，”你会这样认为吗？不，请你能谅解我，这些话很久很久以前就在我的头脑中煎熬，我就想喊出来，可是，我没有演说家的口才，没有歌唱家的声带，喊得出来吗？但喊得出来又有什么用，君子只动口。我看，在这封建遗流这么严重的地盘里，是不能改观的。就此搁笔，见面再谈，在家恭候你。
祝你
一切顺利
明芳上
84、9、21
明芳：你好！
今天又是星期天。
你其实很会唱歌，我竟然一无所知。昨晚听了，才知道你有唱歌的才能，我真高兴！
看到你的来信，知道你不愿与世俗的人为伍。这个问题我也思考过，而且深深苦恼着。我接触了许多人，他们都是我的长辈，在他们年轻的时候，大都气度不凡，风流倜傥。他们有着比我们这一代青年人更单纯、高尚，更宏大的理想，他们中间有的搞文学，有的搞专业研究……，他们可以说是那个时代的英雄好汉。然而到现在，时过境迁，这些英雄好汉一个个退下来了，先前的干劲与热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了。当我向他们提出疑问时，他们好像很惊讶，似乎以前的事都与他们不相干。他们常常是漠然一笑，不了了之，或者深感后悔似地说：“当时真傻，鬼迷心窍！”然后做出不屑一瞥的样子，嘴角斜挂着浅笑，好像说：“以后你就懂得。”
多少次，我茫然地思索着是什么原因造成这样的结果，（现在有时还在想），我吃惊于一个个伟大的心怎样变得庸俗、势利、麻木不仁。我想逃避，但是到处都一样，他们常对我说“现实一点吧，随大流不是很好吗？”并且引经据典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他们说得在情在理。我知道他们要我做一个世俗的人，但自己才疏学浅，势单力薄，难以驳之，更不能预见未来的事情。可是，当我想到以后我也会如此地变得平庸的时候，（但愿不会），我差不多要破口大骂几句，我不敢想下去，但隐隐约约觉得这是必然结果。因为，生活中寻常者居多，虽然总有那么几个出类拔萃的佼佼者出人头地，但和所有的奋斗者比起来，简直是沧海一粟。我不禁沮丧了，心里充满着别人难以理解也不可能理解的淡淡忧愁。
在现实面前，我不得不承认，生活的最好的人是我们所不愿为伍的。我甚至想，也许我错了。我不理解大多数人的琐碎欢乐和无聊的痛苦，大多数人也不可能知道我的内在向往。大多数人这样地出生、生活，直至死亡，他们能这样流传几千年、几万年，应该有正确的一面（或者说合理的一面）吧。因此，我想浅薄、平庸的人是合乎生活，受生活承认的。我再也不去作无谓的对抗。
现在，我认识到，假如说我的思想会比他们想得多一点的话，那么，我和他们（平庸者）的关系只是“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的区别。（这并非我骄傲），这其间并不存在好坏的不同，而在于高低的不同。以前我就是这么想，现在我认为，还是要正确对待，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是不存在的。回避没有用，也回避不了。泰然处之对待现实而又保持相对的独立性，就不会失去作为人的个性。
你提到“长舌男女”，对此，我深有感触。从你的言谈和来信知道你对过去的事了解一些，但很可能是一些极表面的现象，本质的东西你恐怕还不很清楚。我是问心无愧的，在我的人生词典里不存在“损人利己”这个词，别人的恶意诽谤只是为了抬高其身份。事实胜于雄辩，我不必要也无需要解释。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假如一个人注心于鸡毛蒜皮的琐事，那他在事业上将一无所成，他将是一个俗不可耐的人。我极不愿意提起诸如此类的事，既然你提起了，随便说几句，我想你是了解我的。
谨此
未来美好
旭山
84、9、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