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死了。

博士考试最后一门是英语，这天早上临近醒来，我做了一个很短的梦。

梦里梦到我醒了，从宿舍的僵硬的床板上半撑起身，室友过来告诉我：“你已经死了。”

我问，怎么会死呢？

室友说，你睡着了，宿舍着火了，火很大，你睡得很沉。

所以我理所当然不可能活着逃出来喽？我在心里说完她没说完的话。

说起来，睡前的确不经意间瞥到角落有萤火虫一样的火星，如此想来，星星之火的确可以长成燎原之势。看来是我失之大意，实在是不能怪别人啊！

知道自己死了，有点怪怪的，但不觉疼也不觉冷。一切如常，我行走说话轻轻邈邈，像是心无所想。

梦中时光飞逝，我得知自己死了后有半天光阴像个孩子无忧无虑游荡在街头，边走边吃，只看得见手里的美味，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没有未来的抉择分分秒秒地逼近。

突然，被导师迎头撞见。她还是我印象中那副不苟言笑、来去匆忙的样子。就像所有的导师一样，他们像是记性不太好，她问你的打算，听你的回答，下次还是会再问一次。他们与你交谈，像是从自己日夜钻研的堆积如山的学术专著中匆匆抬头喝口水一样，是来不及细细感受水给他们的感觉的。

导师面带着急，像是赶着去什么地方。问，你报的导师叫什么大春来着？

我乖乖地答，张大春。

首先，张大春是作家，其次，他也不是我在现实中报考的教授，但在梦中我相信他就是我报考的教授。

导师回忆起来了，说，对对对，张大春。

眼看就要跟我谈如何跟报考导师联系的事情，我急忙拦住话头，说，老师，事情是这样的，我已经死了。

我已经死了，我考不了博士了，您也不用给我介绍博导了，这一切结束了。彻底结束了。

导师没听懂我在说什么。我刚要解释，火啊，睡着了啊，来不及逃啊，之类的。

这时有人在身后戳我的腰，扭头一看，是室友。

她悄悄告诉我，你没死，我恶作剧的，你还真信？

原来只是恶作剧。

好像是哦，怎么会有人告诉你你死了呢？我好笨，“你死了”这种程度的恶作剧都会上当。比起被火烧死，我大概最有可能是笨死的吧。

我没死，我应该开心的，但是不知怎的，居然很失落。

没办法了，既然没死，该面对的就得继续面对。我只好跟导师说，没什么，没什么。

紧接着张大春就从她背后出现了，向我走来，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嘴巴里塞满了东西，然后背过身拼命用手掏嘴里的东西，却怎么也弄不干净。

真正醒来的时候，觉得好笑，又觉得遗憾。为什么只是恶作剧呢？

梦中以为自己死了所谓的“心无所想”其实是如释重负吧？后来，与其说是我遇到了导师，不如说是导师捉住了我，把我从虚妄的逃避中唤回来，就连先前吃下去的都得吐出来。

在过去的九个月中，我也不止一次暗自希望死亡之类的事情发生，比如外星人降临，整个人类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文学出身的我全无用武之地，被派去工厂拧螺丝。比如新的战争爆发了，比起坐在图书馆里写论文，我们要么投入革命的文学阵地写革命檄文，要么走上街头游行演讲。或者，在路上被人袭击受伤，或者意外怀孕······

我期待有谁来帮我做决定，或者，来告诉我，你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