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归来的女人
忘川/图片来自网络
-01-
胖嫂死了。
她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行走在黄泉路上，飘飘忽忽的。要不是身上拴着两根锁链，可能会飘到忘川河对岸去。
阴冷的风吹来，路两旁的彼岸花散发出迷离的香味。胖嫂不自觉靠近，摘了一朵，然后美美地往头上比划。
忘川河水静静地流淌着，一朵掉落的花，砸破了水面的平静，砸散了女人倒映的脸庞。
那个脸大如饼，眼如细缝的油腻女人是谁？胖嫂失神地跌坐在忘川河畔，飞花四溅。地面颤动太大，面无表情的鬼差终于回头了。
“该上路了，不能耽误！”
那个胖女人不是我。胖嫂小声的哭。
“时间不早了，生魂不能在路上停留太久。”
我怎么可能这么胖？想当年，那身材不说魔鬼，至少也是妖精级别的。胖嫂扯开嗓子嚎。
“你想怎么样？”
镜子！哭声骤减，胖嫂扭过头，眼巴巴地看着鬼差。
“执着于生前的恩怨种种，对你没有好处。”大概是见多了不肯好好投胎的魂魄，鬼差苦口婆心劝导：“早早地过奈何桥，抢个投胎的好位置，才对你......”
胖嫂继续嚎，鬼差不得不停下倒背如流的劝告，瞪着胖嫂。
“有镜子吗？”胖嫂眯缝着肿胖的泪眼，希冀地问。
呃，鬼差侧目。哭的稀里哗啦的，就要一面镜子？不过，镜子这东西，地府有吗？普通的镜子好像照不出鬼魂的样子。
“普通镜子照不了亡魂，跟我走吧！”
-02-
阎罗殿空荡荡的，除了他们，连个鬼影都没有，正中央的鎏金宝座更是大的过分。
“胖嫂，这边！”鬼差无奈招呼四处打量的人。此殿阎罗正在午休，得速速办完，速速离开。否则，惊动了他老人家，这“照镜子”程序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说了多少次，我叫周盼盼，周盼盼！”胖嫂气呼呼。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别人选择性地忘记她的姓名，只这么称呼她。忘了不要紧，马上就可以看到。返尘镜，不是可以照亡魂，返尘世么。嘿嘿！
鬼差挡在返尘镜前，重申：“开启返尘镜，需要放弃投生选择，你想好了吗？”
好啰嗦的鬼差！胖嫂竭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再次点头确认。投生什么的，都是来世。今生，她都没有搞清楚，何谈来世！呃，简单说，今天她一定要知道是怎么胖成现在这样的。
“这是返尘镜？你确定？”眼前四四方方的，跟台式电脑一样的，是......返尘镜？有点幻灭。
鬼差没有搭理胖嫂，口中喃喃，然后手轻拂电脑屏幕，不，镜面。镜面越来越亮，一个红色按钮出现。
鬼差提示：“手按上去！” 胖嫂照办。
一阵刺眼光亮闪过之后，镜子终于发挥作用，胖嫂的脸出现在上面。清晰红润，如同活着。
胖嫂下意识地摸自己的左脸，似乎那边脸稍小点。镜子里，脸颊上的肉在晃动。胖嫂瞪大眼睛，镜子里，细缝般的眼睛变得如弯月。胖嫂死劲地掐了把自己，镜子里的脸瞬间一片红。
“真的是我！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呢？”眼泪在胖嫂的眼眶里打转。
旁边的鬼差叹气。女人的执着，他真的不懂。还是让她自己看吧！
手一挥，又一阵刺眼的光亮闪过。尘世种种，在面前一幕幕展开——
返尘镜/图片来自网络
-03-
灯光柔和的画面里，男人蹲在女人膝前，小心翼翼摸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女人清雅的脸上有笑，眼里却有一丝忧虑。
“老婆，辛苦了！”
嗙！一碗花生猪骨汤被放在茶几上，汤洒出来几滴。
“都是这么过来的！你老婆就比别人娇贵些？女人怀孕哪，要多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别整天不吃这，不吃那的，我的孙孙都营养不良了！”年长的女人，边擦着手上的水渍，边叨咕：“这骨头汤趁热喝！”
女人伸出手，迟疑片刻。然后，端起碗，“咕咚......咕咚”，一碗汤下去大半。
“老婆，你喝慢点儿！咱妈做了很多。”男人哭笑不得，语调放松。但是他没注意，女人另一只没拿碗的手攥得死紧。
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孕检时医生说宝宝营养跟不上，发育迟缓。远在老家的婆婆听说后，连夜赶到，说是要给孙孙加强营养。
那时候的汤好多，好难喝，到后来，一闻到就会反胃！一松手，怕是忍不住吐出来。胖嫂皱眉失笑。幸好！宝宝终于健康正常发育。
胖嫂看着自己肉窝深深的手，还有肥壮的大腿，第一次觉得没那么难以忍受。
画面一闪， 肥硕的屁股和宽大的腰身占据整个镜面。胖嫂老脸一红，不动声色地挡住镜面。
加油，快点儿！胖嫂看着满头大汗的自己，有一丝心疼。厕所太狭小，那双丝袜太紧，半天还卡在大腿上。深吸气，预备一气儿穿上。胖嫂跟着深吸气。
一提，终于......穿上了。但是，呼吸都放轻放缓了。胖嫂缓缓吐出一口气。
“梆，梆......”敲门声传来。
“老婆......老婆！”男人在外面小声地喊：“穿好了没有？”
“马上出来！”女人迅速整理衣衫，洗脸，上妆。脸也圆了一圈，女人的手停顿片刻，目光黯了一下。还好，问题不大，化妆可以解决。今天的饭局对他们生意至关重要，伤春悲秋暂时先放一边。
包间里。
“王局长！来，这杯酒我必须敬您！您呀，是我们的贵人，我们赚的也有您的一份！以后，还是要靠您多多指点！我也不多说，先干为敬！”胖嫂看着自己豪气地亮杯底，嘴角抽搐。
坐一旁的男人，偷偷捏她桌面下的手，连连示意她少喝点。
少喝点儿？那怎么行！这一桌子人，每一个都是人精，让哪一个没有喝好，让哪一个没有听够好话，事都办不成！
一杯又一杯，饭桌上的气氛越来越好，男人也越来越焦急。
终于，女人喝趴在桌上，人事不醒。剩下一桌子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把一个女人灌醉了，大老爷们不好意思了，纷纷表示事情会办好的，包在他们身上。坐在女人身边，唯一滴酒未沾的男人笑着一一附和。
此时此刻，胖嫂清醒地站在人群之外苦笑。
-04-
画面再闪。夕阳透过落地窗，给室内白白的墙壁蒙上一层橘红的轻纱。
胖嫂看见自己坐在梳妆台前描眉画眼，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欢快曲调。只是......看腰身，吨位又涨了。
“老婆！老婆，你看见我的宝蓝色领带没有？”成熟的魅力男人走近，他衬衫领口微敞，左手搭着考究的西装。
“老公，你快来，这条项链怎么样？”女人转过头，把一条细细的锁骨链往脖子上比划，满脸期待。
“老婆......你这是？”
“陪你去参加王总的宴会呀！这个王总，还是当初......”女人还沉浸在世界里。
男人出声打断：“老婆，我......我打算带小方参加！”
女人转身背对男人，语气不辨喜怒：“小方只是助理，打电话跟她说一下就好。”
男人沉默片刻，矮身靠近女人，搂着她的肩，低声哄道：“老婆，乖乖的啊！王总很能喝，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喝醉了我会心疼的。小方年轻，能喝！再说，你今天不是有减肥课程吗？”
“减肥课程？有什么用！当年陪你东奔西跑，吃吃喝喝拉生意，早就错过了产后恢复时间，现在很难瘦下去了！”女人拉扯着手中的项链，语气黯然。
“要不这样，只要你瘦下来，公司的职位你随便挑，爱做哪个做哪个！你不是一直闹着要回公司吗？”
“我只是不想一直在家休息，无所事事。再说，我又不是见不得人。”女人看着男人的眼睛认真地说。
男人连忙亲了下女人的眼睛，立马神情严肃：“谁说我老婆见不得人，我老婆漂亮着呢！我这是心疼你嘛。咱儿子还小，老婆，你再辛苦辛苦？”
女人不再拉扯手中那条可怜的项链，陷入沉默。
“你真的不打算带我参加宴会？不让我进公司？”女人上扬的眼角透着恳求。不过，可能眼睛在肉里藏的太深，男人不耐烦地忽略了。
“老婆，别闹！我真的不是不想......”
这次换女人打断男人：“你走吧！我不去了，小乐要放学了，我去接他。”
男人站起身，习惯性去松领带，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不管怎样，这边已经结束，得赶紧出门。
门外传来车启动的声音。
女人弯腰费力地打开梳妆台柜子。柜子一打开，一袋薯片掉地上。柜子里各种各样的零食鼓胀的随时要掉出来似的。巧克力，薯片，果干，奶片儿，棒棒糖......应有尽有。
女人熟练地撕开包装袋，“喀兹，喀兹......”，咀嚼声回荡在空大的房间里。最后一点夕阳退散，夜的黑像眼线一样慢慢晕开。
-05-
画面全暗。再一闪，胖嫂发现自己处在熟悉的幼儿园门口。
刚站定，一个小炮弹笔直地朝怀里扑来，她下意识地张开双手。
“妈咪——”小炮弹在怀里蹭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来。细软的黑发，柔滑的肌肤，还有天使的眼睛。那眼睛里盛放的依恋轻易就把心泡化了。
胖嫂伸出手去，想要抚摸一下小宝贝那细软翘起的黑发。但镜面似乎受到干扰，小宝贝的影像变得模糊不清，胖嫂连忙收回手，小宝贝又清晰可爱的呈现在眼前。
“妈咪......”孩子小脸通红，仰着头，似乎有话要讲。但是乱入的家长打断了谈话。
“胖嫂，接孩子哪。好久都没见到你了，最近挺忙？”
又是这个女人！胖嫂暗地里翻白眼。空气刘海，穿着紧身的针织裙，打扮的像某个小朋友的姐姐。
“看我，又忘了！周姐，最近是不是跟老公忙生意去了？”女人做作地掩口，但语气里分明藏着试探。
“没有，最近家里有点事！你上次跟我说的事儿，我老公说难办，毕竟还要考虑其他股东，所以......真的不好意思！”
女人尴尬的笑停在脸上，有片刻的僵硬。
“哎呀，周姐，好姐姐！要不，你帮忙安排见你老公一面怎么样？这个企划案费了我老公不少心血，我可是跟他打包票咱俩关系好，这事儿肯定能成！帮帮忙！”
胖嫂抽出被女人紧握的手，慢条斯理地微笑：“米娜妈妈，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我老公说这事不归我管，他有他的主意。不是不帮你，我也实在没有办法！你知道的，我在家吃闲饭很久了。”
米娜妈妈脸色青红交替，胖嫂看都没看，带着儿子径直离开。
哼！周姐？别以为她不知道胖嫂这个称呼是怎么传开的。嘴碎的女人！到处传她矮胖丑，在家吃闲饭，运气好才嫁个好老公。她就是运气好嫁个好老公又怎样？有本事别求我！
车子驶出很远，胖嫂还是气乎乎的。旁边伸来一只小小的手，轻轻拍胖嫂的背：“妈咪，不气，不气！妈咪抱起来软软的，一点都不胖！”
小宝贝害怕的时候，胖嫂也经常轻轻拍他的背，安慰他。现在，这么一个稚嫩的人儿，笨拙的学着安慰人，胖嫂眼眶发酸。
“小乐乖！妈妈不生气。”
“妈妈不生气，那以后可以不去上课，去幼儿园接我吗？”小宝贝歪着头，眼含恳求。
“那如果，有小朋友再笑话小乐有个胖妈妈怎么办？”胖嫂按捺不住心酸，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问题难倒了小家伙，他嗫嚅了半天，最后征询：“那小乐不跟说坏话的人做朋友？”
胖嫂站在镜子前，边笑着，边吧嗒地掉着眼泪。突然，从侧边伸出来一只手——
-06-
奈何桥上长长的投生队伍就在眼前。胖嫂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干瘪地瘫倒在地上。
“我，我跑，跑不动了！” 边上看似气定神闲的鬼差，眺望着来路，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幸好，阎罗殿君没有派人追来计较。
胖嫂趴地上刚喘匀了气，身上就又多了两根锁链。
“照镜子的心愿已经满足你了，现在跟我去领碗孟婆汤！”鬼差居高临下，严肃着脸。
胖嫂不甘心，拉扯着鬼差的长袍：“我老公事业有成，儿子懂事可爱，而且我那么年轻，怎么会死呢？”
鬼差摇头叹息：“这都是命！你呀，享不了富贵福。好好工作，好好减肥才是正经，乱吃什么减肥药！”
“婆婆，给她来碗汤！”
孟婆佝偻着背，正用心地搅拌锅里汩汩冒泡的汤。一只黑猫站在她肩上，警惕地看着排队的众人。
“边上，自己拿！”孟婆头都没抬。鬼差拿肘子杵她，她无奈地端起一碗汤，正要入口。
“喵呜～”那只黑猫突然跳起，气势汹汹地向胖嫂的窜来。胖嫂吓的扔了碗，拔腿就跑。但是，身上的锁链又把她拉回来了。
“你跑什么，老实在这儿呆着！”鬼差没好气。转身，他恭敬地说：“婆婆，看来黑眼又发现有人作怪了，我去看看！”
孟婆依旧没有抬头，连语气都没有变动：“去吧！”
看着一人一猫跑远，胖嫂拍了拍心有余悸的胸口。原来，那只黑猫不是冲她来的。不过，他们到底去干嘛，长长的队伍怎么越来越躁动了呢？连她这么高吨位的人都被人群拥挤着往前。
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孩，悄悄地溜过孟婆的汤档，向着一字儿排开的投生门跑去。孟婆好似没有察觉，只专心于她那锅汤。
人群哗然。竟然可以不喝孟婆汤，自己选择投生门，大家冲啊！一小簇，一小簇渴望之火很快汇成了冲天火海。胖嫂也与火海融合，被裹挟着，离投生门越来越近。
这么多门，选哪一扇呢？胖嫂一边观察，一边依靠体重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方向。快到投生门了，人群像是烧开的水，轰鸣的厉害。甚至，有人为了投生顺序大打出手。
争抢最多的肯定是新生门！每个人都想有个好的出生。但是，她不想做婴儿。她留恋着生前种种，不甘心投胎重来。
这扇门花俏，那扇门古朴，侧边门厚重......该死的，选哪扇门呢？胖嫂还想再仔细研究，突然，人群慌不择路地向前。地面传来震动，有大批训练有素的人马靠近。不好！被抓回去只能被传送任意门了。胖嫂眼睛一闭，任人群推挤着向前。
前面是新生门。新生就新生吧！重活一世，她的日子也一定红火。
忽然，狗吠声传入耳膜，胖嫂侧边腰身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她不受控制的滚进边上一个破破烂烂的卷帘门。
-07-
刺鼻的消毒水味，扎眼的一片雪白，难道是在医院？
胖嫂艰难地睁开眼，一个英俊熟悉的男人坐在床边。发现胖嫂醒了，他欣喜地亲吻胖嫂的眼睛，痒的胖嫂直躲闪。
“老......老公？”
男人拿深情的眼看他，但是面目比记忆中青涩许多。
“老公，我，我为什么会在医院里？”
“你晕倒了，医生说你怀孕了。虽然宝宝有点营养不良，但是老婆，我们有宝宝了！”男人的语调飞扬，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
胖嫂惊愕，这场景好熟悉，刚怀小乐的时候？伸出手，手指纤细白皙，手臂瘦小。
真的回到以前了！胖嫂捂着眼睛默默地流泪，嘴边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宝贝，告诉你一个秘密，妈妈刚从地府归来哦！妈妈以后会成为一个自信，勇敢，美丽的人，你说好不好？”
-End
365挑战训练营第12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