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英雄志第1回：解除封印
从今天开始，小艺决定撰写一个系列短文，讲述油画发展历程中那些牛人的故事。取了个很俗的名字，叫油画英雄志。今天是第一回，讲的乔托的故事。
乔托像
乔托一生主要的绘画成就，体现三个教堂的壁画之中：它们分别是方各济安葬之地的阿西西教堂、佛罗伦萨大十字架教堂、还有我们今天重点讲述的阿雷纳教堂。
关于他的生平资料，我们知道的其实不多。只知道他与但丁相契，信奉方各济教派，是一个博学多才的有智之士。关于他的行事与性格，我们可以从他的墓志铭中窥得一二：
那人就是我，正是我，绘画艺术才得以再生。我的手灵巧而坚定；我的技艺所缺乏的，大自然同样也无；没有人比我画的更生动逼真。难道你不仰慕一座美丽而神圣的高塔？在我的画中，他一样高耸入云，气势宏大。我是乔托，何须重复这些事？我的名字本身就是一首颂歌。
——乔托墓志铭
如果这是他自己所写，我想，乔托应该是个勇敢、坚定、而且有些风趣的人。因为这种文风并不让人感到陌生，让小艺想到了拉伯雷的《巨人传》。
一、悄然松动
如果穿越回12世纪的欧洲，我们会发现那里是个贫瘠而暗淡的世界。
除了少数几座高耸入云的哥特式教堂和孤零零的贵族城堡点缀其间，目之所及，在这片萧索荒凉的大陆上，为数不多的人全都聚集在闭塞的乡村，唱着祷告的圣诗，打听着远征东方的十字军和那些伟大骑士们的传说。
圣安东尼的诱惑 博斯 尼德兰画家作品
那时的画家们，也全部都被封印在那些高耸入云的阁楼里，对着一张张羊皮纸裁剪而成的祷告书，耗尽他们一生的心血。
中世纪手抄本
古希腊和罗马那个遥远的古典时代早已逝去，在他们造就的这个绘画世界里，除了对上帝的虔诚，他们没有名字，没有世俗的感情，有的只是日复一日地重复着那些神圣的“程式”，把所有的一切全都铸成了上帝的荣光。
乔托钟楼 佛罗伦萨
这种情况，直到150年后，才开始得到改变。
在时间流转中，过往零星的城镇开始变成了贸易中心，人们开始摆脱基督教和封建领主的权利约束，过上了市民生活。就连贵族们也不再呆在壁垒森严的采邑里隐居，而是呆在城市里过着舒适侈奢的生活， 在宫庭里炫耀他们的财富。
威尼斯总督宫
与此同时，市政大厅、行会大厅、学院、桥梁、城门等许多公共建筑开始在各个城市纷纷兴起，许多新思潮也开始通过这些中心，在整个欧洲流转传播。
科隆大教堂雕塑纹饰
艺术家们也开始获得自由，他们从一个中心走向另一个中心，思想观念也从一个中心走向另一个中心，谁也不会因为某一种艺术上的成就是“外来的”就反对它。
圣方各济接受圣痕 乔托
有侈糜堕落也就有安贫乐道，这里我们不得不提的是圣方各济教派的教宗方各济。这位出身富豪之家的公子哥于1215年开悟得道，便决心放弃过往的放荡生活，开始了他刻苦自卑、自甘贫瘠、慈悲传道的成圣生涯。
圣方各济向鸟布道 乔托
在这位圣人的光辉之中，过往繁锁严峻的宗教开始褪去令人恐惧的外衣，而给人带来了亲切与亲昵的安慰。他赞颂自然，赞颂生物。他称树为树兄，叫鸟儿为燕姐。他说圣母是一个慈母，圣子是一个娇儿。
圣母子 乔托
堡垒往往总是从内部被攻破的，在这股清流之中，压在绘画上这道近千年的古老封印，也开始悄然松动。
二、阿雷纳的忏悔
圣方各济的影响并非只在社会底层流传。事实上，在富豪阶层，他的影响力也大得出奇。比如在1300年，一位意大利富豪——放贷家族的——恩利哥·斯克罗维尼，就对自己“不义”的财富隐隐地感到了不安。
阿手持《神曲》的但丁
因为他处在一个但丁开始漫游意大利的时代，而且但丁也毫不客气地将他的父亲写进了《神曲》、将之安放在地狱之中、并让他开口说话了的时代。
阿雷纳礼拜堂
为了忏悔赎罪，为了“救出父亲”，也可能是为了宣扬财富的荣耀，他决定在私宅旁修建起一座礼拜堂，献给圣母玛利亚。为了增添荣光，又决定聘请一位来自佛罗伦萨的年青画家，用壁画来装饰它的内部。这位画家的名字，叫作乔托·迪邦多内。
阿雷纳礼拜堂 入口
斯克罗维尼决定聘请乔托，倒并非源自于乔托此时已经盛名远扬，而是因为这位画家本身就是一位方各济教会的三级修士。斯克罗维尼还听说，乔托还将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取名为方各济。
阿雷纳礼拜堂 壁画全景
天花板壁画
壁画方案很快就定了下来，在参照《圣经》和《救世主耶稣的一生》这两部书籍过后，他们决定将画面主题定为：耶稣作为人子在人间的一生。神学上的定位则是“道成肉身”这个古老的主题。
阿雷纳礼拜堂 壁画分布情况
39幅壁画，从耶稣的爷爷奶奶、到母亲父亲，再到圣子耶稣。圣家族三代人的事迹正好隐喻了斯克罗维尼家族的三代人。整个画面内容，也四处充斥着从贫瘠到丰产、从虔诚祷告到得到救赎的隐喻。
第一组壁画
（圣家族第一代人的故事）
1、拒绝阿希姆的牺牲 （耶稣爷爷老两口求子被拒）
2、牧羊人的启示 （上帝通过牧羊人告诉他会得到子嗣）
3、圣安妮报喜 （天使告诉耶稣的奶奶：你怀了）
4、阿希姆的祭祀（耶稣的爷爷还愿）
5、约雅金之梦 （上帝给耶稣的爷爷托梦）
6、金门相会 （老两口互通消息后喜极拥吻）
整整两年多的时间里，从耶稣的祖父阿希姆因为老来无子而被社会所隔离开始，乔托开始沉浸在圣家族与耶稣短暂一生的故事中。
第二组壁画
（圣母玛利亚的故事）
7、圣母玛利亚的诞生
8、圣殿中的处女
9、把权杖带到圣殿
10、求婚祈祷
11、神圣婚姻
12、结婚队伍
13、上帝遣天使送孕
14+15、受胎告知
16、探视
他已不再满足于那些古老的“程式”，他借用雕塑来增强空间的表现力，他用方各济式的平凡来表现不平凡。他借鉴古希腊的陶罐黑绘来增强画面的戏剧性，他想用坚实的形象为基督竖起一座人间的纪念碑——那是他所熟悉的方各济式的单纯、亲昵而肃穆的纪念碑。
第三组壁画
（基督的生平故事）
17、耶稣诞生
18、博士来朝
19、圣殿中的基督
20、逃往埃及
21、屠杀无辜
22、基督在学者中
23、基督受洗
24、迦拿的婚礼
25、撒拉路的复活
26、进入耶路撒冷
27、驱逐圣殿中的商人
28、犹大的背叛
29、最后的晚餐
30、洗脚
31、犹大之吻
32、基督受审
33、嘲笑基督
34、背负十字架
35、受难
36、哀悼基督
37、复活
38、升天
39、复活节显圣
对于乔托来说，其实这组壁画并不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因为在当地，他还有另一件比这个大得多的装饰工程，它不过是顺手之作。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小小的礼拜堂会成为破开压在绘画上那道“千年封印”的致命一击，成为令无数画家和后人朝拜的圣地。
40、末日审判
而对于斯克罗维尼来说，乔托的工作终于让他与他的家族得到了救赎——不管是精神还是现实。
1334年，罗马教皇本尼迪克特十一世路过阿雷纳教堂，看到壁画后，决定把它定为每年“圣母领报节”大游行的最终目的地。而斯克罗维尼则顺手推舟，将它捐给了教会。
阿雷纳壁画全景
人们开始频繁地在这里观看经典神秘剧《圣母领报》，当然还有乔托这些令人难忘的壁画。在无数人虔诚的祷告中，似乎这道千年封印还有这个放贷家族的罪孽得到了救赎。
三、大写的人
在这组壁画之中，其中《金门相会》、《逃往埃及》、《犹大之吻》和《哀悼基督》四幅最为人所称道，也正是它们才对古老而殭死的绘画封印完成了致命的一击。
阿雷纳礼拜堂中靠近地面的壁画
信德拟人像
在这里，人物不再被随意地拉长缩短，被满身殭硬地平涂于一个平面之中。而是开始有了明暗、有了肌理、有了凹凸。正是通过它们，消失了千年的“幻觉世界”开始重现人间。
牧羊人的启示（局部）
虽然这个新生的世界仍略显殭硬，但生活在其中的人们，毕竟可以开始用眼神进行交流。
哀悼基督（局部） 面纱中隐藏着的人脸，远处无法看清的细节
可以在这个丰富的世界中，隐藏起他们所想要隐藏的无数细节。
哀悼基督（局部）
并开始感觉到悲伤与痛疼。
而作为这个世界的奠基者，乔托也让人重新发现了自然，并让人们穿过千年的“黑暗”再一次地发现了那个活生生的大写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