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这是2018的平安夜,我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今天和梁斌打了半天的游戏,就感觉像上了一天班一样累。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抱歉这么多年我实在是记不住你生日的具体时间,我只记得是十一月末。所以我特意事先告知母亲,我跟她讲我怕到时候太忙就忘了,所以让她记得提醒我。她丝毫没有听出我的隐藏的意思,反而对我的懂事感到高兴。
前两天你给我发来视频的时候,也许是天色昏暗、灯光微弱,我并没有发现你有什么变化。我一直不觉得你有什么变化,好像几十年你都是那个样子。
我唯一发现变化的是,你的头发并不像以前那样茂密了。你越来越像你父亲了,特别是眼睛。外婆讲每一个上了点年纪的男人,你越看越会觉得他像他的父亲,这句话在你身上算是灵验了。你真的开始像你父亲了……
外面喧闹的街头,人们欢喜的迎接着一个节日的到来。前两天冬至,人们也开始张罗起吃饺子。也是最近几年,我才发现原来我不熟悉的节日这样的多。我不喜欢过节,就像我不喜欢过生日一样,它们总会让我莫名其妙的悲伤一会儿。前几个月我生日的时候,杨娟问我有什么生日愿望,我跟她讲我想去看一场京剧、一场演唱会、一场相声,座无虚席或者空无一人。天南海北,无论哪个角落我都不再缺席。
时光匆匆,前段时间我跟君姐讨论加缪的《局外人》的时候,她说也只有我能懂那种感受,还让我也开始写点什么。她说我这样的人不写点什么真的浪费了。今天休息,我原本准备回家去一趟,或者像她说的那样接着我那已经有一万多字的本子接着写。可是我还是选择了和梁斌一块打游戏,他说他昨晚喝了一斤白的。我说他像一个伪富二代,想要装着游戏人间,可游戏到一半才发现包里的钱不够。其实我这话是讲给我自己听的,要是母亲听到我这样说别人的话,她一定会说我,我也好不到哪去。但是你不会,你只会笑,你好像特别喜欢笑,我能回想起的你的面容,除了平静时和你父亲一样的脸之外,大多数都是你的笑脸。
请允许我再一次感慨一下光阴如梭,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我觉得二十出头简直是遥不可及的日子,就像我现在看四十出头一样的感觉。你总是劝我不要混日子,因为这时光稍不注意就溜走了。你说最快的时光就是我现在的年纪,以为自己还没长大,可是再过几年就是而立。我想起你而立之年的样子,那年母亲让我走到你身边,去和你比一下身高,看看我的头到了你身体的哪个位置。至今我都清楚的记得那一幕,母亲在炉火旁烤火,你在洗碗,她让我走到你身旁,然后让我用我的手摸着头,平移到你的身上,那年我长到了你的一半高。人总是这样,有一些平常的片段在你的脑子里永远也挥之不去。其实活过的年华,你除了那些特定的片段似的记忆之外,好像也剩不了多少。
如今想起来,恍如隔世。我才发现你的而立之年我如今也差不了多少,我没你厉害,到了你和母亲谈婚论嫁的年纪却找不到明白心绪的人。昨晚我又把《请你原谅我》看了一遍,我觉得它就是在写我,我仿佛看到了我的未来,可我又看不到我的未来。我曾大言不惭的跟我的几个朋友说起他们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算命先生那样的语气我竟十分喜欢,不知道从哪里萌生出的优越感。
人们到了年尾,总喜欢想这一年我到底干了什么。我师傅跟我讲,让我每天晚上睡之前都回想一遍,我今天都干了些什么。今天我干了些什么,在前面我已经跟你讲过了。最近我总是感觉累,幸好年轻,我好好睡一觉以后就会好很多。第二天依旧是元气满满的出现在别人面前,就这个,我也想到了你。你累了以后,需要多久才可以恢复。
抱歉这是我本能的反应,我以为你跟我一样,累了只要休息好了就可以恢复,我哪里会知道,时间慢慢的教会了人们丧失这一功能,你每累一次,在你如同我一样强健的体魄下就伤害一次,就这样着,你到了如今的年纪、如今的模样,我还没发现你和而立之年的你有什么区别。这和我这么多年来一直记不住你生日是一个道理。
你从不会怪我,我依然记得去年你生日,母亲让我给你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你接通电话的那份喜悦,早就溢于言表的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依然记得那一年你开着摩托车跟在我身后跟我道歉,中午从家里出来一直走到天色昏暗,我却一直不愿跟你讲一句话,就那样让你在我身后跟着我。我依然记得那年出水痘,年幼的我浑身难受你大晚上的起来给我烧水洗澡的昏暗灯光。我从不敢忘我无比害怕的时候,你抱着我穿过的那片黑夜中的树林。我从不敢忘在你怀里,你那均匀的呼吸声和你那刚好可以做我枕头的手臂,我在你怀里就像弟弟在我怀里一样。……
时光如梭,它能给我的就只有那么多。我拼命的浪费着它,却还大言不惭的想要找它索取。索取我存在的意义,索取我的归路。我一直在追问我自己,我的归路在哪。可是我从不会问你关于我的归路,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你的对话变成了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俩站在天桥上,我不再跟着你走,而是从相反的方向走去。你不再担心我离开了你就找不到回家的路,因为你已经带着我走了不知道好多次。那天又是在天桥,我望着你的背影,和朱自清先生的《背影》一模一样。蹒跚的提着行李箱,从那石阶上左右摇摆着下去。我承认你的那一个回头让我泪目,等你走远我也淹没在人潮里。这人潮来来去去通往各处,明儿天亮又重复的通向各处。周而复始,就算他们离开了这里后面的人也会接着扮演起他们的角色,在这天桥下的人潮里通往各处,直到世界毁灭。
这样想来,我实在觉得自己渺小,可我不会把自己比作一颗沙子。同样渺小,这地上的沙子和天上肉眼看不见的星星,有什么区别。这世界好像总要遵循着某种规矩运转着,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我举个例子,今晚之所以想到你,是因为我在手机上看到一个小女孩唱的一首歌曲。那歌曲让所有的人都潸然泪下,他的父亲在后台,百感交集中,导播偶尔给几个镜头渲染气氛。我因此想到了你,我也十分感触的,借着这点微弱的感触写了上面的话。我是得写点什么,我从来对亲近的人就说不出亲热的话。就只有靠写点什么平衡自己。
天气不算寒冷,夜已深,你的呼吸声应该早已均匀。母亲今年告诉了我你的生日具体时间,我并不敢保证明年我能记住。说来实在是嘲讽,我却记得那个早就消失在人海的女生的生日,尽管她就说过一次。有一天她跟我讲起过一些体己的话,我就把它们放进了字典里面。我实在摸不透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外面的人声终于开始慢慢散去,人们也躲进了自己的屋里,计划着明天的盛宴,和去年没有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