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走就走的主角——初探村上春树笔下的人物

说走就走的主角

在读完四本村上春树的小说之后，总算能大体上谈一谈村上春树的作品特点及其艺术风格了。当然咯，四本固然没什么了不起，要做深入研究是远远不够的。但既然是初探，我想读完四本大概也有资格写点什么了。即便是只读过一本的读者，也完全有资格谈他的感想，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资格这东西，并非生来就有的，而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

读过的这四本分别是《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国境以南 太阳以西》以及《寻羊冒险记》，大致涵盖了村上春树前中后期的创作。

这几部小说共通之处自然不少，在这里，我想单独想村上春树笔下的人物关系谈一谈。更明确地说，村上春树的小说有个非常明显的特点，那就是主角身边关系密切的人总会不打招呼地离去，而最后都下落不明。简直就像刘欢歌里唱的梁山好汉一样——「说走咱就走呐」。

你看，「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这事一点也不稀奇，而且人家做的更绝。

接下来，我们便按照村上春树创作的时间顺序，看看这些情节相似的桥段到底是怎么回事。

《寻羊冒险记》里面，主角与女友到达十二铺镇的牧场之后，女友悄然离去。这时，「寻羊冒险记」已接近尾声，女友实际上是被「鼠」带走的，因为「鼠」并不想让过多的人参与到「羊」的事情里面来。但女友下山回到「海豚宾馆」之后，什么话也没留下，就消失在人海中了，连名字都没留下。

在我看来，写作《寻羊冒险记》时，村上春树处理故事情节还不甚纯熟，所以《寻羊冒险记》女友的失踪多少有点生硬，没有给出足以令人信服的理由。而且实际上女友失踪对整个故事没有实质性的影响。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至少如果女友不失踪的话，那么结局时，主角肯定不是孤身一人返回东京。

到了《国境以南 太阳以西》，村上春树对故事框架的把握，比最初几部时，显然得心应手了许多。在这一部小说里面，主角小学同学「岛本」的失踪不再是一个生硬的，对故事结局没有实质性影响的情节，而是成为整个故事发展方向的一个必然趋势。亦就是说，「岛本」失踪就是故事的终点。

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岛本」不仅仅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喻体。「岛本」既是主角无法割舍、心心念念想要抓住的过去，也是现实的沙漠里业已枯萎的「理想形态」。过去与现在已然划出一道无法跨过的鸿沟，而「理想形态」早已幻灭于现实中，于是乎，一夜缠绵之后，「岛本」悄然消失，连过去的象征物《国境以南》唱片也不翼而飞。苦闷的主角一番心里斗争，选择面对现实，肩负起责任。

不管是《寻羊冒险记》还是《国境以南 太阳以西》，「失踪」都属于果，是故事推进的产物。而在《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里面，「失踪」不再是果，而是因，引领着人物的前进方向。这一点，多少也反应了村上春树写作上的变化。

「灰田」是主角「多崎作」大学时代唯一的好友，他们愉快地交往了一段时间，然后「灰田」毫无预兆地失踪。由于之前已经被高中五人团体抛弃过一次，所以「灰田」的失踪让「多崎作」感到又一次被人抛弃。因此这对他的性格产生了极其大的影响，直到遇见「木元沙罗」，戏剧性的故事由此开端。

村上春树与钱德勒

因此，「失踪」情节虽然多少有些雷同，但是其中亦有不少细微的差别，也不能一概而论，说村上春树来来去去都是这个调调。确实，村上春树的小说的确有一些重复的调调，但我以为，「失踪」情节还算不上重复的调调。

说到此，便不得不提到雷蒙德·钱德勒和他的侦探小说。因为很显然，「失踪」桥段几乎是侦探小说里百用不腻的套路，几乎每本侦探小说或多或少都有点这个元素，比如《漫长的告别》，整部小说的悬念都围绕着特里·伦诺克斯的下落展开。

那么，村上春树是借鉴了侦探小说的元素吗？我认为是的。尽管村上春树声称他从未打算写侦探小说，以后也不打算写侦探小说。但不得不说，村上春树在很多地方借鉴或借用了侦探小说的元素，尤其是雷蒙德·钱德勒的侦探小说。

至于村上春树和雷蒙德·钱德勒更深层次的联系，譬如说人物塑造，语言特点等等，一时半刻实在说不完，我们日后再专门探讨。

回到之前的话题，村上春树为什么写了那么多「失踪」桥段，是单纯为了故事的戏剧性，还是说以一种夸张的姿态描绘现代社会中人与人之间关系呢？

显然，在村上春树笔下，人与人之间呈一种游离的不稳定的姿态，既不能说疏离，也不能说亲密无间。那是一种始终不确定的状态，像一个非常扁的椭圆。主角身边的人，朋友也好，女友也好，少年时代的同伴也好，甚至妻子也好，在这样一个非常扁的椭圆形轨迹上运转，有时靠得很近，但更多的是远离状态。

即是说，现代人之间的关系就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呢？就像流星一样。很难说村上春树就是这个意思。尽管论据相当充分，但这其中恐怕未必存在必要充分之关系。至少，村上春树笔下的人物就是这样的形态——「说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