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落疏疏月又西151挑起事端

灵儿爸眯着眼睛看向寒云。他企图在寒云的眼睛里发现什么。然而他看到的是揉碎了的人间烟霞,和一些细碎的光阴。
姜寒云看着西边的晚霞,黄昏的风拂动着她的长发。她只是嗯了一声,这一声不掺杂悲喜,没有埋怨。紧接着,她低头收拾碗筷。
灵儿站在夕阳下,转着圈。她看着自己地上的倒影:“妈,我今儿黑想和嫂子睡觉。”
姜寒云端着饭碗进厨房,她立刻意识到,这一家人一直防着自己逃跑。灵儿妈为了“孙子”,不再用铁链锁着自己,可又怕绳子捆着自己不安全。
深山里的夜晚难免得凄清。当月光笼罩了这小山村,除过来回移动的风,一切都像睡着了。灵儿躺在寒云身旁:“嫂子,嫂子……”她须得遵守母亲的叮嘱“你嫂子没睡着,你不许瞌睡。”
姜寒云被捆在床上,她只能仰躺着,她不能侧身:“灵儿,我很累,睡吧!”她闭上了眼睛。这样的日子,她情愿在一个个梦里逗留。在梦里,她是自由的。
当风穿过树林的声音越窗而入,在姜寒云耳畔盘旋。她好像听到了乔远寒吹奏的笛音,像乔远寒贴着她的耳畔低语。她以记忆里的美好,熬着人生的低谷。她鼓励自己:走上去吧,没有经历过,你怎知自己有多勇敢?你怎知斩荆棘的自己有多美?
当窗前的月光被风摇落,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房间的门咯吱咯吱地响。姜寒云知道灵儿父母就守在门外,或者他们带自己去采茶还有什么预谋?
姜寒云还是睡着了。她在梦里看到,乔远寒推着自行车,站在自己面前微笑。他伸出手,她的手去够他的掌心。可远寒愈来愈远,她触摸不到他,她听不到他的声音:“远寒,远寒……”她哭了醒来,夜竟然如此漫长!
第二天早上六点,姜寒云被灵儿妈唤起来做饭。村里人家的鸡如相约好似的打着鸣,沉睡的山村瞬间醒了。人家烟囱里的炊烟被晨风吹弯,一丝丝一缕缕飞向天空。她想,也许每一缕炊烟的梦想都是云朵,她如今的梦是归去。
灵儿妈吃完了早饭,走到寒云面前。她为了防着寒云逃走,把绑着寒云的绳子另一头,绑到了自己手腕上。
姜寒云几乎是被灵儿父母拽上了山。此时太阳刚跳到山腰,山雾缭绕。山上的湿气重,水雾升腾着,茶叶的香气被风的手掌随意抛洒。这无涯的绿,黛青的山,升腾的雾,造就出一片人间仙境。可她根本看不清五米以外的人,她不知道脚下的路延伸至何处?她便把希望寄托在茶叶厂的收茶车上。
灵儿妈不耐烦地给寒云教如何采茶。因寒云是第一次采茶,她只给寒云教了掐茶和折茶的采摘手法。她紧挨着寒云站着,这样她可以预防寒云逃跑。
姜寒云知道如若自己离开灵儿妈半步,都会被视作要逃跑。事实是她的心恨不得飞离这里。但她知道自己现在逃,无疑和前些次的结果相同。她便按着灵儿妈教自己的手法掐茶。她从小和母亲干惯了农活,只半个小时以后,采茶的速度愈来愈快。
灵儿妈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喜悦。她想再过几日便可给寒云教双手采茶,等寒云生了孩子,自己给她带孩子便无需干这些农活。她时不时地看向寒云。当水雾一层层扑到寒云脸上,当水珠儿悬在寒云的眼睫毛上时,她疑惑寒云是人间的仙子,她美的不着一丝人间烟火。
姜寒云边采着茶边留意有没有茶厂的车来。当太阳升起时,山上的水雾一点点地升向天空,愈升愈髙。太阳像个勇士站到了山巅,它跳跃着,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
当山雾散去时茶叶厂收茶的车才来。灵儿妈召唤灵儿爸过来,就这样寒云又被灵儿妈绑到了灵儿爸手腕上。她依然不动声色地采着茶。她想收茶车能上得山来,定有一条大路通着县城。卖茶叶的人整齐地排着队,这不是一个好时机。
姜寒云若无其事地采着茶,她告诉自己,不能急,她不能再失败了。就这样寒云和灵儿父母一起在山上采了数次茶,她采茶的速度愈来愈快,已经学会了双手采茶。
灵儿爸觉得寒云是要留下来和二宝过日子,毕竟她肚子里有了二宝的娃儿。灵儿妈并不认同,她用自己当初被卖来时的心思猜寒云。寒云最近的确是不闹了,也没有了要逃的迹象。可寒云越平静,她却越不安。
灵儿妈还是给寒云教会了采边茶,她和灵儿爸采边茶用镰刀,她只给寒云一个小刮刀。她怕寒云割断手腕上的绳子。
茶厂的收茶车天天来。姜寒云意外地发现茶叶厂的人给不少人的茶叶钱里面有假钱。边茶没有掐茶娇嫩,许多人卖茶叶时,并没有把鲜茶叶倒进茶簍里,而是偷着倒进铺着草席的车厢里。她觉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但她该怎样摆脱灵儿妈的手?她一夜未眠,她赌收茶人明天会不会给灵儿妈假钱?这里的人大抵分辨不出来真假钱。
第二天,收茶车来时约摸是中午十二点,姜寒云和灵儿父母已采了六竹篓茶叶。她看着有不少人卖了茶叶,才借着给灵儿妈帮忙,把竹篓搬到收茶人身旁,灵儿爸紧跟着他们,他手里握着镰刀。
收茶的男人五十多岁,他查看了竹篓里的茶叶:“放称上去。”
茶叶被称好后,灵儿爸为了节省茶簍,偷着把几簍茶叶倒进了车厢里。灵儿妈伸手向收茶人要钱。
收茶人没好气地把前两天的茶叶钱一起给灵儿妈,大约是二百多块钱。
灵儿妈接过了钱,她把手指伸进嘴巴里,沾了唾沫数钱。她数钱的时候面带微笑,格外认真。
姜寒云注视着灵儿妈手里的钱,她毫不意外地发现了一张,颜色不太对的假钱。她和乔远寒卖瓜子花生时,远寒教过她分辨真假钱。
姜寒云立刻从灵儿妈手里抽出那张假钱:“师傅,这个钱破了,给我们换一张。”
“好好的钱,换什么换?”收茶叶的人极不耐烦。
“这是一张假钱。”姜寒云喊了出来。
“假钱?”灵儿妈和周围卖茶的人都惊讶地看着寒云。
“我去年让娃儿,用卖茶叶的钱交学费,学校让换钱。”人们都大声地喊了起来。这时卖过茶叶的人也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钱看,他们都围向收茶人。
“谁说是假钱了?”收茶叶的人脸色变得铁青,他瞪着姜寒云:“哪里假了?”
“你这张五十块钱颜色比真钱深,它根本就没有水印的50字样。还有钱上的这根金线,是印上去的。大家起早贪黑如此辛苦,你却用假钱在这里骗大家。”姜寒云用普通话说,村民们听得懂。
许是平日里大家都收到了假钱的缘故,村民们围着收茶人大喊,要他给大家把假钱都换成真钱。旁边的采茶人也围了过来,人们都骂着收茶人。
“你们就好好听一个臭丫头片子胡说,我们茶厂以后不到你们这里收茶了!”收茶人生气了,他挥舞着胳膊,不小心抡到了灵儿妈脸上,倒似抽了灵儿妈一个耳光。
灵儿妈跳着,抬起手想还回去,可她的手腕和寒云绑在一起:”灵儿爸,你是个死人,人家打你老婆唻。”
灵儿爸急了,他不能看着自己老婆被人打。他一时冲动,握着镰刀去砍收茶人。姜寒云装作捋头发,向着镰刀来的方向抬起胳膊。灵儿爸的镰刀正好割断了寒云手腕上的绳子。灵儿妈不是个吃亏的主,她跳上去撕打收茶人。
灵儿爸为了护住自己老婆也冲了上去,周围的村民看收茶人不止给他们假钱,还打自己村里人都围住收茶人。茶叶厂的另外一个人也跑过来给收茶人帮忙。顷刻之间,人们打做了一团。
姜寒云趁着乱立刻退出人群,她跑到收茶车旁,爬上了车,躺倒在车厢内,用车厢里的倒着的零散茶叶将自己整个人覆盖住。
那些人打斗了七八分钟,人群里传来了灵儿妈的尖叫声:“我家儿媳又逃了,快帮忙追啊,她肚子里还有娃儿。”
姜寒云藏在茶叶下面,她不敢呼吸,不敢动,这一次她必须成功逃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