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们以为的爱#3
那时我们以为的爱#3
3、假期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个惬意的假期，我们买来烧酒和狗肉，吃饱喝足然后躺下来，仰面朝天，一动不动看头顶的流云，常常一整个下午无所事事，直到暮色降临。于风送倪妮回家，我去我爸工地上转悠。
我爸已经好多天没回家了。我走进大门，看到我爸正和一伙人打牌。我转了一圈，觉着无聊准备抬屁股走人，我爸喊住我。我爸把我叫进临时搭建的工棚，问我是不是没钱花了？我摇摇头。
“那就是你妈让你来的？”我爸靠在门板上，摸出一根烟点上。
“回去跟你妈说，没事别来找我，我这忙着呢！”我爸说罢站起来向外走，身后是长长的烟圈，像个喷气式飞机。
“忙！忙！忙！忙着打牌吧！”我眼睛向上翻，瞪着天花板，在我爸身后小声嘟囔。
“小兔崽子，怎么跟老子说话？”我爸转过身，抬起手佯装打我：“管起老子来了？长本事了你！”
“我不是小兔崽子！我都十七了。”我颇为不满。
“大白天不念书跑来工地干什么？”我爸一边剔牙，一边问我。
“没、没事，来看看呗。”我四下里张望。
“没事来什么？不好好跟学校里待着。”
“没事就不能来啊？”我望着我爸：“我。。。。。我不想念书了。”好吧，横竖都要说，索性一次说清楚。我心一横，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念书了。”我说。反正我是早就不想念了的。
“什么？不想念书？那你想干什么？”我爸望着我，好像我是天方夜谭。
“不知道！大不了和你一样做生意呗！”我梗着脖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就你还做生意呢！卖了你还给人家数钱的胚子！”我爸一直瞧不上我，打小没拿正眼看过我。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跟你妈一个德行！”我爸每次骂我都要捎带上我妈。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嬉皮笑脸。
我爸气得眼睛都绿了，脱下鞋子就朝我扔过来。我见势不妙，鞋底抹油似的一溜烟跑向大门口，回头朝我爸拌了个鬼脸。
我爸气坏了，但又拿我没辙。我知道我爸看不上我，因为我爸看不上我妈，我是我妈生的。嗨，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我爸家兄弟仨，我爸顶小，上边有两个哥哥。我大伯抗美援朝牺牲了，二伯接爷爷的班在厂里上班。我爸出生自六十年代，和刘德华同岁。那时候是真穷呐，赶上三年自然灾害，田里打的粮食只够塞牙缝，别说人了，连个猫都喂不饱。我爸小学文化，厂子进不了，跑去学了个开车，靠搞运输赚点钱。二十一岁那年，经人介绍，认识我妈。其实是我爷爷看上我妈贤惠孝顺，和我姥爷一合计，做主了这桩婚事。
我妈家姐妹仨，我妈排行老二，上有姐姐，下有妹妹。听我奶奶说，早些年我妈家里开了个醋坊，日子虽不富裕，但糊口绰绰有余。我爷爷自打动了这个心思后，隔三差五往我姥爷家跑，两个老人坐一起抽旱烟，抽着抽着，就抽成了亲家。
据说我爸一开始压根不买账，因为我爸看上村长女儿，村长女儿在供销社当售货员，身型好，人也长得漂亮，关键是人家对我爸好，大冬天给我爸织手套，说这样开车时候就不冷了，听得我爸心里头暖烘烘的，比坐在火炕上还舒服。但是我爷爷不同意这门婚事，说他找人算过，村长女儿和我爸八字不合，想结婚，除非他死了。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我爸最后只好顺了我爷爷，和我妈成亲。
我妈嫁到陈家后孝顺公婆，善待丈夫，喂猪、种庄稼样样不在话下，妯娌关系也处得不错，里里外外一把好手，我爷爷逢人就夸儿媳妇好。婚后第二年，我妈给陈家生了个大胖小子，我爷爷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听我奶奶说我生在破晓，我爷爷给我取名陈晓，小名猴子——老一辈坚信取个皮实的小名，孩子好养活。
打我出生的这些年，我妈没做过一件对不起陈家和我爸的事，一辈子任劳任怨，却换不来我爸对我妈的好脸。小时候不懂事，看到我爸喝醉酒动手打我妈，我吓得躲在门后哇哇大哭。那时候我爷爷还健在，每次我爸打我妈，我爷爷一准会站出来主持公道。我爸谁都不怕，就怕我爷爷，无奈他老人家在七十六岁那年中风去世。我爸少了约束，从此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喝醉酒看我们娘俩不顺眼，抄起家伙就打，每次我妈都护着我，自己被我爸打得浑身上下青一道紫一道。有一次我爸从外边喝醉了回到家，整个人摇摇晃晃的站都站不稳，我妈上来扶我爸，我爸一把把我妈推搡到地上。我爸还不解气，抄起桌上的暖水瓶就往我妈头上砸，我妈顿时血流如注。我吓坏了，缩到墙角哇哇大哭。可能是我的哭声够大，也可能是殷红的鲜血刺激到我爸，我爸的酒劲醒了大半，整个人傻站着不知所措，地上是碎成渣的暖水瓶。
我奶奶闻讯冲进来，她老人家抱起我妈，一边哭着一边叨叨陈家造了什么孽。我妈昏过去，老半天才醒过来，额头上缝了七针，至今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疤痕。听医生说再下去一点就伤到眼睛了。
那年，我七岁。后来听我奶奶讲，村长的女儿在我爸结婚后第二年出血热去世了，从此我爸就性情乖戾，隔三差五发疯似的在家里闹，摔盆子摔碗，家里像样的东西都让我爸摔光了。有一次他抱起全家唯一值钱的黑白电视机要砸，多亏我妈死命抵住，才幸免于难。从小到达，我看到的就是我爸如何打我妈以及我妈如何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后来我逐渐明白，我爸和我妈之间本就是一场无爱的婚姻。我妈之所以忍辱负重，都是为了我。那时我就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以后我的家庭一定不要有争吵，我的孩子一定不要在没完没了的争吵声中长大。
后来，我遇到倪妮。有一天，当我发现自己看倪妮的眼神有点不对，心也跟着怦怦乱跳时，我被自己吓了一跳。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