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与觉醒
所谓众生,即是觉性处于昏睡与迷梦状态的生命。这样的生命真的愿意醒来吗?
的确有很多生命追求觉醒,但更多的生命仍然更喜欢梦境本身,而非从梦境中醒来。
这非常像玩游戏着迷了的孩子,虽然他明知道游戏中的一切都仅仅是游戏,但仍然抗拒不了游戏的诱惑,因为其在游戏的体验能够带给其一种新奇感、满足感、快乐感乃至成就感——即使这一切感觉总是短暂而易逝的,但处在游戏之中的时候,就可以体验这些感觉。正是这些感觉紧紧地抓住了孩子的全部身心,以至于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在生命梦境、红尘梦境、人间梦境中游戏的人,其实都是深陷于游戏而难以自拔的孩子。
而且,这人间的游戏远比电子游戏真实感更强,几乎让人找不到破绽——从我们一出生就来到了这个人间世界,生于斯,长于斯,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可触可感,丝毫感觉不到虚幻不实——如果这不是真实,还有什么是真实呢?
所以,即使有人大声地呼喊:这一切并不真实,一切都是无常的,都是变化的,都是终究不可得的。也没有几个人能听得进去。更多人的则会说:没事在这里瞎嚷嚷什么,烦不烦!
何必说别人,连自己有时也很是恍惚——满世界的人都在如此真实地生活着,只有自己像个不正常的人,整天想着无常,无常,无常......
其实,说白了一切也很简单。一切生命的根本基础——能觉之性,虽然没有任何实体,却有着无穷的功用。所有的功能作用都是在各种因缘条件下产生和消失的。生命中发生的所有现象,都是这能觉之性在起作用。作用,有开始就有结束。至于在此基础上产生的种种感知、感受、情感、欲望等,都依托于能觉之性的作用以及由此而形成的现象性的存在。
所谓沉迷,就是沉迷于现象,把有生有灭无常变化的现象当成真实的、不变的现象。
现象虽然无常,可是人们在现象中的体验却是鲜活的,由此就产生了对现象的执著。
各种各样的烦恼和痛苦也由此而生。包括将生命的生老病死看得太过真实,也同样是被现象所迷的结果。
只是现象的领域实在太广,除了觉性本身之外,皆是现象的领地。
而觉性的真相又是难以了悟的。
所以,掉进现象的牢笼并不奇怪。
甚至可以说,生命本身就是一种现象,又如何能轻松地打破现象对生命的天然局限呢?
同时,另一方面,生命的觉醒不过就是看清了真相,然后不再执著而已。
觉醒,并不是对现象的否定,而是在依然承认现象的同时不再被现象所迷惑而已。
觉醒,不是去另外一个没有任何现象的地方,而是在任何现象之中,清醒地看到,所有一切现象,本自如梦如幻,只要不执著、不当真、不沉迷,也就可以了。
觉醒,不是有一个什么样的人醒来,而是【觉性】自己【醒来】——当觉性照见了自己的真面目而彻底看清了一切现象的虚幻本质时,即名之曰【觉醒】。
注意,【虚幻】的是【现象】的【本质】,而非【现象】的【功能作用】。
在更深的层面上,所谓【虚幻】是指,不管现象如何变化,都【无法改变】觉性的根本性质——无生无灭、无来无去、无垢无净、无善无恶、无增无减、无动无摇。
现象的【作用】的确是【有】的,但这种作用,只能作用于感知、感受、情感、情绪、知识、认知等等,但不能作用于觉性的本体、本性。恰恰相反,一切现象的【作用】,其实本质上都是觉性的功能作用。所以,对于觉性的本体、本性而言,现象和现象的作用,都是【虚幻】的——犹如镜花水月、梦幻泡影。
这就是生命的全景图——一方面,觉性的本体、本性永远如如不动,同时基于此本体、本性而生起的现象和作用却无穷无尽,生生灭灭,千变万化。
所谓迷,就是不见觉性,不见本体,不见本性,只见现象,并把现象当真,看不清其虚幻性。
所谓觉行,就是看见觉性,看见本体,看见本性,并彻底看清现象的虚幻不实性。
而生命就是这样,以无生无灭的觉性为基础、为本源,生起无穷无尽的现象,感知、感受、体验着无穷无尽的现象。
觉醒的人,可以不让现象生起吗?就本质上而言,这是违背【生命】内在规律的。
生命即是一种【生生不息】的生命力,所谓生生不息,就是生命功能作用与现象的生生不息。
如果彻底地【不生】,那就不是生命了。修行,并不是为了将【生命】修成【死物】,而是获得超越的智慧与究竟的自由。
所以,即使是进入【灭尽定】的生命,因其本身仍然是【生命】,所以不管在此定中定上多久,最终一定会从此定中出来。这就是大乘佛教倡导【不入轮回,不住涅槃】的密义所在。
因此真正的智慧是【超越】,既超越轮回——不入轮回,又超越涅槃——不住涅槃,是一种究竟超越——连【超越】这一名相也超越。
这种超越是无法仅凭【现象】来评判的,超越是心的超越,是否超越,唯心自知。
真正的超越,是超越了所有一切现象——在所有一切现象中超越所有一切现象,在示现所有一切现象中超越所有一切现象。
若不能超越,则必为现象所局限,自受其苦——苦,难道就有不变的本质了吗?苦也是无常的。
超越苦的最好办法是直面苦,直面苦的时候,苦就会发生转变。
特别是,当彻底看清,【苦】仅仅是一种概念的时候,【苦】就消失了——在【觉性】中,在本体中,在本性中,本自无苦。
这时,【八苦】就失去了存在的根基——
求不得苦——无求,所以无苦;
怨憎会苦——无怨无憎,所以无苦;
爱别离苦——无贪爱,所以无苦;
生苦——本性无生,所以无苦;
老苦——本性无老,所以无苦;
病苦——本性无病,所以无苦;
死苦——本性无死,所以无苦;
五阴盛苦——五阴皆空,所以无苦。
苦消散了之后,生命就回归于宁静、清凉、安宁、安详、自在、自由。
方向已然清晰,只是需要长期磨炼,不断磨去习气垢染。
这过程,当然会充满酸甜苦辣,但只要方向清晰,方法适宜,长期坚持,就必然会不断接近最终的目的地——虽然也可以说,那目的地一直就在当下,从未远离。
这是自己与自己的战斗,是真心与妄心的战斗,是觉醒与迷惑的战斗,是生命自我超越的战斗。
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功不唐捐,功到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