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场 十月会议
几天后,老范接到了婧生的电话。
电话里说,最后会址选在一座岛上,岛上有一座山,会场就在山里,山被围在海中间。时间就定在国庆节。
现在是6月中旬,离开会还有四个月。
天气渐热,城市街上,白天是看不见几个人的,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一个100万人口的城市。但到了傍晚,城市里不管是走车还是走人的道,都灌满了。
老范不喜欢昼伏夜出。顶着太阳,他也去外面逛。这天周末,老范一人在市场上逛,在宠物店看到有卖兔子。其实,家里已经有了一只兔子,但老范还是又买了一只。因为原来那只在小的时候,特受小孙子范理喜欢,于是范理来家的次数明显多了些,但好景不长,那兔子能吃能长,且长得飞快,几个月便长大了五倍不止,这兔子长大了,不知从哪学会了圈地盘儿,手段就是到处尿。尿味太重,就不得范理喜欢了,于是来爷爷家里玩的次数也就少了。
中午,老范给儿子范军家里打电话。
电话在范军家的大厅里,铃声响起,接电话的是范军的爱人苗佳。在接之前,苗佳已经看到了来电显示“爸爸家”三字。
“喂?爸?”
“小苗吗?范理在家么?”
“爸,我是小苗。军子和范理在屋里打游戏呢,我帮您叫他们!”
“军子,爸来电话了,快来接。”然后把电话撂在茶几上,自顾自回厨房做饭。
这边,范军和范理在电脑前激战正憨。其实范军听见那电话铃声了,也知道苗佳接了电话,但后来喊的什么,根本没注意听。
小苗洗了四五个柿子,忽然想起鸡蛋还在冰箱里,又回大厅取,路过电话,看到电话还那么撂着,忽然抬高了嗓门。
“军子你别玩了,爸来电话了!刚跟你说了,怎么不接呢?”
这回,范军听见了。赶忙暂停了游戏,领着范理到大厅来,范理一脸的不情愿。
“喂,爸,咋了?”范军接了电话。
“咋这长时间啊?你忙啥呢啊?”
“没忙啥!您说,咋了?”
“我给范理买了一只兔子,哦。。你一定告诉他,是小兔子,特别特别小的,黑耳朵,白毛的。你看看今天有没有空,领他过来玩?”
“爸,今个恐怕不成,我这几个月可能出差,所以走之前想领他们娘俩去洗个温泉,吃完中午饭我们就出发了,您一起去不?”
老范想了想,想起来上次去洗温泉,因为对那人工温泉里的消毒剂过敏,回家后身上起了一堆疙瘩。于是说:“我不去,在家冲澡不好么?那等你出差回来吧,领他来玩。”
“好嘞!”范军说。
挂了电话后,范理问范军,爷爷那是不是又有好玩的了。范军说,爷爷又买了一只兔子。范理马上吵着要去爷爷家。
“兔子味儿大,有啥可看的。一会咱洗温泉去!”苗佳说完,赶着范理去吃饭了。
接下来的日子,老范自己喂兔子,从拳头喂成巴掌大,又从巴掌喂到脚掌大,范理也没过来看过。
董事会召开的时候,兔子快喂成狗大了,两只兔子都天天忙圈地盘儿,老范只能把它们都放后院子里的棚屋里。
董事会共11人参加。除了几位元老和婧生外,其他人有来自投资方,有技术负责人,还有高管骨干等。
婧生主持会议,首先介绍了美国制裁的具体情况。从供应链、市场渠道、销售业绩、技术研发、品牌影响、政府政策等方面做了详细汇报。
然后是自由讨论。
最开始发言的,是销售负责人。他提出,美国的制裁,目前在销售方面还没有对公司产生不良影响,但为了应对可能的危机,可以尝试将部分产品从分销转为直销的模式,培植直销能力。一旦出现渠道恶化,可借助直销能力保障公司整体销售额不受影响。
但这个建议遭到了首席财务官的质疑。因为维持分销渠道本身已经是一块很大的投入,每年的销售费用中八成是放在渠道。构建直销能力未尝不可,但直销体系的打造也需要投入费用,而且可以预计短期内很难见回报。另外,直销通路会给渠道带来压迫感,不利于渠道稳定,这些都是风险。
随后,首席财务官提议可通过风险均摊的方式,将生产主体放在美国,销售主体放在中国,并且在美国注册独立公司。这样的话,生产公司不在制裁范围,销售渠道也还掌握在中国公司手中,一举两得。
但很快,有人提出异议,认为这样做难免会引来政府部门的注意,引发监管风险,而且银行也会查资金流向,迟早会出问题。同时,两个公司的交易结算会受汇率影响,这些因素还需要仔细评估。
三人为此开始争论,最终也没达成一致。
婧生虽然是公司总经理,但在公司主抓的更多还是技术研发,所以在运营上并不过多表达建议。对于三人的讨论,他小声请示了一下莉斯。莉斯说,甭管他们,你就说你自己的事就好。
于是,婧生说,存在争议的问题,会议先记录,最后再商讨,按照议程,下面讨论今后的技术路线。
他提出了两条新技术路线,一是在现有的细胞增殖生产线的基础上,拓展增加可用于临床的细胞药品。二是利用现有细胞培养技术,拓展发酵工业,向食品、饮料、酒类等方向打造新生产线。
在婧生发言后,元老们开始提出自己的想法。
“做药,公司的把握能有多大?我们在国内细胞增殖市场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龙头,但做药,对于我们来说,一直属于下游合作伙伴做的事。最明显的风险有两个,一是做不成,二是即便做成了,那么多下游合作伙伴还会找我们合作么?另外,细胞制药在国内一直处于边缘市场,政策风险、市场风险、技术难度都非常高,做这个,无亚于陷入一个无底洞,很可能把公司拖垮。”独立董事、前首席财务官第一个抢着说。
“我倒不这么看。细胞药品的实际药效,可能现场的各位中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更别谈体验过。但我,是一个曾经的服用者。我还对当初那个叫傀儡的细胞药物记忆犹新。后来国际上封杀细胞药物,主因还是因为有人滥用。传统的药品哪个滥用也同样不行。只不过因为人们对细胞衍生品过于敏感,才导致处理的过于武断。而技术上,确实会是我们初期的短板,但我们要相信这些年轻人,相信他们能够快速走出一条路来。况且,不相信他们,我们还能相信谁呢?”老范说。
“那您有没有考虑过,做药会获得多少客户,有多大市场?要花多长时间和多大成本?”投资方代表也对做药表示怀疑。
“生产关系三要素,一是生产资料的所有制关系;二是人们在生产中的地位和交换关系;三是产品的分配以及由它直接影响的消费关系。您提的问题,实际上都在这三个要素里面。在国内,结合上面的要素,公司也会分成三种,一种是生产力驱动,一种是生产关系驱动,最后一种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双驱的。能稳步发展的大企业,大多数都是生产关系驱动的。”老范说。
这话说完,大家都陷入沉默。
“其实,三个要素,就是三个问题。第一是我们要为谁解决什么问题,第二是需要什么样的能力和资源来解决这个问题,第三是解决这个问题可不可以为别人和我们自己带来好处。”老范为大家又翻译一遍。
“细胞药品,如果在民用,风险将大于机会。但军用或其他特殊用途,风险则与机会对等,甚至机会多于风险。在国内,公司在细胞增殖领域的技术积累是数一数二的,有基于此,如果我们能自己培养或者引入一批细胞药品研究人员,并着力于同政府或者军方建立合作,我相信会很快成为第一批真正有大成就的公司。”嵇丛凉说。
话音一落,会议室开始了低声的议论。没有人敢公开赞成,也没有人公开反对。
不知不觉,已到中午,婧生刚想宣布休会,下午接着讨论。
但嵇丛凉和老范都没同意。
“我觉得,做药这个事,是眼前最大的事。做好了,也就不怕美国搞什么制裁。但还是那句话,开拓市场的前提,是先得有产品,产品的研发要有个主事人,而且主事人也得配个经验丰富的人来带一下。所以,我提议,由婧生组织一支专项研发团队,范老作为产品研发顾问,负责协助婧生把控产品研发方向,且拥有研发决策上的一票否决权。”嵇丛凉说道。
“提议是不错,但是也要听听婧生和大家的建议。”莉斯补了一句说。
“那,大家投票吧。”婧生说。
“可以不记名,我想知道,大家心里头真实的想法。”嵇丛凉说。
大会为嵇丛凉的提议组织投票,最终的结果,是获得了全票通过。最后,这也是本次大会唯一通过的一项决议。
再后来,又讨论了一些类似人事变动、融资策略、渠道管理等边缘话题后,整个会议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