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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拉克档案【一个中世纪克苏鲁故事】

2017-06-07  本文已影响702人  ww38do

东征时期都是锁甲,图片随便找的,请别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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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希里(Siri)枢机阁下:

谨奉圣彼得教宗冕下及枢机阁下教命,我们在查阅了众多文献记录后,最终在图书馆禁书及存疑文献室找到了圣座要求的那份十二世纪档案,并依据圣座之命,将此文献承递给枢机阁下。

另:依据圣彼得教宗冕下谕令,此文献经手者禁止拆除火漆,需由枢机阁下亲自拆阅。

您卑微的

佛朗西斯·胡安·马约塔

于封圣省文献管理处

耶稣纪元1978年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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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主教大人阁下:

谨奉阁下谕命,职下已将此次事件,余之目睹过程整理如后,特向尊座及圣彼得教庭承上。

职下于此事件中,所目睹种种渎神异端邪恶之事,实不愿再三提及。然为后来者鉴,且为坚定我等尊奉我主耶稣基督之心,职下勉力记述之,还望阁下能明余意,不以余所记之种种邪恶渎神等降责罚于余,愿我主指明我路,恕我罪洐,阿门。

您卑微的

巴拉克·克莱蒙·德·路易斯

于主耶稣纪元1141年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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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伊诺林男爵威廉·阿尔方斯·德·卡洛林于迈哈希尔城堡堕落、渎神、崇拜恶魔,并因此死亡一事之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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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和华我们的神阿,在你以外曾有别的主管辖我们,但我们专要倚靠你,提你的名。

——以塞亚书 2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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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名叫巴拉克·克莱蒙·德·路易斯,是布卢瓦伯爵大人麾下的布洛安男爵佩纳瓦尔·德·路易斯的小儿子。正如其他贵族的幼子一样,我在少年时被送入修道院学习,成为了一名修士。

由于我在神学及修辞学方面学有所长,并且有若干神学文章得到了伯爵领地布永大主教的赏识,因此我在二十岁的年龄就被他推荐于罗马圣座冕下,为圣彼得教宗和磐石上的教庭奉献己力。这在贤者云集的教庭中,也算是特例了,而我也因此暗暗自豪,并生怕这种自豪会滑向骄傲的大罪。

出于为主奉献,并保持苦修和谦卑的目的,我在于教庭服务三年之后,向拉格兰枢机大人提出,我希望前往耶路撒冷朝圣,并在朝圣结束后,在十字军诸国中找寻一处,为其领主和教区服务奉献。

正如一切奖掖后进的前辈贤达,枢机大人愉悦地答应了我的请求,并为我亲自写了一封极度溢美的推荐信函。我对此愧疚莫名,无以为报,只能加倍努力奉献。

于是,在主基督耶稣纪元1138年我开始奔赴圣城,在朝圣并游历访问了诸多修道院和贵族后,我选择了安提阿公国作为我的奉献地。

公国之主雷蒙公爵大人,在看过我的推荐信后,热情地接受了我,并委任我为他的书记和他妻子卡洛琳女士的忏悔神父,我对此受宠若惊,并发誓要做好这些工作。

雷蒙大人是一位真正公正勇敢的骑士贵族,他对待领民仁慈公平,对待异教敌人残忍无情,他曾多次亲自领军与撒拉森人战斗并斩获无数,极大地彰显了我主的威严与光荣。我也十分高兴能为这样一位高贵者服务。

在我尽职差不多快一年,时为主基督耶稣纪元1140年9月底,某天早上我礼拜完后,正在阅读教区神父的工作信函,公爵大人的一个侍从敲响了我的房门。这年轻人彬彬有礼地传达了公爵大人的谕令:他的忠实下属之一,波庭哥的夏古尔伯爵突然来访,并提出了某些控诉,因此公爵召唤他所有廷臣集体朝会。

我让侍从回禀公爵我稍后就到,然后我就整理好衣着,带上我的炭笔和速记板,前去参加朝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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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穿过层层回廊与楼梯,来到城堡的觐见议事大厅时,公爵大人与公爵夫人已经高据宝座,廷臣也都差不多到齐,而安提阿教会的最高代表波莱昂·安东尼斯主教大人也少有地出现在朝会中——他坐在公爵夫妇的右手,以示其超然的地位。

我连忙上前向雷蒙大人和卡洛琳夫人行礼,再向主教大人行礼如仪。几位高贵者都严肃地向我点头回礼,然后雷蒙大人让我站在他和主教大人之间靠后,准备记录接下来的朝会。

当最后一位廷臣——税务官莱伊尔骑士——就位,公爵大人与夫人小声交谈两句后,又向主教大人征求了意见,接下来,公爵大人握紧他的权杖,大声宣布道:

“宣,我的忠实封臣,波庭哥伯爵夏古尔觐见!”

侍从们大声地复述着公爵的谕令,号手吹响入廷觐见的号角,仆人打开大厅的正门,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门口。

伯爵随后在侍从的引导下现身。他穿着正式的礼服,佩带着他的宝剑,缓缓步上中间的红毯。然后他向公爵夫妇弯下腰身,摊开双手,深深行礼:

“您的忠实封臣阿尔伯特·尚永·德·夏古尔觐见,并恳求您的公正与仁慈。”

公爵大人庄重威严地让夏古尔伯爵起身,伯爵先回身解下佩剑交给侍从,然后转过身来。

他的样貌一下子赢得了我的好感,夏古尔伯爵大约40多岁,头发花白,身躯高大,面容坚毅果敢,眉间却显得愁苦忧心,然后他出言道:

“我的主君,我恳求您能让非高贵者暂时退下,因为我下来的发言,涉及一位贵族的名誉,他们不可与闻。”

公爵转头和主教大人点头示意,然后挥手屏退了仆人、侍女和乐队,留下廷臣和贵族出身的侍从。夏古尔伯爵等大厅的大门关闭,这才再次出言道:

“我的主君、夫人、主教大人,我之所以离开封地,匆匆赶来此处,是因为某些有损一位贵族名誉的事件。”

他停顿了顿一下,似乎是在下定决心,然后又开口道:

“您知道,我的女儿玛利亚,之前蒙公爵夫人垂怜,为她介绍了巴莱伯爵的长子亚历山大,为神圣婚姻的另一方。”

“亚历山大这个年轻人,大人您是见过的。他武艺非凡,又勇敢坚毅,上次在莫马哈一战里,大放光彩。我对这桩婚姻,无疑是十分满意的。”

“您也知道,巴莱伯爵是个鳏夫,也因此他的家院一直无人打理,所以他是希望他们两个年轻人能够早日完婚,于是和我定了上月的婚期。”

说到这里,公爵夫妇、主教和廷臣们不禁面面相觑,婚期的莫名延期一定是伯爵此次来访的原因吧。

“然而六月初,巴莱伯爵突然给我送信说,他们家接到了迈哈希尔的伊诺林男爵卡洛林的信,说是近日常有撒拉森军队越境袭扰,希望他们能够支援一二。”

“伊诺林男爵您也是知道的,都说他是我国年轻一代的翘楚,而且他和亚历山大也是生死至交,惺惺相惜的好友,于是伯爵派遣他率领三百人马前去支援。”

“谁知亚历山大居然一去不复返,眼看婚期临近,我和他父亲巴莱伯爵都多次去信,并派出使臣前往迈哈希尔堡,想让他先回来完婚,再回去支援。”

“然而他却一直回信说外敌未靖难以脱身,我们两位长辈开始时信以为真。但在这月初,亚历山大带去的兵马突然在他的副手莱茵哈特骑士率领下回返,然后巴莱伯爵紧急约见了我。”

“在他城堡的某间密室中,只有他,我,莱茵哈特。然后骑士告诉我们,他们扫荡撒拉森人的战斗早已经结束,然而亚历山大拒绝回来,而是天天和伊诺林伯爵沉迷于游猎嬉宴。”

“开始时,他们并未觉得如何,然而几天前男爵的一位侍从突然偷偷找到莱茵哈特,做出了一个强烈的指控。”

夏古尔伯爵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艰难地说道:

“这位侍从指控伊诺林男爵与亚历山大有难以启齿的淫行!”

满座廷臣全都惊呼起来,大厅里议论纷纷交头接耳,我也惊讶地把炭笔掉在了地上。我们的公爵大人也是惊愕了半晌,才大声说道:

“肃静!肃静!伯爵,这位侍从何在?他对两位贵族做出如此严重的控诉,需要有严肃的证据,我可不能以一面之词轻易下结论,须知我们可是在异教徒虎视眈眈之下,我们不能因为不实的言辞自毁长城。您的意见如何呢?主教大人?”

安东尼斯主教大人直起身来,他声如洪钟,显然长于辩论与言说:“没错,公爵大人。被指控的这二位,无疑都在之前显露出他们的勇敢与坚贞,我们不能以一面之词轻易判罪。伯爵大人,那么这位人证何在?”

伯爵再次向公爵和主教施礼,然后说道:“莱茵哈特骑士也怀疑此人仅仅是诬告,然而第二天男爵和亚历山大出外打猎,回城时,马背上驮着这孩子的尸体,男爵声称这侍从是不小心坠马折断了颈子。”

“骑士这才觉得有异,他向亚历山大立刻提出回军。然而亚历山大再次拒绝,和他大吵一架,直接声称:‘如果你们想回去就回去好了,我还要在此和我的朋友一起磨练武艺。另外请转告我父亲,在我没帮助男爵彻底解决异教徒的麻烦前我是不会回去的!’于是莱茵哈特这才领军回返。”

“巴莱伯爵对这指控默不做声,当骑士退下后,他才对我说:‘老友,我觉得在此控诉之下,你我两家的婚约应当作废,我要亲自去那里查看一番,在我返回之前,请您千万不要对外声张。’”

“我回到我的领地等待他的消息,结果三天前迈哈希尔城堡突然来信使说,伯爵在前往城堡路上遭遇撒拉森人袭击身死,他们好不容易才打退撒拉森人夺回伯爵尸身,现在亚历山大悲痛欲绝,不能理事,想请我这个准岳父前来帮助。”

“我对此惊诧万分,我深深担心这指控真有其事,伯爵也并非死于异教徒之手,于是我来到此地,寻求主君您的睿智与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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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古尔伯爵说完,躬身退在一旁,朝堂中又一次嘈杂起来。列位大人都在窃窃私语交换意见,公爵大人也破例起身走到主教大人旁边与之交谈。

我站在一旁,颇有些手足无措,这些指控我觉得没有定论前实在无法述诸于笔端。随后,公爵大人走回到夫人旁边与其私语几句,接着坐回到了宝座之上。

“肃静!诸位廷臣!我想询问一下,各位对此事有无定论?”

廷臣们交换了目光和表情,然后典礼官尚博尔大人走出行列上前,他向主君鞠躬后说道:

“大人,臣等私下讨论,认为这等指控实在悚人听闻,然而证人与巴莱伯爵相继身死又让人不得不疑,臣等觉得有必要派出一位特命廷臣,带着人马前去调查此事。”

言毕典礼官躬身退下,雷蒙大人点头赞同,说道:“我和主教大人以及我夫人讨论之下,也以为非得派遣特使调查不可。我会派出20名骑士和足够的兵士随扈。那么,哪位廷臣愿意前往完成此任?”

廷下一时沉默,廷臣彼此互望,犹豫不前——毕竟前往迈哈希尔堡的道路有一大段充满危险,撒拉森人的蚕食与反扑正在日渐激烈。

“我的廷臣中,就没有一位坚毅勇敢之士敢于承担此任吗?如果这样,那么真是我这主君的悲哀啊!那就让我自——”

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推动我上前一步(事后我想,必定是圣米迦勒予我勇敢,让我能直面邪恶),向公爵大人请命道:“大人,不知我可否胜任此项使命呢?”

“您?”公爵看着我,不置可否:“巴拉克我的朋友,您是一位修士!只是一位修士。如果真有其事且有人欲用强于您,我派出的骑士可不一定能保证您的安全。”

我当时胆气充盈,毫无畏惧:“大人,请您不用担心,毕竟我也是出自武士之家,小时也学习过战斗的技巧,而在修道院时,我一心想要来圣地参加圣战士的行列,也因此没有完全放弃磨练武艺。您瞧,我能单身一人从罗马来到圣地游历,不正说明我还是有自保之力么?”

这里我撒了个小谎,其实我常常是与其他骑士或者带保卫的商旅结伴而行,也一直顺风顺水没有遇上危险。我在心里暗暗祷告请天主恕我谎言之过。

然后我继续说了下去:“此外,大人,我以为为了预防万一,我和随扈骑士不能直接打出来调查的旗号,而是应该假装路过,暗中调查。”

“我的提议是,大人您请赐我一份文书,使我以出使伊德萨公国的名义前往,也请在座各位大人严守此密,以便查明事实。”

公爵大人还未说话,安东尼斯主教大人却鼓掌起身:“路易斯修士,您的出列和建议可谓是有勇有谋了。您的表现证明您不负教庭诸位大人对您的推荐,我得说,如果您调查成功归来,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会为你向圣彼得圣座提出嘉奖,或许将来,您就是我的教区的最好继承者。”

我对主教大人的溢美表示了谦逊与感谢,内心里我告诫自己不要骄傲过头。而公爵大人也接受了我的建议,着手安排出巡事宜,并严令训诫不得吐露今日朝会事宜。

两天之后,我得到了公爵亲手撰写的谕令,文册上当然说我是出使伊德萨公国的使者,目的是两公国讨论合作应对撒拉森人袭扰一事。随行护卫的领队是来自英格兰的弗莱明骑士,他率领10人的骑士小队(人数打折是因为原应这几日从边境返回的一支军队未能及时返回)以及150人的兵士队伍。

而仆役方面,公爵安排他的马夫之一,加纳泰罗·费欧洛(Fiore,意大利语花的意思)来为我牵马执镫。

这位费欧洛可是位妙人儿,他本来是意大利加的一位农夫,某天听了教区神父的宣教后突然立下大志,决心前往圣地参加十字军。之后他辗转来到安提阿公国,先是以士兵的身份参加多次战役,居然毫发无损,由于这些勇敢,他的百夫长向上推荐他为公爵大人的亲兵,而后却因为酗酒和滥情被罚,好在公爵垂怜,安排他做了亲随马夫。因为他的姓氏,大家都叫他小花。我之前随主君行猎时,就已经认识了他,这位小花虽然大字不识,语言粗鲁,但是却有意大利加人民天生的乐观和俏皮,他说的那些笑话,连公爵大人也能逗得乐不可支,宫廷弄臣也往往因此暗中嫉妒。

队伍出行时,小花看到是我,不禁说道:“教士老爷,今儿个俺随您出使,俺可是高兴地一宿没睡呢,这出使大任,在马夫里俺也是头名了。”

“闭嘴吧小花,此去路程艰险,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呢。”

我们约束停当,在队伍前我为大家做了祷告仪式,然后全队打起旗幡,浩浩荡荡开出城去,往着迈哈希尔城堡所在的山区边境开拔。

当队伍开出几哩路程后,突然后队押队军官走马上前来,禀报说:“书记官和队长大人,我们后面有烟尘冒起,似乎有骑士正在从城堡方向赶来。”

弗莱明骑士闻言,约束队伍停下,他让骑士们做好防备,和我一起驰向后队,小花也从鞍鞯上取下弩弓,拍马跟上。

我们来到队尾,果然远远烟尘大作,隐约看到人马正在飞奔而来。我对弗莱明说:“我看是从城堡方向来的,会不会是公爵大人有新的命令传来?”弗莱明也深以为然。

过了半晌,那飞奔而来的人马可以看清了:是两位骑士打马飞驰,但是没有打出旗号。等到终于跑近停下,我惊讶的发现是夏古尔伯爵和一位侍从。

小花翻身下马,上前拉住伯爵的坐骑,我问道:“伯爵大人,是公爵大人有什么新的谕令么?为何劳您亲自前来?”

伯爵不等缓过气息,开口道:“不是。书记官先生,我要求也参加您的队伍前去——因为我刚收到我领地的来信,我女儿私自跑出城堡,前往迈哈希尔去了!我要去找她!

我和弗莱明面面相觑,大吃一惊。然后我开口问道:“令嫒为什么要去那里?!”

夏古尔伯爵掏出一封信笺,说道:“这孩子留了封信,说她要去找亚历山大当面质问为何他迟迟不归,还不归来完成婚礼。”

“她知道那个控诉了么?”

“不!她还完全不知。”

我有些头痛了,这位伯爵千金性情也未免过于刚烈果绝,这样冒失之举对于我们的调查未免会有打扰。

我开口奉劝伯爵立刻回他的领地带人找寻,如果他和我们一起,对方难免生疑,毕竟之前他们在巴莱伯爵死后不是也要他过去么?如果这是个陷阱,他和我们一起出现反而会引起对方警觉,万一他女儿已到城堡,反而会更危险。我对他说:“如果我们在路上或者城堡附近遇到令嫒,我会让护卫把她护送回去,请放心,我会努力不使他们生疑。”

伯爵阴晴不定沉默半天,他的灰色眼珠似乎要喷出火来。但最后,他的理智让他接受了我的建议。伯爵于是打马离开,并且告诉我,他会带人一路搜寻,然后在伊诺林男爵领地外等待我们的消息。

于是我们继续前行,全队进入这茫茫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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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国公爵领地到伊诺林男爵的迈哈希尔堡有300多哩的路程,中间有一大片地域是无人的荒漠戈壁,而且还不是一马平川,有众多丘峦。这意味着,我们必须沿着能找到水源的路线前进,而且中间必须露宿野外。

旅程的首日,我还能偶尔看见旅人、村落和阡陌,第二日继续前进至荒漠中,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们沿着路线前进,中间路过两次水源,给人和马补充水分。喝着略带苦涩但清凉的泉水,旅途的疲累和汗热似乎离我稍稍远去,而生硬的糗粮也变得不再难以下咽。

一路上我们一直担心撒拉森人的出现,然而一切顺利,连个鬼影也没见到。士兵们也因此感到放松,脚步一直没有放得太慢。

到了傍晚时分,我们就已经远远看见了预定的宿营地点,亚亥拉山谷。只要出了这个山谷,就快到达我们的目的地迈哈希尔堡了。弗莱明骑士和我说,谷口附近有一处不知何朝何代留下的残垣断壁,那里也是一处井泉所在,来往商旅军马往往会暂宿此处,我们也计划驻扎其中。

太阳眼看就要沉入地平线下,山谷两边的高峰对峙,黑色的巨大身影如同比蒙巨兽。我们一行人马加快脚步,想在完全黑暗前赶到营盘。这时,打头的弗莱明骑士突然回返,同时让队伍停下。他来到我旁边,说道:

“修士,那营盘里有篝火。”

会是什么人呢?我问他是否会是敌人,他摇摇头不置可否,只是说也可能是旅人或者商队,他要带一队人摸上去看看,让我和其他人暂时停止戒备。随后他带领几名骑士和一些士兵飞奔前去。

我们剩下的人在渐起的夜幕中忐忑地等待着,我旁边的小花倒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甚至还轻轻哼着什么小调。

“小花,看来你一点也不在乎那里是否有敌人啊。”我对他说。

“大人,您瞧,俺也是打老了仗的,就算是敌人,俺们着急也没个卵用——哎呀请原谅俺这破嘴——该打就打,反正都是耶稣我主祂老人家注定的不是么?”

我正要驳斥他关于宿命论的歪理,就见一骑飞奔而来。那位骑士跑到跟前,向我报告说道:“大人,没有危险,是商队旅人,弗莱明队长让全营过去休息。”

听闻此言,队伍发出了一阵轻轻的欢呼,大家加快脚步奔向那片围墙。

当我进入残破的寨墙后,我看见已经有人点起了一大堆篝火,有一辆大车和马匹停在阴影里。一些平民打扮的旅人和弗莱明的先头人马站在旁边,等待我们的到来。

看见我下马走向火堆,一位中年人迟疑地走上前来行礼:

“大人,我们只是行脚的客商,要去迈哈希尔和伊德萨卖货,我乞求您不要赶走我们。”

我在火光里打量着这位商人,此人头发漆黑,满面劳碌奔波的风霜之色,那鹰钩鼻子显得狡猾懦弱,一看就知道是个犹太佬。

似乎看出了我的厌恶,这商人连忙从衣襟里掏出来个十字架:“大人,大人!我已经是皈依我主耶稣基督了,我和我那些执迷不悟的同胞可不是一类!”

好吧,原来这是位皈依者,于是我宽宏地允许他和他的商队留下。这犹太人千恩万谢,我在他的絮叨中知道他叫亚伯,是从希腊来到圣地行商的。

然后他呼唤他的同伴上前,让他们向我和骑士们一一行礼,当最后一个人上前时,我感觉有点不对。

这位旅客戴着兜帽,低低的帽沿遮住了面庞,但露出的下巴显得十分柔美,而且我注意到他似乎没有亚当结。

“这位是女士么?”我问道。

这位旅客闻言后退了几步,显得有些慌乱。亚伯连忙搭话说:“大人,她和我们不是一路!只是白天遇上而已。这女人说她去迈哈希尔寻亲,我们看她可怜无助,才让她和我们一路。请大人您明鉴!我们真没有什么作奸犯科之举!”

“一位贞洁的女士,可不会一人独自乱跑!”弗莱明上前一步,打算掀开这女人的兜帽。

“请不要!先生!请勿失礼!我父亲可是公爵大人的封臣,也是一位高贵的骑士!”这位女子声音柔美,却又十分果断。

我马上猜到了:“您是夏古尔小姐么?”

“您怎么——”她吃了一惊,然后马上明白过来:“您见过我父亲?”然后她摘下兜帽,露出了白皙美丽的面容,她的眉眼和伯爵几乎一样,显得坚毅勇敢。

我和骑士们向她行礼,然后我介绍了我是何人,我们是出使伊德萨等等,最后我说到伯爵的嘱托:

“小姐,您固然勇敢坚贞,但是您的举动也未免冒失,您父母都在翘首以盼,您还是赶紧回转为上。明天一早,我就安排骑士送您回去。”

玛利亚·德·夏古尔小姐咬着嘴唇,脸色显得苍白且失望,半晌,她开口说道:

“书记官大人,我明白我父亲的不安,可是您瞧,一位骑士怎能随便抛弃婚约?亚历山大的逃避已经让我无颜在世。试问我是否是淫荡无行?还是不守服从丈夫的妇德?他轻易弃我而去,已经让我颜面无存了。如果我这样回去,我想我只能一死了之,以证清白。”

我连忙劝慰她,说或许真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亚历山大的安排,请她还是回去,由我代为询问。

夏古尔小姐又沉默半天,最后长叹一声,勉强同意了我的建议。之后我让那商人亚伯先把他的大车安排给小姐安宿,亚伯知道小姐身份后也是又惊又畏,忙不迭地答应并安排起来了。

我们在夜色中围着火堆,吃了些干粮,然后就地裹着毯子安营。队长安排了值守的哨兵,我带领大家做了晚祷,然后都准备安眠。

那个时候,谁也没想到即将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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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毯子拉在身上,有些冰冷的山风,和一旁火堆的热量一齐扑向我,让我反而有些清醒了。于是我默念祈祷文,希望主能赐我安眠。

可是我发现主并未垂怜于我,而周围开始此起彼伏的鼾声更让我难以入睡,于是我只好躺着看天上的星光。时值月亏,因此并没有明亮月光,我看着认识不多的几个星座互明互暗,心知那是有云朵飘过。

我逐渐开始昏沉下去,就当我一只脚已经步入梦乡时,我忽然清醒了过来。

风声中有什么声音。

我仔细辨听着,那些声音悉悉簌簌,明灭不定。开始,我以为是什么虫豸爬过,然后我就听出来了。那声音似乎是笛声和鼓声交织,但毫无乐律,听上去古怪而疯狂。这到底是什么呢?

这时我发现星光全都不见了,似乎有一大片乌云遮盖了整个天穹。风声也大了起来,而风中的异声却消失不见了。

我们的马匹也不安起来,一匹,两匹,都开始打着响鼻或者躁动地踏着蹄子。行商中有人被马匹惊醒,起身来安抚。小花也突然一下子跳了起来,跑去火堆外面的黑暗里。

我爬了起来,弗莱明和他的手下也陆续起身。我问他:

“骑士,马匹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先生。像是闻到了野兽的味道似的——我只见过被狼群包围时马会这样。”

马儿们似乎完全安抚不了,它们的动作越来越大,骑士和行商拉着嚼头和缰绳,努力想让其安静。

弗莱明好不容易上了他的战马,他大声对我说:“修士!肯定外面有些什么!我和我的手下去看看——骑士们跟我来!”

他和他的人马如风一般跑了出去,一队矛手也跟了上去。小花则是牵着我和他的马跑回到火堆边:“大人,俺把马先拉过来,万一有啥事儿,俺保护您上马逃出去。”

“谢谢。你去看看那个商人车上的夏古尔小姐如何了?请把她也护送过来。”

小花连忙跑去亚伯那里,不一会儿,他和亚伯,以及夏古尔小姐,牵着两匹马也来到火堆边。

我开口道:“小姐,现在外面不知发生了什么,骑士们已经去探查了,您能骑马么?万一有野兽或是敌人过来,我们可能需要纵马逃出去。”

夏古尔小姐点头说道:“请放心,修士先生,我是武士之女,可不是那种什么也不会的普通女子——我就是骑马跑到这里的。”

那个皈依者亚伯这时上前施礼,开口说:“老爷,我知道我不过一卑微商人,可是万一有变,您能否垂怜,让我们商队也能跟着您的人马一起行动?”

“可以,但是我们不能带上你的大车和货物了。”

“我知道的,老爷,您的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他几乎要跪下来行礼了。这时我听见有几声轻柔的猫叫,一只小猫的脑袋从他的衣襟里探出来。

“啊,老爷,我只会带着它——这是我女儿给我的礼物——奶酪你这蠢猫,快回去!”

我挥挥手,以示无关紧要,然后转头去看那一片茫茫黑暗,等着弗莱明他们能快点归来。大家和马匹一时都安静下来,只有火堆里新加柴木的噼啪声,偶尔有奶酪的咪咪叫。

突然,不知什么动物的嚎叫在远方传来,还伴随着马嘶人吼,让人一时心惊肉跳。围墙里留下的所有士兵和骑士迅速列好了阵型,把我和夏古尔小姐,以及商队平民围在中心。

我望着那片黑暗,心中忐忑不安,不禁握紧了腰上的剑柄——我已经好几年没有拔出过剑了——那黑暗里,究竟是什么野兽怪物?

那一片嘈杂和打斗声还在延续,但是惨叫越来越多,接着几匹马飞驰而来,是弗莱明和他的骑士。

在隐约的火光里我看见他的头盔不见了,身上的罩袍破破烂烂,剑刃上明显有血污。他气喘吁吁地大喊着:“有野兽!太黑了看不见!我们被袭击了!大家一人搞一个火把!快点!”

兵士们匆匆回身奔向火堆,抽出或者点燃木柴,然后再次列出了一个圆阵。我们等了半天,刚才随弗莱明出去的人马再没有一个回返的,只能听见黑暗中的惨叫,这让人更加紧张。

惨叫和咆哮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低沉下去,然后我们在黑暗中看到莹莹绿光,那是不知什么猛兽的眼睛。

绿光开始向我们这片围墙靠近,马儿们又开始躁动不安,我从黑暗中能听见野兽呼哧呼哧的喘气和低吼。最后,好几只野兽在火光照不到的最近黑夜里停下了。

一名骑士突然把火把扔向野兽,火光中,我看见了野兽的样貌。是一种黑色毛皮的大猫样子的兽类。我听见亚伯自言自语道:“黑豹,是黑豹。”

那黑豹向旁边一跳,躲开了火把,然后咆哮起来。这让队伍更加紧张起来。

弗莱明高呼道:“不要让火把熄灭了!野兽就怕火!只要到天亮,它们就会离开!不要让火熄灭!”

似乎是呼应他的呼喊,天空突然亮了一下,然后是隆隆的巨响。

打雷了。

然后突如其来,几乎是在瞬间,大雨倾盆而下!

在火把熄灭前,弗莱明惊恐地看了我一眼,喊道:“大家跑啊!”

几乎是与野兽扑上来同时,所有人挥舞着兵刃都向外冲去,我也拔出了剑,准备上前。

可这是小花扣住了我的马。

“大人!小姐!跟着俺跑!跟着俺的声音!”

然后他大叫着冲了出去。我也纵马其后,慌乱之中,我感觉马儿连续撞到了什么,甚至有野兽就在我耳边狠狠咬了一下,咬空了。我用剑左右胡乱挥砍,也不知到底砍到什么。

跑!在黑暗和大雨里什么也看不见,我只能听着前面小花持续不断的喊叫,把坐骑尽量调整追逐着他。我也不知道夏古尔小姐到底有否跟上我们,我只知道,此时我已经抛弃了所有主所赞颂的美德,只是在努力苟活性命。

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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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一刻不停,我的坐骑也一刻不停,它似乎也知道背后野兽的凶险,鼓足了全力奔逃。在这漆黑湿滑的道路上,这匹马儿居然没有摔倒或者撞到什么,也可以说是奇迹了。

不知跟随小花的声音跑出了多远,突然他大声喊道:“停下!停下!大家到我这里来!”

我放慢了马儿,循着声音慢慢踱过去。这可怜的畜生呼哧呼哧打着响鼻,显然也已经累得够呛。小花可能听见了我坐骑的声音,他大声问着:“是哪位过来了?”

“我!”“我!”“我!”

我很惊讶,周围响起了好几个声音,而且其中明显有个女子,显然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大家都尽力跟上了。

“好的!书记官老爷,伯爵的小姐,还有的是哪位?”

其中一人答道:“我是亚伯,商人亚伯,还记得吗?您可别撇下我啊,老爷!”

接着是一个有点油滑腔调的声音:“骑士卡西迪奥·堂·菲道,”

最后是一个声音稚嫩的年轻人:“骑士马可·德·莱普尔。”

他话音刚落,那个腔调油滑的骑士马上接话:“碎碎?你居然也逃出来了?太好了!”

那年轻人立刻恼怒地低吼:“我早说过,不要叫我碎碎!长腿!你要我和你打一架吗?!”

好吧,我连两位骑士的外号都知道了。,然后我劝道:“二位别吵了,我们现在还不知身在何处,还没有完全脱险!雨现在小点了,我们得赶快找到安全脱离的路为好!该死——请主恕我恶言——没有光亮我们啥也看不见!”

“那个,大人,我有个东西是照亮的,而且不怕水,可就是没法打火。”说话的是那位碎碎骑士。

商人亚伯搭话说:“老爷,我倒是有个生火的玩意儿,我来帮您。”

然后听着这俩人一阵悉悉簌簌的翻动声,然后出现了一点红红的火光,好像未燃尽的炭,接着一片亮光出现了。

碎碎骑在马上,手里提着一个圆形的灯具,似乎外面蒙着羊皮,发出黄色的光。而亚伯手里拿着一个长木盒状的东西,盒里发出红光。

看见我看着他,亚伯连忙说:“老爷,这个不是巫术,是从东方商旅传来的办法,把火种放在小盒里,可以保持很久不灭。”

“我这个是缴获叙利亚人的灯笼,我也不知道什么做的。”‘“碎碎”说。

“真得感谢天主赐你这个爱攒零碎儿的毛病,碎碎。”长腿一边搭话。哦,大概他的外号就从此而来?

借着灯光,我看见小花毫发无损,手里握着一把晨星(作者注:一种钉锤,类似狼牙棒)。夏古尔小姐面色虽然有点苍白,但也没受任何伤。亚伯的袍子下襟被什么划出了几道口子,但显然人没受伤。碎碎是个金发的小伙子,一脸稚气,他的马上还真是挂着不少零碎。而长腿,我看不清他在阴影里的脸,但他确实有一双长腿,我甚至怀疑他上马都可以不用镫。

雨已经很小了,我环顾这些同伴,问道:“那么谁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么?”

商人亚伯忙答话说:“大人,我是常年走这条道儿的,我不知道能不能让我拿着灯笼去看一下?”

我看着碎碎,碎碎只好有点不情愿地把灯笼递给他,说:“别弄坏了,犹太佬!”

亚伯点头哈腰地接了灯笼,爬上马往前跑去,我们看着他的灯火远离,不一会儿突然一下子变黑了。

“该死,这犹太佬是不是想自己逃跑!”小花骂了一句,刚准备纵马去追,然后亮光突然又在远处出现了,并且跑了回来。

“大人,我看见前面那块巨石了,没问题的,这是在亚亥拉山谷中段,我们一直往前走,就能出去然后到迈哈希尔堡了。”亚伯气喘吁吁地说道。

我让他继续拿着灯笼带路,“大家跟着亚伯,咱们出发。希望后面的人也能找到这条路逃出去,愿万能吾主庇佑,阿门!”“阿门!”大家纷纷回应。

我们跟着亚伯的灯火再次上路,而雨突然再次大了起来,我们就在这透心冷雨里一言不发默默前进。

很快,天色开始朦朦亮起来,雨水则是忽大忽小,我们原本行走的谷底开始变成一条河流,大家只好下马,拉着马走上旁边的山坡,跌跌撞撞地继续前进。

当已经不需要灯光照亮前路时,亚伯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对我们说:“老爷们,前面就要到谷口了,您看!”顺着他的手指,远远山势消散,平地出现。碎碎和小花都欢呼起来。

我也高兴起来,“好极了,现在我们——”

一声咆哮打断了我的话!

大家回头看去,一头巨大的黑色大猫出现在我们后面的山坡上。

“怎么可能,没有这么大的黑豹!上帝!圣母玛利亚!我天!”亚伯惊慌地叫着。

骑士们抽出宝剑,小花握着他的晨星也催马上前,我也紧紧抓住剑柄——死生就在这一下了,来吧你这撒旦的野兽!

这时长腿菲道忽然举起手臂,拿剑横在我们面前,“你们快走,其它野兽估计也快到了,我来断后。”然后他看着碎碎,“等到了迈哈希尔,你再来找我打架吧,碎碎!”

“可是——”

“我的等级比你高,这是命令!孩子!”

我看见菲道头盔下的眼神,完全是有死无生的坚毅,他嘴唇上两撇看上去滑稽的胡子,也显得不那么好笑了。我看着碎碎,又看了小花,心里知道他说的对,可是——

“快走!修士!我会赶上你们的!”

我们三人只好转身,招呼上夏古尔小姐和亚伯,上马朝谷口跑去。在身后,我听见猛兽的咆哮和长腿的怒吼,刀剑的叮当和马儿的嘶鸣!我只能在心里祈祷我主赐福与他,祈祷圣米加勒、圣乔治赐他勇气和技巧,赶紧战胜那猛兽,追上我们。

跑!我们在泥泞里艰难地催促着马儿,终于,谷口就在眼前,我们终于跑到了平地上。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下马,回望过去,等着菲道跟上来。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长腿和他的马出现在雨雾里!他高兴地冲我们大喊,也向着谷外跑来。

轰隆隆隆隆隆!

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眼看他就要跑出山谷,可两边的山坡突然一下子塌了下来!

我们眼睁睁看着这勇敢的一人一马被山泥和巨石在一瞬间吞噬,目瞪口呆。

“菲道!”碎碎先叫出声来,他的声音像个小孩子,带着哭腔;夏古尔小姐也抽泣起来;亚伯叨叨念着上帝和基督的名号;而小花气愤地用兵器在空中挥舞着;我握着剑柄,浑身发麻。

过了好久,碎碎开口说:“书记官大人,我们走吧!我们不能再耽搁了。”所有人麻木地转身,离开这被山崩彻底封死的山谷,驰向这我们的目的地,迈哈希尔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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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太阳不多久就破开云层,撒下了几道辉煌的光线。而我们这群人依然沉默不语地继续走着,尽管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然而心里确是冰冷异常。

山崩完全封死了山谷,不仅仅杀死了英勇的长腿骑士,也堵死了其他人脱逃的机会。我的使命还未开始就已经遭此重创,实在是让人沮丧至极。

可是我必须继续下去,这回不是为了使命本身,而是为了那些死去的人,特别是为了长腿和弗莱明这样忠勇的骑士。

打定主意,我打马向前,和夏古尔小姐并肩。她看了我一眼,大概是知道我有话要对她说,于是凑近过来,和其他人拉开了距离。

“小姐,”我低声说,“我必须向您坦白一点,其实我来此不是为了出使伊德萨,而是为了对某些指控做些调查——奉公爵大人谕令——这些指控可能涉及您的未婚夫,希望您不要意外。”

夏古尔小姐略略吃惊,她的眼睛透出一丝忧虑:“我能知道是何等指控么?书记官大人。”

“您还是别知道的好,我只能告诉您,您未来的公公巴莱伯爵,已经在前几日来此城堡路上身故了。”

“啊!”她白皙的脸庞更加苍白了,显然聪明如她已经由此明白了此行的风险。沉默片刻后,她开口道:

“那么大人您想让我做什么呢?”

我对她说:“您的未婚夫是否见过您?”她茫然地摇了摇头,“那么我请您委屈一下,暂时不要暴露身份。我想,让您假装是亚伯之女如何?如果您同意,我们可以在进入城堡后要求一队护卫继续所谓出使,那时想办法把您送出去。”

夏古尔小姐“嗯”了一声:“您说得对,万一他们是有什么阴谋,那么我会是要挟我父亲的最好人质,我同意。”

见她同意,我立刻叫停了大家,把我的计划说了出来。碎碎很惊讶原来我并非出使,但他也无保留地接受了。只有亚伯一个劲儿摇着头:

“不行的大人。虽然小姐也是黑发黑眼,无虞被人质疑不是犹太人,可是她那贵族的气质礼节绝不是好隐藏的,一眼就会被人认出来的。我可不敢啊大人!”

我劝说了半天,可这狡猾的犹太佬却一直哼哼唧唧,一会儿说我们骗了他,他可不想参与这个有危险的任务,一会儿又说他已经损失了商队和金钱,他带路到此已经是仁至义尽。不论我们怎么劝,他只是摇头。

小花突然发起火来,把他的晨星伸到亚伯鼻子下面:“看见了吗?你这狡猾的家伙!看看俺这斗大的晨星,你要是不想让它落在你脑袋上,就老老实实听大人的安排!呸!”

显然亚伯更害怕死,他只好哭丧着脸,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他的奶酪也跟着咪呜咪呜地叫唤起来。我又劝了他半天,说若是此事能成,我一定在公爵大人面前美言,给他个公国宫廷御用商人的好处,不然就只好请他滚出公国了。他咬咬牙,也发起狠来:

“小姐大人们,不是我吹,我也曾经去过不少危险之地。只要您答应我,一定会给我些补偿,我这一条命又在乎什么呢!”

哈,这贪婪的家伙,我实在怀疑他是否真得信仰我主,不过若是他真的有假,想来死后的审判也一定够他受的了。

接下来我们跟着商人,继续赶路。到了中午时分,我们看见了一片树林,大家此时都是饥肠辘辘,疲惫不堪。尽管衣服已经基本干了,但仍然紧贴在身,十分不舒服。

“我们到树林边休息一会儿吧!”我提议道。

大家都赞同此议,于是落鞍下马,坐在树林边的草地上,放马儿自己去吃些青草。

“大人,俺还有点吃的。”小花从马袋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来是一大块面包,碎碎也说,他也有一块,于是大家就集体分了这两块面包,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吃得差不多时,碎碎说:“我实在没想到我们公国里还有这么一大窝猛兽。”

亚伯摇着头,插话说道:“骑士老爷,我也觉得奇怪呢。按说黑豹只有南方的阿非利加才有啊!我在这条路上走过几回了,也没见过呢。”

我忽然想起昨晚的异样,连忙问道:“昨晚你们有没有听见鼓声和笛声?”

碎碎和小花茫然地摇着头。亚伯说他也没听见(然而他的眼睛盯着我时,显得十分警惕)。只有夏古尔小姐说道:

“书记官大人,您说的那些声音是不是一点没有乐律?”我点了点头,她接着说:“我听见了呢,我还听见有声音叫着奇怪的名字——我想想——好像是阿撒——”

夏古尔小姐的话还没说完,被一阵犬吠打断了。我们马上跳起来,把武器拿在手中。

很快,一群獒犬从树林里窜了出来,围着我们和马匹,狺狺狂吠。马儿们跳着脚,想要把它们踢开。

“妈的!这是哪儿来的野狗!”小花怒骂道,他挥舞着晨星,吓退了一条试图扑来的恶犬。

“这些狗都有项圈!”亚伯喊着。

对啊,项圈说明它们是有主人的,果然没有多时,几个猎人打扮的家伙从树林里跑了出来。他们看见我们,特别是有骑士和修士,都下了一大跳,连忙喝止住狗儿,上前施礼。

“实在对不起,骑士老爷和修士老爷。俺们不知道这边有人,只是在追一小群野羊。”

我问他们:“你们是伊诺林男爵的猎户吗?”

“是的老爷。事实上,男爵大人就在——”

话音未落,就听见马蹄阵阵,伴随着催促坐骑的吆喝声,一队骑士从树林那边跑了过来。

“吁~~羊呢?!你们这些蠢——这几位是谁?”

猎户们连忙向最前面一位高大骑士低头施礼,口称大人。

我上前一步,高声道:“鄙人是雷蒙公爵大人的廷臣,书记官巴拉克·克莱蒙·德·路易斯修士,敢问阁下是哪位?”

这位骑士抬手拨开了面罩,我看见他眼睛坚毅,盔顶插着染成红蓝白三色的大鸵鸟羽毛,锁甲外面套着黑色绣金狮的罩袍。他打量了我一番,粗声粗气地说道:“敢问阁下有无凭据?”

我从怀里掏出公爵的谕令,他仅仅看见外面的绣金封套,就翻身下马,说道:

“不必了,阁下,我看得出这是我主君的谕令!在下便是伊诺林男爵威廉·阿尔方斯·德·卡洛林,听候我主君之命!”

他身后的骑士也纷纷下马,跟着他一同弯腰行礼。

我请他们起来,男爵摘下头盔,露出一头寸短的金发,这时我可以看到他的面容了。他的眉毛硬挺飞扬,鼻梁高耸,嘴唇很薄,显得十分坚强和决绝,方形的下巴显得骄傲自信。

我向他引荐了碎碎莱普尔骑士,而亚伯和小姐早就深深鞠躬向他行礼。

“那么,修士,我主君有何命令?”

我告诉他我是前往伊德萨出使,又讲了昨晚的遭遇,他很是吃了一惊,回头说道:

“我还不知道我的领地上竟有这么一窝野兽——卡莱尔!伊萨!刚多林!你们三个赶紧去谷口查勘一下!注意安全!”

然后他又转过身,指着亚伯和小姐说道:“大人,那么这二位是谁?”

我告诉他这是与我们偶遇同行的商人和他女儿,也是侥幸逃生,请他也一同收留。男爵叫他俩起身,当看见夏古尔小姐时,卡洛林男爵明显惊艳了一下,然后他看着我,说道:“大人您和我们一起回城堡吧——顺便问下,您来的时候,没有见到或者听说夏古尔伯爵吗?”

我强压住心跳,说道:“并没有啊男爵,我奉命出门前没听说什么?”

“啊!是这样,我的朋友,亚历山大的父亲巴莱伯爵在来此的路上遭到了撒拉森人袭击身故了!我派出信使前往他的准岳父夏古尔伯爵和公爵那里报丧,难道您没听到这消息!”

我盯着他盯着我的眼睛,惊讶万分地说道:“天啊!耶稣基督请引领他的灵魂!我一点不知道啊!信使和伯爵根本没出现!”

“他们搞不好也被那群野兽袭击了!我的上帝,我得想办法消灭它们——大人,咱们先一起回我的城堡休整一番,然后咱们得给公爵大人送信过去,等待他的谕示。”

我表示同意,并且说:“我早就听说过卡洛林男爵您的勇名,希望能够见识您的英姿。”

他哈哈大笑,说道:“书记官大人,您就叫我比利(作者注:Billy是William的昵称)好了——或者和我的朋友一样,叫我的外号,比利王(Billy the 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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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位比利王的带领下,我们一行人马逶迤前行,绕过树林,我们看见了农田与村社。当路过埋头田间的农人时,他们纷纷起身,向他们的男爵行礼致敬。

“您看我的治下如何?书记官大人?”伊诺林男爵用马鞭指着阡陌和农夫,对着我说道。

“非常好,大人,很明显您的仁慈得到了领民的爱戴。”

比利王哈哈大笑,然后说道:“我的确是仁慈和接受爱戴的,您得知道,我只收十分之二的租税,也严禁我手下骑士收税超过这个份额。”他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此外我还招募那些路过此处想去圣地的农夫,给他们田地,让他们得到温饱。”

我回答道:“仁慈是天主赞许的美德!愿我主赐福于您。”

他笑了笑,用马鞭指向前方,说道:“看啊,大人,迈哈希尔堡就要到了!”

顺着鞭稍,我看见远处山坡上是一座灰黄色外墙的城堡。城堡非常高大雄伟,并不像一位男爵城堡该有的规模。穹形顶的塔楼和女墙堆堞的样子很像是异教徒的风格。

我向他指出了这两个疑问,比利王又一次哈哈大笑,说道:“您有这样的疑问毫不为奇。让我给您讲讲这城堡的历史吧。”

“您可以看见,这座城堡在亚亥拉山谷的一端,又恰好在与伊德萨交通的要道口上,因此它在军事上的地位十分重要。早在罗马人的时候,这里据说就已经有城堡,是罗马驻军的重要据点。圣彼得和圣保罗从圣城出发,动身前往希腊和罗马传播主的福音,就曾路过此地。”

“当蛮族入侵毁灭罗马后,这里归属希腊人的皇帝,您所见的四座堡垒主塔,就是那时候修筑的。然而东方那些异教徒随后兴起,他们曾经攻克了此地,并占据此处多年。”

“然而在三百五十多年前,撒拉森人突然放弃了这座城堡,它荒废了很久无人入住。直到神圣东征开始,我祖父随初代公爵大人来到此处,因为他的勇猛善战,公爵封他在此,以便扼守此处要塞。”

“我祖父精心修缮并扩建了这里,您现在看到的,就是他的心血。”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里可以驻扎三千人,堡中有不断的水源,还有天然的巨大洞窟在城堡下方,我们利用它储存食物——可供正常饮食份额下,围城1年半以上的储量。所以,我在此地驻守,公爵大人尽可放心无虞。”

他在说最后这句话时,灰蓝的眼睛一只盯着我,就好像盯着老鼠的猫一般。我心说他应该是想借我之口表达他对公爵的忠诚,同时又炫耀他的实力,以期让公爵大人能够对他安心。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说道:“大人当然对阁下十分器重,他曾亲口说您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并对您寄予厚望呢!”

比利王哈哈一笑,不置可否,转身继续带路前行。很快,我们就来到城堡之下。

置身城下,才发觉迈哈希尔堡比我的感觉还险要,山上流下一条小河,从它的东翼流过,完美地形成了天然的壕沟。河面架设一座木桥,过了木桥,我们看见必须登上人工垒砌的石引桥,才能通过吊桥进入城堡。这样的布置实在是易守难攻。

当我们出现在引桥下时,堡中的驻守者显然已经看见了他们主人的到来。城堡上响起了欢迎的喇叭声,然后吊桥隆隆地放下,最后砰的一声砸到引桥上,扬起了一团尘土。

吊桥后的悬门咣啷咣啷地升了起来,一些人急匆匆跑出来站在门口,向男爵弯腰行礼。

当卡洛林男爵走到他们旁边时,这位比利王对其中一个锦袍者说道:

“赫恩泰,我的好兄弟亚历山大还在守灵吗?”

“是的大人,”那锦袍男子抬起头来,我惊讶地发现他如乌木般黑——正是含的子孙(作者注:含是圣经里黑人之祖),“您的好友亚历山大大人还在为他父亲哀毁。”

比利大王叹了口气,把马鞭在空中憎恶地抽了几下,“走吧朋友们,我想我的兄弟未免有些过于哀伤了。赫恩泰,这位是公爵大人的使臣,他们一行要在这里住几天,请你去安排妥当——还有就是咱们今晚痛痛快快地开个宴会好了!让亚历山大也来乐呵乐呵!”

这黑人冲我神秘而恭敬地微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和鲜红的舌尖,他让我心里一凛,因为我首先想到的是那只巨大的黑豹。

当我们进入庭院,我小声责问男爵:“基督的战士不该找一位异教徒来掌管内庭吧?”

“啊!不不!”比利王连忙解释,“赫恩泰是基督徒。他是从信奉基督的阿克苏姆王国来圣地朝拜,结果又遇上撒拉森人的兴起,断了归路,只好在几个圣地王国间行商。最后我收留他当我的主管。”

阿克苏姆?我表示我从没听过,男爵进一步解释说,这国家在埃及南面,被异教徒与圣地隔离了,据说他们的国王是所罗门王和示巴女王的后裔,“但是我也请您原谅,修士,他们信奉的是东方教会那一套,并不尊奉圣彼得教宗。”

我对此表示理解,毕竟东方教会在黎凡特埃及这些地方更加根深蒂固,现在两教会也是精诚合作共卫圣地,我并不在乎这个,只要不是异教徒就好。

男爵向我表示感谢,领着我们步入了城堡的宴会厅,在这里,厨师和仆役准备好了面包、炖肉和葡萄酒,来为我们洗尘。

卡洛林男爵一屁股坐在主位上,一边让仆人给他卸去甲衣,一边挥着手,大声地说道:“各位!先凑合吃些东西,晚上我们再召开一个盛大宴会欢迎各位。把笛子吹起来,音乐有助于我们的食欲和消化。”

小花、亚伯和夏古尔小姐被带去仆人的餐厅,我询问之下,男爵表示他们也会有酒有肉,我对此表示了一番谢意,然后祷告完毕,就大口地吃了起来。连夜的恐慌疲惫,和半天的饥饿,都被温暖可口的食物驱散了。

吃饱之后,黑人赫恩泰带着仆人进来,让仆人们分别带我和碎碎去住处。在城堡里七绕八拐之后,我们来到了某个塔楼,我被安排在一间客房,然后我发现小花安排到了我旁边;对面是碎碎莱普尔的住房,他旁边则是亚伯和小姐。

当仆人们帮我们盥洗完毕退下后,我和他们几个商量了一番:首先让小花去和亚伯住一起,把他的房间让给小姐,“接下来,咱们几个人得要睁大眼睛,注意这里的一切反常,然后告诉我。”

夏古尔小姐眨着美丽的眼睛,插话问道:“大人,您有没有见到我的未婚夫和巴莱伯爵的遗体?”

我摇头表示没有,安慰她道:“马上我会去要求他们带我过去。”

小姐没说话,我看出她内心的矛盾担忧,又安慰道:“如果骑士只是被骗了,我会想办法让他认清骗局,回到您身边的。当然我更希望这里没有任何阴谋与骗局,只是一些误会。”

之后我让他们几个继续休息,自己下楼让仆人带我去吊唁巴莱伯爵,并慰问亚历山大骑士。

仆人领着我走了半天,来到城堡最下部,然后打开一扇门,“大人,为了不让伯爵大人的尸体腐坏,我们把他放到了地下洞窟里。”

门后是长长的石阶,深入到黑暗的地下,就像是地狱的入口,黑洞洞地想要把人吞噬。我把自己的一丝恐慌压制下去,跟着仆人和他手中的火把,沿着石阶向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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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走到石阶底部,我惊讶地发现这里并非如我想象——这里的确是个巨大的石洞,几乎能与主教座堂的大殿相仿,但这里被人工精心修筑过了,我所看到的,是座地下的小型堡垒。

堡垒门口有火把和守卫,四周洞壁上映照着人影绰绰。领路的仆人通报了我的身份,守卫向我行礼并让开通路。

穿过曲折的走廊和一堆紧锁的房间,我隐隐听到了有人在说话。“就快到了,大人——好像,好像是我们老爷在说话。”仆役说。

我们很快走到了一扇半掩的门口,从里面传来了似乎是争吵的声音:

“——总之我决定了!比利!我要带着我父亲回去,和夏古尔小姐结婚,然后——”

“——然后呢?和一个你根本不爱的人共度余生?别傻了!亚历山大我的朋友!向这个愚蠢残忍的世界低头吗?!不!我比利王绝不!

仆人轻轻叩了下门,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是谁?”男爵粗声粗气地问道。

我上前推开门:“大人,是我。我前来吊唁巴莱伯爵。”

“啊,抱歉,书记官大人,我正和我的朋友亚历山大有点小小的争执,希望您别多想。”男爵躬身让开。

房间里放置了大量的蜡烛,照得光明一片。我看见屋子正中放着一张木床,伯爵的尸体盖着绣金的斗篷,静静地躺在那里。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是一位神情沮丧的年轻人。这年轻人一头红发,脸上有不少雀斑但却无损他的英俊。

男爵向我引荐:“这位就是巴莱伯爵的儿子,我的好朋友,亚历山大·奥塞莱·德·克罗尼亚骑士。”

亚历山大在知道我是公爵的书记官后起身行礼,然后说道:“大人,请原谅我的失礼。我父亲的身故让我实在是头脑混乱,进退失据。”

比利王则在一边插话说道:“我和亚历山大之前一直在策划一场行动,对艾伯伦山对面那些该死的撒拉森狗子的反击作战,然而您看到了,他父亲的身故让他有些反悔,不想参与此次作战了。”他转脸看着亚历山大,“我的朋友,少了你的剑和矛,我对我的胜利变得毫无信心了。你再考虑考虑好么?先把你的婚礼放一放。”

亚历山大不置可否,只是呆呆地看着地面,一言不发,我连忙上前慰问了一番,说了不少虚情假意的废话。

男爵等我说完,上前拉住他朋友的手腕,说道:“朋友,今晚我要为书记官一行举办一次宴会,你伤心得过久了,和我们一起来欢愉一下,改换下心情如何?”

骑士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请你派个人过来继续守灵好吗?我可不希望蜡烛熄灭了。”

比利王拍着胸脯保证了一番,然后拉着他的朋友和我一起回到了地面。

在走廊前分开的时候,男爵突然说道:“我差点忘记了,大人,亚亥拉山谷口确实被山崩堵死了,我的人没法过去看看谷内的情况,也没法派出使者快点到达公爵那里,我已经派人绕道前去报信了,请您稍安勿躁。”

我对此表示理解,然后回到我的住房。我把小姐、莱普尔和小花叫到一起——亚伯不知去了那里,他把他的猫咪奶酪放给夏古尔小姐照看——和他们说了我的见闻。小姐听完男爵所说的希望拖延婚期以待战事结束,脸色略略沮丧了一下,然而她并未说什么。

“晚上的晚宴,咱们多注意别人说些什么。”我交待道,大家纷纷点头赞同,然后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傍晚时分,仆人叩响了我们的房门,大家梳洗已毕,跟随仆人前往宴会厅。我发现亚伯还没回来,夏古尔小姐把奶酪抱在怀里,轻轻哄着它。

快到大厅时,亚伯匆匆出现了,他向我施礼致歉。我看见他眼角有止不住的得意洋洋,就不禁问他去哪里了。

“生意啊,大人,我和男爵大人的总管赫恩泰先生谈了下葡萄酒生意的意向。您没注意到嘛?他们这里的酒可真棒,我打赌整个黎凡特没有几处的酒比这里的好。”

好吧,这个贪婪的皈依者,我心里暗暗鄙视。然后亚伯从夏古尔小姐手上接过猫咪,跟着我们进来了。

宴会厅十分宽敞,几乎和公爵主堡的宴会厅不分上下,正中是可坐几十人的大桌,摆放着苹果、蜜瓜、面包、炸饼等食物,主菜是一只烤猪和一头烤羊,并环绕着众多烤鸡烤鹅等禽类菜肴。

男爵殷勤地安排我坐他右手,他左手是亚历山大。这年轻人依然神色恹恹,只是冲我打了个招呼就继续沉默地坐着了。

碎碎坐在我旁边,而小花、夏古尔小姐和亚伯,则是被安排到了另一张桌子上。

当其它骑士们也都纷纷入座后,那个黑人总管赫恩泰走到比利王旁边,说道:“大人,客人已经全部入座,是否宣布开筵?”

男爵站了起来,他今晚穿着织金的丝绸袍服,像是个希腊人。他大声说道:“各位骑士!修士!客人们!让我们欢宴吧!当然,先请这位路易斯修士大人带领我们祷告。”

祷告完毕,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和乐队的乐声盈溢满堂。我和男爵先为主君祝了酒,然后互敬一觞——我这回品出了这里酒水的甘美。

而我对面的亚历山大还是神色恍惚,他大口灌了好几杯酒,而他面前的炖肉和烤肉却一口未动。男爵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拍了几下手掌,招来黑人总管,吩咐了几句,然后对我们说:“让咱们来点开胃的娱乐吧!”

不一会儿,随着一阵阵铃铛声,一个穿着花花绿绿服饰的弄臣出现在宴会厅。这家伙瘦瘦高高,一脸滑稽的愁苦脸,当他深深弯腰给各位绅士行礼时,脑袋上戴的的铃铛帽子一下子掉在地上,结果里面跳出只小猫来。这家伙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只猫咪,然后想伸手抓它,却被轻轻地跳开,一下子摔了个趔趄。这家伙的滑稽表演惹得大家哄堂大笑,亚历山大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雷蒙德!你这家伙!哇哈哈哈哈!”男爵豪爽地大笑着,看着这家伙在那里插科打诨,“来!你过来!给我的客人讲个笑话,然后领受我这杯酒吧!”然后男爵向我眨了眨眼睛,说道:“傻瓜雷蒙德的笑话可能会有些粗俗,还望大人您别介意。”

傻子雷蒙德蹦蹦跳跳地来到我们跟前,他后退两步,滑稽夸张地向我们行礼,却顺势翻了个跟头。然后他开口说道:“撒拉森苏丹的总管是个阉人,有一天,他让苏丹的弄臣给他讲个笑话,这个弄臣说:‘从前有个太监。’然后呢,半天没说话。那个太监总管等了半天,问:‘下面呢?’弄臣说:‘下面没啦!’”然后他滑稽地眨着眼睛看着我们。

满桌沉默了一下,然后再一次哄堂大笑。比利的眼泪都笑了出来,然后他把手里的金杯递过去,“喝了我这杯酒吧,雷蒙德你这笑话——哇哈哈哈哈哈哈!”

雷蒙德接过金杯,一饮而尽,然后他滑稽地用女士的礼节向公爵行曲膝礼,同时向男爵眨着眼睛抛着媚眼。大家的笑声更大了。

可是我却吃了一惊:男爵的笑容突然凝固了,眼神变得犀利残忍,他的大手一把握住了餐刀,挺起身来,狠狠地盯着傻瓜雷蒙德。而雷蒙德也是一动不动,眼睛毫不害怕地回敬着男爵。我看得出来,这两个男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事情。

“雷蒙德大傻瓜!你又把我的大猫猫偷出来折腾!”一个女人愤怒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冰冷。顺着声音,一个穿着撒拉森服装,头上戴着羽毛装饰的漂亮女子跑了过来。她从傻瓜雷蒙德手里抢过猫,追打着雷蒙德逃了出去,又一次引发了一阵哄笑。

男爵脸上的笑容变得有点意味深长,他又放松下来,说道:“班夏丽雅,既然你把傻瓜赶跑了,那么你来跳舞助兴吧。”

看着这位叫班夏丽雅的美丽女子在场地中弯腰鞠躬,男爵对我说:“这是我从撒拉森人手里抢来的女奴——大人,想必您还没有看过异教徒的舞蹈吧,嘿嘿。”

乐队奏起了奇怪的异国曲调,那女奴随着乐曲轻轻舞动,然后突然她一把脱下了身上的罩袍,露出了雪白的腰身,伴随着乐曲如同蛇一般扭动起来,身上的金色铃铛随之节奏地响起。

哦,耶稣基督,我觉得脸阵阵发烧,我从没见过如此靡靡的场景,我只好低下眼皮转过身来。我旁边的碎碎,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嘴巴也像傻瓜一样张得好大。桌上其他骑士也莫不如此,显然被色欲的罪孽所控。另张桌子上,只有夏古尔小姐和我一样转过身去,小花和亚伯都是愚蠢地凝视着。

而在门口的角落,我看见傻瓜雷蒙德也躲在柱子后面在看着这女奴,但他的神情却满满都是关切与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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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曲终舞散之后,男爵诮笑着问我:“怎么样?书记官大人,这女人的舞蹈可还入眼?”

“大人,对于这种异教徒的舞蹈我可无法入眼。我觉得,一位骑士不应以欣赏淫邪为乐——不过您放心,我也不会报告什么,也不打算发出什么谴责。在这个与异教徒征战之地,只要您能真心忏悔并为主征战,这样的小错我耶稣基督我主也会原谅——抹大拉的圣玛利亚,不也能升天成圣吗?”

他略略有点吃惊的表情,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还以为您要来一篇长篇大论的说教呢——大人,我可以向您保证,我虽然偶尔看看这些异教的玩意儿,但是我可从来没放心里去——我还从未碰过女人呢,就像初生的婴儿版纯洁。”说完他合十俯首,向我忏悔。

我不知道比利王这番表态和话语有几多真假,我只觉得,在这座城堡里的的确确在涌动着什么暗流。

宴会结束后,我们都回到自己房间休息。我可能是因为没有消化,久久无法入睡,于是我就起身,从我房间的窗口随便望出去。月光照映着墙垒和塔楼,有巡逻的士兵从城墙上走过。

这时有人轻轻叩门。

我走到门前问是谁,搭话的是小花,于是开门让他进来。这家伙一进来就和我说:“大人,俺打了个盹,一睁眼亚伯不见了,就剩下他的猫。我还想是不是您召呼他有什么事呢。”

这么晚家伙能去哪里?解手的话,屋里也有马桶可用。我是想不出来,就叫小花先回房休息,注意下亚伯回来时的举动,要是没啥事儿,就问问他出去干嘛。

之后我躺在床上辗转半天,终于迷迷糊糊将要入梦,这时候却又有人轻轻叩门了。

我打开门时吃了一惊,门外站的人是那个弄臣,傻瓜雷蒙德。他没等我说话就挤了进来,还示意我不要出声。

我闩上屋门,转过来低声问他:“请问你来此何事?”

雷蒙德噗通一下跪在我面前,抱住我的腿,说道:

“大人,老爷,我这卑微的人请求您的怜悯,我想向您忏悔,也想向您乞求帮助。”

我抽出腿来,走过去坐到椅子上,雷蒙德膝行过来,又重复了一遍他的乞求。

“我不明白,你要乞求什么罪行的宽恕,你又要什么样的帮助,请你在主的面前说出来吧。”

他小声地问道:“大人,我知道我主耶稣是仁慈的,祂能恕过一切真心悔过者的罪,是不是这样呢?那么,如同所多玛和蛾摩拉那些罪人的大罪,我主是否也能垂怜宽恕?”

说完,雷蒙德抬着头,不安地望着我,烛火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暗影,显得奇怪和混乱。

我一时说不出话,手因为震惊和气愤微微发麻。沉默了半天,我才开口问他:“这样的罪行,是天主所不容的!试想一下,我主耶和华在所多玛和蛾摩拉降下怒火时,怎么可能没有罪人乞求我主的宽恕?!然而主何曾原谅过他们!”

他的眼中浮现出惊恐和绝望,然后不顾一地抱住我的膝盖,乞求道:“大人,大人,如果这个罪人不是自愿的呢?如果是恶人逼迫他犯下如此邪行呢?大人,求您一定告诉我,求您了!”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逼迫你和他行淫邪的事?而你本身并没有这样的意愿?”

“是的是的,我身受这样的侮辱,无日无夜不想死去,可是我害怕坠入地狱呀大人!当着恶行发生之时,我实在无力反抗,又不能自杀逃脱,那样我的灵魂也会被撒旦所得。呜呜呜~我如今想要逃离这样的梦魇,为了自己也为了我爱的人,怎么我主就不能宽恕于我呢?我真心乞求您,您离开时能带我和班夏丽雅一起,我乞求您了大人!不是为了我这罪人,而是为了她~求您,大人,可怜可怜我这懦弱糊涂的罪人吧。”

我压制住心中的激荡,问他:“你所说的这个人是谁?是男爵么?”

“是的是的啊大人。我一个供人娱乐的弄臣,一个小丑,我怎么可能逃脱我主君的要求和控制?求您了大人,带上我们,不——哪怕您只要带上她也好!”

“我的怜悯并不是给异教徒的。”我冷冷地回答。

“可是她并不是异教徒啊大人!她是被异教徒抓去为奴的亚美尼亚女孩,她打从生下来就受过洗礼,也从未叛教啊大人!”

这句话让我颇为震惊,基督徒不可以基督徒为奴,圣座的谕令,也得不到遵从么?“你的主人知道么?”

雷蒙德几乎要哭出声来:“当然啊大人,他从来都知道。”

“可是你有证据么?须知你在控告你的领主,一位骑士,而且是公认的英勇无畏、为主而战的骑士。如果没有证据,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我不能相信。”

“我有,我有,我这就去拿给您!”雷蒙德兴奋地直起身来,他看出我已经被说动,“是一个男子写给他的书信,您看了就知道了。之前侍从小哈伯特被他侮辱之后,偷来了这封信,想以此为证,可是他一下子就不明不白地死掉了。没人知道信在我这儿,毕竟他没提防一个傻子。”

我让他快去快回,然后我在床上等了整整一晚,始终未见他回来。

第二天早上早餐时,赫恩泰突然走进饭厅,来到男爵旁边禀告道:“大人,傻瓜雷蒙德被人发现死了!他从楼梯上滚下来折了颈子。在他手里,发现了这个。”

他把一个小东西递给男爵,男爵看了一眼,腾地站起来,严肃万分地说道:“招呼所有的骑士和士兵,全堡搜索,三人一组!”

雷蒙德的死讯让我已经惊诧了,而后听到他的命令,更感到诧异:“发生了什么?男爵。”

比利王把手摊开来,手心是一枚铜质的斗篷扣章,上面是一只鹰,脚下面的圆形里是异教文字。

“阿萨辛,大人,我的城堡里混进了一个阿萨辛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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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萨辛!

是的,有谁会不害怕这些异教刺客呢?传闻里他们神出鬼没,武艺非凡,而且擅长各种歪门邪道。我来黎凡特这几年,听说过不少离奇的传闻,比如有一个说他们会训练毒蝎,在他们的哨声呼唤下杀死睡梦里的人。我一直以为这不过是无稽之谈,然而今天居然遇上真实的存在,不禁有些恍然。

比利王对我说道:“大人,我自然是不怀疑您的,但是您的随从,我还是需要搜查一番,还望您能见谅。”

“这真的会是阿萨辛么?”我问他。

男爵脸上神色不似作伪,他开口答道:“没错的,书记官大人。我之前参加公爵大人讨伐叙利亚南方的战斗时,就曾经遇上过阿萨辛刺客。不久前撒拉森人来袭扰时,也曾有刺客混了进来。这个玩意儿是他们的标志,没错的。”

“他们真的——”

“并不像传说里那么玄乎,”比利王很明白我的意思,笑道:“我遇上的两个,贴身战斗的本领也还不错,之前混进来的方法也挺巧妙——像是伪装成送货的商人,或者混入我方负伤倒下的战士里——但是并没有那些传说里不可思议的手段啦。唯一可虑的是,他们战斗都很勇猛,不死不休,这倒是蛮头疼的。”

尽管傻子雷蒙德的死让我十分怀疑他所说的这些阿萨辛什么的,不过是借此试探我们的借口,可是比利王的神情语气又不太像假造,而且我们也得继续隐藏我们的真实目的,以便继续调查下去,于是我答应了他关于搜查我们房间和物品的请求,唯一的条件是我必须在场。

男爵爽快地答应了,他让亚历山大和黑人总管带上人,和我们一同前去。不得不说,亚历山大是一位尽责的骑士,他在听见阿萨辛一事后,一改昨天的沮丧和悲伤,变得严肃而认真,他带上武器,领着两个士兵,和我一起向塔楼走去。

我的房间里自然没什么东西,而碎碎莱普尔的马袋里确实有不少玩意儿,除了上次的小灯笼,还看见有雕花的木盒、纯银的餐具等等,还有几件首饰以及一个黑曜石牌,应该也是他的战利品。

然后是夏古尔小姐的房间,亚历山大很有礼貌地向女士行礼,然后温言说他并不会乱动乱翻。夏古尔小姐红着脸站在门口,不时偷偷打量着不知她身份的未婚夫,显然地,这位女士看到他未婚夫后,已经芳心暗许。

到了小花和亚伯的房间时,亚伯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和小花一起接受了检查。除了亚伯带的一些小零碎外,也一样没什么东西。小猫奶酪冲着骑士喵喵直叫,让他脸上泛出了一丝久违的笑意。

随后亚历山大向我们礼貌致谢,然后带着赫恩泰和士兵们离开了。他们走了以后,我问亚伯昨晚去了哪里?他愁眉苦脸地和我说:

“大人,我闹肚子了……我怕熏着费欧洛老爷,就出去厕所,结果蹲了大半夜。。。现在腿还软呢。”

小花在他背后朝我耸耸肩,意思大概是鬼知道或者没问题?我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什么,再者说他身上也没搜出任何武器,这个唯一有嫌疑的外人,似乎也问题不大。

我让大家先别到处走动,以防有什么误会或者真的遇上刺客。就这样,直到午饭我们才下了塔楼。

在前往饭厅的路上,我有点腹胀,让仆役带我先去方便了一番。当我出来往饭厅走时,我看见在旁边一个走廊转角,那个女奴班夏丽雅正在和一位士兵聊着什么。她满面笑容,容光焕发,似乎对她恋人傻子雷蒙德的死毫无哀伤。

这让我有点小小的气愤,昨晚那可怜人字字泣血,可如今他精神的寄托却如此……我不知道是不是东方人都是这样天性易变,但我想我还是尽量去满足那可怜家伙的愿望吧。

吃饭时,男爵和我说一上午他们毫无所获,“南北四面都搜查过了,我们连逃生密道也检查了,就剩下地下的洞窟。”他耸耸肩,“早上有运粪便的车辆和运菜的来回出入,也许那家伙早跟着跑了。搞不好只是来侦察堡内虚实,结果雷蒙德那可怜家伙却遇上了。愿这家伙安息,这可怜的傻瓜。”

我心里在说,搞不好只是你放出的烟雾弹也不一定。“和公爵大人的联系还没恢复吗?”我问道。

“是啊,我也巴不得您能早点出使,毕竟撒拉森人日益猖獗,今天的这事儿就说明他们虎视眈眈,我们早些联系好伊德萨人,一起先打过去才是正理。”

哼,你是希望我早点离开,不露马脚吧。

随后我旁敲侧击地说起了女奴的事情,“男爵大人,有一点我还是想向您说一下。昨晚您那位女奴的舞蹈,搞得我心神不宁。虽然我一般不太管这类事情,可是我还是作为朋友劝谏您:一位正直的、虔信我主的贵族,观看这种下流的舞蹈,实在是不合适的。我建议您还是把这个舞娘早早打发走吧。”

比利王眨了眨眼睛,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您说得好,我确实应该接受此议。但是她是个撒拉森异教徒,我不能就这么释放她,万一她跑去敌方,我城堡的一切就有可能被泄露,而赠给其他的基督战士也未免是毒害别人。”

“您可以委托商人转卖如何?”我问他,其实我是想让亚伯协助带走那女人。

“这是个好主意,您不是正好带了位商人吗?我就卖给他好了。这都是小事,倒是吃完饭,我们再查查那个刺客下落才是正理。”

下午的搜查,一样一无所获,男爵于是在晚餐时宣布刺客已经逃离城堡,并下令后面这些日子,增加巡逻和站岗的兵力。碎碎小声和我说:“搞不好傻子雷蒙德才是个刺客,结果,呃~”

这孩子气的猜测明显不靠谱,我对此不予置评。

晚饭过后,男爵忽然提议说:“既然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娱乐的,我提议,骑士们,咱们来练练摔角如何?也借此锻炼一下武艺?”

他手下的几位骑士发出一阵哀叹,纷纷表示自己从来没能干过男爵。

“看来只有你能陪我对练了,我的兄弟,”比利王看着亚历山大,说道。

亚历山大慢慢地冲他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就不能不亲自下场么?我的朋友?让其他骑士们先对练不好吗?”

男爵哈哈大笑,拍着大腿,说道:“可那还有什么乐趣而言呢?来吧,我的朋友!”说着,他走下去,指挥仆役们把桌椅搬开,留出一片空场地,随后男爵一下子脱掉了身上的罩袍。

人们发出了低低的赞叹:比利王的身体确实十分健美,那结实的肌肉,虬劲的血脉,喷发着真正男儿的活力,就好像是一头猛狮或是巨熊。他得意洋洋地在场中绕了两圈,使劲鼓起他的胸膛,又像是一只好斗的公鸡。“来吧我的兄弟,让我再来看看你的本事!”他冲亚历山大骑士叫道。

亚历山大冷笑了一声,把手里的酒杯放下,也脱下衣袍,向场地中走去:“比利你这老混蛋,今天就让我来干翻你好了!”

亚历山大的肌肉虽然不如男爵般强壮过人,但显得灵活而协调。我瞥见夏古尔小姐红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里不由地叹了口气,这孩子还不知道呢。

两位骑士在场中站定,然后不约而同地向旁边移动脚步,弯下腰身,随时准备扑向对方的弱点。围观的人们都在不停叫好喝彩,连乐师也应景地奏起了乐曲。

“上啊亚历山大!”

“别客气老比利!”

“扑上去!扑上去!”

“干翻他!亚历山大!”

男爵在欢呼起哄声里露出了微笑,他舔了舔嘴唇,突然就发动了。只见他向左侧扑去,亚历山大一闪,可男爵做出的这是一个假动作!他抓住了亚历山大的破绽,一把抱住了对方的腰身,试图把亚历山大就势按倒在地。

可是亚历山大也不是毫无准备,他在男爵抱紧他之前扭转了身体,弯下腰也抱住了对方。于是两人一起倒下,谁也没能压住谁。

人群发出一片欢呼,我趁机问碎碎:“骑士,这是怎样的规矩,我以前还没见过这种角力。”

“啊,大人,这是东方地区特有的竞赛,是从北面乌古斯游牧蛮子那里传来的。规矩很简单,只要一方双肩着地一段时间,或者被对手压在身下,起身无望,就算输了。男爵和骑士都很精于此道,真是精彩啊!”

场地里,比利王和亚历山大都已经站起来并且抱在一起了,都在试图用力气扳倒对手。他俩耳鬓厮磨,肢体交缠,气喘吁吁,汗水让两人的肌肉皮肤在灯火下闪耀着油腻的光泽。

“认输吧兄弟,你的力气比不过我!”比利高呼着,然后他大吼一声,拼尽全力想把亚历山大推倒。

骑士踉跄了两步,重新站住脚跟,他变换脚步,顺着比利的力道,一下子把他带动得几乎要摔倒。然后骑士也使劲一扳,比利王的脚步已经不稳了。

但男爵并未松手,一下子也把亚历山大拉倒在自己身上,然后试图翻身上去。两人僵持起来。

人群还在欢呼,他俩一上一下,面对面公牛般地喷着热气,谁也不能撼动谁。最后,男爵一下放松下来,他张开双臂,平躺在地,说道:“好兄弟,我这回输了,哈哈哈哈!”

亚历山大骑乘在他身上,高举双手,接受着四面的欢呼,然后慢慢站起身,伸手把比利王拉起来,“还是我在上面更合适。”

比利王退到一旁,鼓着掌,也和其他人一起欢呼亚历山大的胜利。我看着他的神色,他盯着骑士,眼角全是笑意,就好像看着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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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塔楼,我躺在床上仔细回想和整理着这些天的种种见闻。

一、男爵的一个侍从和弄臣傻子雷蒙德指控男爵有与同性交媾的淫行,雷蒙德说他自己也被玷污,不知那个侍从是否如此?这一点目前只有口述,毫无实据。

二、亚历山大的父亲巴莱伯爵之死。死亡的时机极为蹊跷,但似乎亚历山大毫不知情?我需要再找人问问此事。

三、晚饭后的摔角,我从男爵的眼神里感觉到暧昧,但也算不得实证。

四、之前的侍从和雷蒙德的死,都颇为让人怀疑。

五、阿萨辛。这究竟是不是试图转移视线的把戏?可是如果是,男爵一天找不到就宣布不再找了,又不像是这样。

六、六是什么呢?班夏丽雅?她的身份到底是亚美尼亚基督徒还是撒拉森异教徒?

七……

我觉得还有什么我忘记的事情,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正当我试图继续把问题思考清楚时,门又被叩响了。

打开门,我发现门外是一位我意想不到的访客。

赫恩泰,男爵的黑人总管。

他向我行礼,说道:“大人,我有些事情想和您谈谈。”他目光坚定,语气不容置疑,明显是说:“我这次来访,必须要得到你的接受。”

我让他进来,这男人高高的个子显得屋顶都变低了。他拒绝了我让给他的座位,而是规规矩矩但又充满威严地站在那里。

“请说吧,先生,您来访有什么事情呢?”

他开口说话,娴熟的拉丁语听上去却有如金铁:“书记官大人,我知道您一定在心里视我所洗礼的正教会为异端,毕竟,我们教会彼此的分裂已经多年,彼此的攻击争论已使得我主磐石上的教会分崩离析,各自为政。”

“而如今,对于圣地的拯救却使得大家彼此又有了联系,那分裂的伤痕无疑会逐渐抹平。因此在这里,我请求大人您不要因为我的信仰与肤色,而对我有所怀疑。我是否能有幸得到您的承诺?”

在看我点头同意后,他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鄙人的全名是汉莫尼克·亚挪·赫恩泰,我原本是阿克苏姆帝国的一名修士。在大约10年前,我立誓要朝拜圣地,因此辗转奔波,越过红海和异教徒的阻隔,来到了耶路撒冷。”

“在我朝圣完毕,准备回返时,我从商人那里听说,异教者的侵袭已经切断了我家乡的所有通路。就这样,我成为了留在圣城的弃儿。”

“因为我所在的科普特教会与拉丁教会或者希腊教会存在的分歧,使得没人承认我的教士身份。您能理解吗?为了生存,我不得不放弃我引以为傲的身份,去从事贩夫走卒的工作。最终,我利用我在语言方面的学识,为一些商人担任翻译,跟随他们,从埃及到君士坦丁堡往返奔波。”

“某次途径迈哈希尔堡时,我为商人做翻译向男爵卖东西,结果男爵看中了我的才能,就邀请我为他的总管,至今已经若干年了。”

“您瞧,大人,我絮絮叨叨说了这些无用的话,大概您已经有些厌烦了吧?我说这些,是想说,如今我虽然背叛了圣职,但是我内心仍笃信吾主,我虽然与大人的教会分属两派,然而信主之心唯一,此心上天可见,吾主可鉴。”

我还没有表示什么,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了下去:

“男爵是位好领主,也是我所见过最勇猛的武士,他也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基督徒——我从未见他有过什么不良嗜好——像酒啊,女人啊,他都能躲就躲。我对于我这位主人也一向表示钦佩与赞赏,他可以说是如圣乔治一般的完美骑士了。”

“然而最近有些事却让我苦恼了。我本能地觉得这些事不应是信徒所为,但我不知道拉丁教会是否允许。”

他看了我一眼,继续他那毫无感情的语调:“几个月前,我们在继续开挖地下洞窟时,无意发现了一些东西。这些玩意儿是一些奇怪的雕像,可能是很久以前信奉异教的人留下的。比如,我看见有一个是满是触须的恶魔般的小雕像,奇形怪样,无法名状。”

“我向男爵进言让他把这些异物毁掉,他就安排人去做了。”

“然而您来的前一天,我在指挥人打扫房间时,无意中,我发现男爵留下了一个偶像,是一个像是一堆肉团的怪物。”

他停下话语,等着我的指示,在没有得到回应后,赫恩泰继续说道:

“这就是,大人,”他递给我的是一座奇怪的小雕像,石柱顶上是一个奇怪的生物,像是一团肉块交叠在一起,伸出众多触手样的突起,它尽管没眼没口,却散发着邪恶的气氛。

这到底是什么?

“我很担心男爵被这邪物所惑,开始迷信异教了。我内心里相信他是个好人,也许只是偶尔的猎奇收藏?我对此很是不安,一方面是我对我人间主君的忠诚,一方面是我对天上主君的忠诚。但最后,我还是选择了我应该选择的,所以我来此说明,还请大人您明鉴。”

“最后,大人您不论是否要调查此事,我都愿意配合,以期证明我主君威廉大人的清白——我内心还是认为他是清白的。”

随后我旁敲侧击了一番,但显然赫恩泰并没有任何男爵淫行的听闻,他对此茫然无知。

当他告辞离开时,我的记录里又增加了一条:

七、男爵是否崇拜异教,背离我主?

而后,当我准备睡觉,可脑子里总还有什么没有放下,这位管家的黑色肌肤和敏锐眼神让我感觉那么熟悉。当我快要入梦时,我想起来了:

八、那些黑色猛兽,袭击我们的黑色猛兽,和那奇怪的音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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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吃完早饭,看着男爵带着人马,和他的朋友亚历山大再次出去狩猎,我趁机叫住了赫恩泰,让他带我去他所说的发现异教邪物的地方看看,于是他假称去为巴莱伯爵的停尸间续上蜡烛,和我一起重新进入地下洞窟。

这一回,我们沿着走廊七扭八拐,一直前行,最后到了走廊的尽头。这里地砖变成泥土,墙上也没有火烛照明。他打着火把,领着我高一脚低一脚走了下去,最后来到了一个小洞窟。

“就是这里,大人。”黑人总管恭敬地让我进去。

这个洞窟明显是有人开凿的,墙壁、洞顶和地面相对平整,但这里面并没有什么人工东西的遗存,干干净净,一无所有。

“你们当时发现了什么?”我问他。

赫恩泰上前几步,指着几个点,说这几个点都有那种外形邪恶的小雕像,就如给我的那个类似。我看着那些点的位置,感觉它们的摆放是有规律的,于是我要过火把,弯下身映照地面——

我俩都大吃一惊!石头地面上刻着浅浅的凹痕,构成了一个复杂的图形,其中充斥着奇怪的符号。

“巫术!这是巫术的痕迹!”我对赫恩泰吼道,“你立刻去找人把这些痕迹铲除,把这个洞封死!”他忙不迭地答应,跌跌撞撞地跑出石窟,向外面跑去。

我继续用火把照看洞窟的四壁,看看是否有其它邪术的痕迹。很快,我发现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被人刻着一段文字,是拉丁文:

“生于混沌。”

难道这是祭祀古代异教神祇的场所吗?生于混沌的不是卡俄斯么?可是那些诡异邪恶的小雕像又根本不是希腊罗马的样式。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我听见有人高呼“救命!”然后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赫恩泰跌跌撞撞地又跑了回来。

他一脸惊恐,不顾我的错愕,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大惊小怪地叫唤着:“大人!都死了!他们都死了!救命!”

“安静!”我甩开他的手,问道:“冷静点!谁死了!”

“门口的守卫!大人,全死了!”

难道是那个阿萨辛?他趁着男爵离开行动了?我当机立断:“我们赶紧出去!去叫人!”

我话音刚落,就听见有缓慢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咯咯的奇怪响声。该死,我们都没有武器,只有一根火把!我把火把举在身前,试图挡住来者。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身影从走廊的黑暗里步步踱出,出现在火把晃动的光影里。

巴莱伯爵!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的灵魂已经飞向天国!这已死多日的尸体,居然活生生地行走在我们的面前!

赫恩泰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尖叫,我从没想过一个男人居然能发出这种声音。实际上,我也想尖叫但却发不出声音,两腿战栗就如风中的烛火——上帝,上帝!如果您有意让这死人复活,是否您要开始这最终的审判吗?

伯爵的脚步沉重,如同腿有残疾。他嗓子里发出一阵阵咯咯的声音,又好像气喘的病人。他的动作僵硬而诡异,完全不似正常人。

我握住我的十字架,鼓足勇气,想要上前问话,衣襟却被赫恩泰拉住了。他小声说道:“看它的手和嘴!”

我仔细看去,伯爵的嘴边和双手满是鲜血,然而却无伤痕。赫恩泰极其惊恐地在我耳边说道:“是它!是它杀死了守卫!它吃了守卫的心!”

怪物!

这复活的伯爵,已经不是人类,而是某种可怕的妖魔,此时此刻我相信这城堡中确有渎神的异端——不,不是异端,而是崇拜魔鬼的邪教徒!

在我闪过这些念头的同时,这怪物张开嘴巴,发出饥饿的咯咯声,然而他却一步也不向前了。我心想这大概是我佩戴十字架的威力,毕竟对我主的忠贞能击败一切邪魔。

于是我握住十字架,让心情尽量平静下来,然后我大声喝道:“凭依这基督徒尸体的邪灵!快滚回去!回到你那肮脏的地狱去!以我主之名,我命令你!”

这怪物似乎是被我的义正言辞所激怒,啊啊叫唤着试图扑上来,然而它的手脚却不听使唤一般拒绝向前。于是我又踏前几步,十字架和火把几乎伸到了它鼻子底下,然后继续颂念我主耶稣的宝训,大声呵斥这无名的邪灵。

这怪物终于接受不了我的驱逐,它转过身,向外步步踱去,我举着火把和十字架,紧跟其后。赫恩泰则是紧跟着我,嘴里用不知什么语言念颂着。

就这样,这死人被我们逼着穿过走廊,向正门一点点走去。中间它几度回身,但却都不敢扑向举着十字架的我们。当这行尸和我们穿过大门时,我看见赫恩泰所说的:守卫倒在地上的血泊里,胸口被开了个大洞,明显心脏也消失不见。

“天啊,天啊!”黑人在我身后小声地抽泣着,显得十分不堪——当年他放弃教职甘于下僚,不已经说明他是个懦弱的家伙了吗。我对他说:“我挡着这东西,你赶紧上去叫人!多叫些人来!”

他瞅准机会,一下子跑过那复活的死人,跳上了阶梯跑了上去。伯爵没能抓住他,气愤地啊啊叫唤着,试图也爬上楼梯。结果僵硬的肢体没走两阶就绊倒了自己。它爬起来又试图攻击我,然而还是不敢靠近上来。

于是我对峙着这东西,慢慢引导它转过方向,走近楼梯,然后背朝楼梯一步步走了上去。尽管洞窟十分阴凉,我做完这些已经浑身湿透了。

这死人爬不上来,于是在底下气愤地啊啊咯咯叫唤着,踱着圈子。这时楼上的门砰的打开来,几个人带着盔甲和武器的撞击声跑了下来——是男爵、亚历山大和几名士兵!

他们在我身边停下,看着复活的死人,都发出来难以置信的喊声。

“父亲!”亚历山大骑士悲鸣着,试图冲下去。他随即被比利王拉住,“那东西已经不是你父亲了!拽住他!”男爵是对他的随人说道,同时抽出宝剑,从台阶上跳向复活的死人。

“不!”亚历山大试图甩开士兵的拉扯,愤怒地咆哮。然而为时已晚,比利王借着跳下之力,用宝剑把伯爵的头颅带着一侧的肩膀,砍掉了。死人轰然倒下,分裂的躯干里流出半凝固的黑色血浆——一看就像死了很久。

此时亚历山大也甩开了从人,跳了下去,一拳把男爵打倒在地。“比利你这个王八蛋!该死的东西!肮脏的大老鼠!”他骑在男爵身上,一拳拳揍向男爵。比利王左右支挡,不让他的铁手套打到自己无甲衣的身体部分。

士兵们跑下去拉开了骑士,亚历山大看着男爵,狠狠地向地上啐了一口,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男爵挣扎地爬起来,样子狼狈不堪,他也啐了一口,吐出一些血沫,对士兵们说:“找人来,把伯爵的尸体装殓起来,封到棺材里去!把其他死人也收拾好。”

然后他目光悲伤地看了我一眼,说道:“您真是位勇敢的人,大人。”然后一瘸一拐地上楼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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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紧跟上去,在大厅拦住了他:“我需要一个解释!男爵!”

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您要的是什么解释?嗯?书记官大人。”

“我怀疑阁下的城堡中有不敬上帝,崇拜恶魔的邪行!我要的就是这个解释!”

他眯起眼看着我:“崇拜恶魔?!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出这个——”

“看看巴莱伯爵!他变异成怪物难道还不能说明吗?!”

比利王的嘴角挂出一丝冷冷的哂笑:“基督也曾令死人复活——”

“但不是变为毫无灵魂的嗜血怪物!”我打断了他的不敬之言。

比利王把配剑插回鞘中,然后像一头公熊一样咆哮着回应我道:“我他妈的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我朋友的父亲在山谷里莫名其妙地被人干掉,唯一的活口说是撒拉森人,然后也他妈的死了——这事儿已经够他妈的莫名其妙了,我们收到信就赶去,连个撒拉森人的屁也没闻见!他妈的!就像是从他妈的空气里哔的一下就他妈的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没有!你问我怎么回事,我他妈的知道个屁!然后他妈的这死老爸又他妈的复活了!复活了!耶稣在上!我他妈的知道个鬼啊!你!修士!你他妈的不是侍奉基督的吗?!你倒是给我说说这他妈是什么鬼!”

“基督在上,你能不能闭嘴!停止你那些污言秽语!”我也冲他吼叫道,“在你的领地里,有这么多怪事发生!你看看最近都不明不白死了几个人了?!还有莫名其妙出现的黑色猛兽,复活的死人!这与列位先知所说的上帝的责罚与示警有何不同?更别说你们发现的那个异教的邪恶洞窟——”

他一拍大腿,“对啊对啊!会不会就是那些鬼玩意儿给我带来了厄运!我马上去让人把它清理掉!该死的,赫恩泰!赫恩泰你这家伙!到哪里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扬长而去,这些话把我准备好的指责噎在了嗓子里,该死!我还是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什么。

怀着气愤的心情,我决定去亚历山大那里碰碰运气,看看从他口中能不能套出什么话来。我询问一直在附近的一名仆役,很明显,骑士是往城堡的祈祷室那里去了。

我向那边走去,转过一个拐角,差点与人撞了个满怀——是碎碎莱普尔。

骑士连忙向我致歉,然后说道:“我刚听说了!大人您没事吧?”

在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他说道:“我来找您,是因为我发现了点事情——那个商人亚伯,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什么?这让我更加心烦意乱,“什么事情?”

“我发现他似乎在跟踪什么人——因为我跟踪的是他,看不到他的跟踪对象。”

我略不耐烦地和他说道:“那么骑士,麻烦你继续跟踪,等有进一步结果就告诉我。”

他立正表示接受此命,然后转身离开。我也继续往祈祷室走去。

在走过一条无人的走廊后,我听见旁边一扇虚掩的门里有什么声音,似乎是某种奇怪的语言。于是我停下来往门缝里看去。

我看见班夏丽雅正跪在一块毯子上,正在跪拜祈祷——撒拉森异教式的祈祷。

这让我很吃一惊,这么说,男爵说得才是真的么?傻子雷蒙德所说的她是亚美尼亚基督徒,是在骗我?可是他为何要骗我呢?

我轻轻退开来,怀着种种疑问,继续走向祈祷室。

等我进去时,我看见亚历山大骑士正跪在抱子圣母像前小声祈祷,身体前后轻轻晃动着,合十的手里握着念珠与十字架。他回头看见我进来,悲哀地叫了一声:“修士。”

我走到他旁边一起跪下祈祷。等我念颂完圣经的宝训后,他突然问我:“大人,我父亲的灵魂能不能进入天堂?”

“我觉得他的灵魂早已进入天堂了,占据他躯体的是魔鬼的邪灵,是撒旦的走卒,我相信那绝非他本人。”

这话让亚历山大如释重负,他的泪水突然夺眶而出:“那就好,那就好!我以为是我的罪行使他受此折磨,哦,我的父亲,我真是对不起他。”

“你无论有什么罪行,天主都会在你虔心忏悔后原谅与你的,骑士,请记住,耶稣基督是普慈爱世的,如果不是他为赎我等罪人的罪过而奉献自身,我们早就为上帝所惩罚了。”

“没错!”他激动地站起身来,“我坚信我主的仁慈,我坚信!上帝啊!我之前都干了些什么?我遵从我父亲的意愿,老老实实地娶那个女子,哪里会有这些责罚?!我要忏悔!对!忏悔改过!”

他突然停下看着我,说道:“那么我能向您忏悔我的罪行么?书记官大人?您也是一位圣职者,不是么?”

“当然——”

“你原来在这里!亚历山大我的兄弟!”比利王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打断了我们的对话,“现在可不是做这些祈祷啊什么的时候!快和我来!”

“做什么?”亚历山大愤怒地盯着他,“不!我已经幡然悔悟,我要说——”

“那群猛兽冲出了山谷,它们开始袭击村庄了,有人来报讯,我需要每一位骑士和我同去捕杀它们。你想想吧,我在大门那里等你,但不会太久。”说完他就转身离开,斗篷带起了一阵风。

亚历山大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半天,他开口说道:“修士,我得去助阵,我得去。我和您说的您别放在心上。”

“没关系的,我等你,你随时可以向我倾诉和忏悔。”

他一言不发,行了个礼,然后硬邦邦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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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回到中庭时,骑士们已经披挂整齐(男爵和亚历山大本来就没有解除武装),连碎碎也加入其中。比利王臭着一张脸,宣布着此次的目的,亚历山大也是一脸冰霜,一点也没回应。

在号手的喇叭声里,大门打开,吊桥放下,围猎的队伍出发上路。我看着队伍离开,回头时却发现赫恩泰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我身后。

“大人,伯爵的尸体已经重新装殓好装入棺材了。那个洞窟的符咒我也已经叫人凿坏,现在他们正在封死入口。”

“好极了,”我随口答道,此时我仍然有些心烦意乱,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难以想象,而亚历山大的欲言又止让我感觉这里确实有罪恶发生。我实在没有什么想法,于是随口问他:“那么总管先生,你是否有听说过此类事情?就是死人复活这种?”

“不,大人,除了我主基督的神迹,我没有听说过有这类事情——当然,异教徒那里也有些荒诞不经的传说故事。”

“那你看这种巫术会是哪种异教徒能做到的呢?”

他笑了一下,说道:“大人,除了撒拉森人的异教,我们这里还有什么异教存世呢?就算有,早被伊斯兰人清洗干净了。景教或者摩尼的异端,也早已经消失不见——除非在人们所不知的遥远国度,否则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异教。”

“那么穆斯林里面有这种召唤魔鬼附身死者的邪恶巫术么?”

他茫然地摇了摇头。

“对了,对于那些黑色豹子,你有什么看法?我听说只有你们阿非利加出产这种猛兽。”

“没错啊大人,我从没听说过黎凡特有这样的猛兽。不过倒是有商队会贩卖这种猛兽,给希腊皇帝或者突厥酋长们赏玩。”

那么会不会是贩运黑豹的商队不小心把它们放了出来呢?我胡思乱想着,然后告别黑人总管,漫无目的地踱着。等亚历山大回来,我一定要想办法问清楚,他所说的罪恶是什么?

“大人。”一个声音叫住了我。

是夏古尔小姐。

我看四周没人,向她行礼。她略带担忧地看着我,说道:“仆人中间传遍了。我听说是死去的伯爵变成了怪物?”

我实在不想吓住她,可是此事已经沸沸扬扬了,我只好点点头。

“天哪!是有人释放邪恶巫术还是魔鬼现身?您也不知道?上帝保佑。”她脸儿煞白地划着十字,“那么您看到亚历山大了吗?他会不会很伤心难过?是的?天哪,这可怜的人儿?”

她是真心为她的骑士难过,虽然这很可能只是一厢情愿。我没法告诉她实情,只能默默祝福她,希望那些指控在这里都是污蔑。然后我俩行礼分开,各怀心事,走向不同的方向。

我在这城堡迷宫般的回廊里不知走了多久,小花又找到了我。

“大人,莱普尔骑士临出发前,让俺替他盯着亚伯,看这老家伙到底在跟踪谁。”

“那么你看到了?”碎碎真是尽职尽责。

小花拧了下鼻子,说道:“可不是嘛大人,俺就抓住这家伙了——他在跟踪那个黑鬼。”

跟踪赫恩泰?这越来越奇怪了!我表扬了小花,让他继续注意,然后思索起来。

如果亚伯是那个阿萨辛,那么他跟踪总管毫无意义啊!这家伙并没有什么值得跟踪的,他一不是重要的战士,二不是机智的谋臣,只是个打杂管事儿的。难道他掌握着什么机关暗道?如果亚伯不是刺客,那么他这是为了什么?

很快时间到了傍晚,随着喇叭声响起,男爵带着队伍返回了。骑士从马背上扔下来黑豹的尸体,一共五头,都是插满了箭矢或是短矛。

亚历山大下马就冷着脸离开了,男爵倒是兴高采烈,得意洋洋地招呼着我来看他的猎获:“怎么样?书记官大人,这些祸害已经被我们消灭干净了!”

我表示了祝贺,并问他,派往公爵处传信还没有消息么?

“还没有,我已经安排人力去开挖道路了,希望早点恢复山谷的通行。”

“那么今天上午的怪异事件呢?”我追问他。

“我也不知道,”他神情严肃下来,“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修士,我是否需要向大主教求助,让他派些神父过来驱除恶灵?”

“我还是觉得行巫术者就在城堡中。”我答道。

“说不定是班夏利雅?她可是城堡里唯一的异教徒。”比利王抛出了一个目标,“我马上派人去搜查一下她的房间,先把她关起来,哼!异教徒都是不可靠的!”

你为什么就对自己避而不谈呢?我心说,但是没有证据指控,也就不会有人帮忙!该死,我得去拜访一下亚历山大。

晚餐时士兵把那个女奴带到了餐厅,并报告说并没有发现什么。这女孩跪下来向比利王苦苦哀求,说自己根本就是一无所有的卑微之人,并没有任何害人的能力:“我的主人,我只会跳舞和取悦他人,我真的不会任何巫术什么的啊!我乞求您的明鉴。”

比利王只是冷冷看着她,然后吩咐手下把她关倒某座塔楼顶层的牢房里去,“给她食水,然后我们就看着好了,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女巫。”

士兵不顾她的哀嚎与挣扎,把她拖走了。我心里暗暗觉得这女人不过是个替罪羔羊,但是我也没法说什么。

之后的晚餐席上,我注意到亚历山大并不在,男爵也有些无精打采,草草扒着盘中的饭食,气氛沉闷无比。

突然大门咚地一声被人撞开来,赫恩泰踉跄地走进来,似乎拼尽力气地叫道:

“大人救我!”

然后他在一片惊异里直楞楞地扑倒在地,他的背上被人砍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已经染红了白色的中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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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赶来的医师想办法让总管醒了过来。男爵询问是谁袭击了他,赫恩泰摇着头说他完全不道。袭击者是躲在某个角落,当他走过时突然袭击,疼痛和震惊之下他只有夺命狂奔,一点儿也没回头看,所以是谁干的毫无线索。

男爵听此气鼓鼓地让人把他抬下去休养,然后对我们说:“列位,他妈的我的城堡如今就是他妈的一个筛子了吗?什么事都在发生!什么事都没头绪!去他妈的!我命令现在立刻都到中庭集结,清查人头,谁不在谁就有嫌疑!”

在前往中庭时,碎碎和我交换了个眼神,明显那位亚伯大有可疑之处。可是问题还是,他跟踪或者袭击这位总管是干嘛呢?

在集结的人群里,我果然没有看见亚伯,小花和夏古尔小姐看见我们来了,倒是走了过来。我看见夏古尔小姐抱着奶酪,还没等我问她,小花费欧洛就先开口了:

“大人,我吃饭的时候亚伯还在饭桌,可是当我喝完汤他就不见了,而且我找了也没找到。”

夏古尔小姐大概猜到了亚伯出了什么事,她举起奶酪,说道:“他今天把猫塞给我,说托我照顾。亚伯那时的样子很奇怪,就像要一去不回一样——以前我父亲出征前,总是这样的神情。”

看来这个袭击者真的很可能是亚伯了,他是不是阿萨辛?傻子雷蒙德是不是也是他杀死的?可他袭击的人根本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啊!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时,比利王的大嗓门响了起来,打断了交头接耳的一片嘈杂:“安静!现在开始清点人头!”

仆役和士兵们开始互相查看,又是一片噪噪之声,男爵倒是没管他们,径直走到了我们这里,“我注意到您这儿少了个人。”他的声音充满寒意。

“不错,商人不见了,据我的随从说,他吃饭时还在。”

“该死,这个人很有嫌疑!你们要是看见他立刻找人一起抓捕。该死!”他骂骂咧咧地转身去仆役和士兵那堆查看了。

就在我们等待最后结果时,忽然又有人大声地喊叫起来:

“威廉!威廉!威廉·阿尔方斯·德·卡洛林!你这个混蛋!快给我滚出来!”

是亚历山大,他只穿着衬衣,手里拎着个瓶子,明显醉醺醺地走进中庭,高声叫着男爵的名字。

男爵皱着眉头,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你喝醉了,兄弟。赶紧回去,别出丑了。”

“出丑?哈哈哈哈,我们出的丑还不够大嘛?啊?比利。”骑士又灌了一大口,“瞧瞧这些,这些怪事,这他妈的是天罚啊,天罚!”

“你喝醉了!带骑士回去!”比利王吩咐手下上前,可是骑士很灵活地躲着那两人,继续说着醉话:

“比利,比利,比利!你还看不出来吗?你的城堡已经被咱们的罪恶给熏臭啦!看看这些死人、袭击、野兽!他妈的!可是你他妈的干嘛把我爸爸也陷到这摊烂泥里?!我操!连死了也不得安生!”

男爵亲自上前试图控制住醉鬼,然而亚历山大虽然醉态十足,脚下却毫不凌乱,“比利,听我劝吧!到此结束,接受你本来的命运,诚心悔改,上帝!哦上帝会帮助我们的。”

男爵停了下来,他看着他的朋友,用金石般的声音说道:“我的朋友,你错了。命运永远都是我自己掌握,我才不信这是上帝的安排呢——只有我自己,能做自己的王,所以我叫自己‘比利王’!去他妈的的命运,兄弟!和我站在一起吧!我们一起来干翻命运!”

他这番言语可谓悖逆至极!我忍不住要上前驳斥,这时亚历山大打开了他伸出的手臂,先说话了:“滚你娘的蛋吧,比利!老子不干了!”他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转身离开。

比利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他朋友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他也转身大步离开了。中庭的人们面面相觑,不一会儿也就作鸟兽散了。

他两人的话语里明显有什么隐瞒,亚历山大所说的罪恶会不会就是那些传闻?我决定要去趁热打铁,敲一敲亚历山大这根钉子。

然而随后让我惊讶的是,男爵派士兵封住了前往西塔之路,说是在搜查刺客,这下子我只好回转。

当我往南塔走,路过一段少人的走廊时,我忽然听见了声音。

就是那天我听见的声音,狂乱的、无戒律的鼓声和笛声。这次还有第三种声音,有些人在狂呼着一个名字:

“阿撒托斯!阿撒托斯”

这声音似乎无处不在,源头难寻,虽然细碎但清晰无比。这疯狂的声音让我毛骨悚然,不禁慌乱起来。

这时,在前方那一大片烛炬不及的黑影,忽然动了起来,一团黑影带着呼噜噜的喉音,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一只巨大的黑豹。

这一瞬间我明白了,这野兽根本不是什么自然之物,而是某种邪术召唤出的恶灵!

“主耶稣保佑我,愿您赐我勇气,使我不惧邪恶,愿你赐我勇气。”此时此刻,我除了紧握住十字架祈祷,已然毫无办法。那野兽也长大了嘴巴,露出雪白尖锐的长牙,身体慢慢下沉,准备扑上前来。

我这时反而不怕了,我于是闭上眼睛,等待主的召唤。

野兽咆哮起来,同时伴着一个人的大喊,随即那咆哮戛然而止。我惊异地再次睁开眼睛,看见亚伯不知从何而来,他骑在了那豹子背上,手里的匕首直直地插入了野兽的后颈,杀死了这怪物。

我还没有惊呼出口,他冲我做了个噤言的手势,拔出匕首,风一样地消失在黑暗里。

我想,他的确是个阿萨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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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男爵亲自带着人赶到时,我告诉了他我的所见。比利王很不高兴:“这个人可是你带进来的!书记官!”

“可是谁又能预知呢?男爵阁下。”

“我实在搞不懂,他为什么要救你?还有,他袭击老赫恩泰是干嘛?”他捏着方正的下巴,陷入了迷思。

“他毕竟只是个人,搜查和警戒可以保证他不至于威胁到谁。关键是那个施巫术者在哪里?我想,您也不希望随时随地跳出一只吃人的猛兽吧?”我对他说。

男爵被我的从思考里拉回来:“哦——不——是的,班夏丽雅的嫌疑倒是可以解除了。可是,不能排除这个阿萨辛吧?”他抬起头,蓝色的眼睛看着我,“不管他是否救了您。”

是的是的,如今这些人都有嫌疑,也包括你!我只是在心里说道。

随后看着他们离开,我又赶紧转去西塔,看看这回能不能见到亚历山大。果然,男爵撤走了通路上的士兵。

然而,当我进入他房门,试图再次让他说出他的忏悔时,他却王顾左右而言他。“我朋友说得对,我可能是因为我父亲的过世而过于软弱了,作为一名骑士,我得坚强起来。”他带着残存的酒意,醉眼迷离地说道。

我劝诱道:“可是您所说的罪过,究竟有多大呢?要知道,如果是在某些可怕的大罪上拒绝忏悔,只怕我主也难以宽恕。”

“我想那不过是杞人忧天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儿——修士,我在战争里见过无数远远超越这些小事儿的罪恶,可是呢?死的不过是异教徒,上帝一样会宽恕残忍。我已经明白过来了,我得把这些屁事抛之脑后,用我的剑,认认真真地继续为主奉献。眼下呢,我想头等大事应该是抓住阿萨辛,和找出侮辱我父亲尸体的罪魁祸首!”

他最后做了个手势,明显已经无话可谈,我只好离开回房。我打赌一定是男爵对他施加了什么影响,这让我离事实真相又一次远离了。

回到我们的塔楼时,迎面遇见了碎碎。他向我行礼而后说道:“大人,我刚听说了亚伯的事情。”

“一点也看不出他有身手,不是吗,我的朋友。”

“确实,完全看不出他有什么马脚。可是,他跟踪那个黑人总管干什么啊?大人,我并不觉得这家伙是值得暗杀的目标。”

“天晓得。”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关好房门,别出事就好。”

这一夜南塔什么事都没发生,然而第二天早上男爵却告诉我,昨晚刺客袭击了东院的守卫,试图进入总管的房间,所幸未能成功。

“这家伙非常会隐藏自己,我们又搜了一遍,屁也没找到。他妈的,他为啥非要找赫恩泰的麻烦?难道我的头颅都不值得他出手吗?”

“您的总管身上大概有什么秘密。”我说。

比利王大手一拍,“让咱们去问问好了!”

结果当然是什么也问不出来。那黑人趴在床上阵阵呻吟着,一个劲儿抱怨背上的伤痛。对于他自己的经历,说的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啊~哎~真的,我真的什么也不清楚,大人~啊~唷~我也不知道,他为啥要找上我~哦哦~噢~”

他的眼神和表情到是不像作假,可是谁知道呢?

男爵下令加强对他的戒备保护,这一天平安无事,倒是和公爵大人的联系终于恢复了,从公爵处来的使者说,弗莱明骑士带着一多半的人马从野兽的袭击下生还,这倒是个好消息。

“公爵大人还说,再等三四天,他就会派出新的护卫人马来此支援大人。”这消息也很好。我看见比利王的脸上也显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估计他巴不得我赶紧离开?

晚上城堡依然在戒严之中,士兵在各处巡逻,寻找阿萨辛亚伯(这大概也不是他的真名)。我草草吃完饭,就回到房间祈祷,希望我主耶稣基督能在此事上给我指引。

当我祈祷完毕,准备上床休息时,门外传来了巨大的一声砰响,就像门被重重地甩在墙上,然后是莱普尔骑士的大吼:

“混蛋!”

这声音吓了我一大跳,我连忙起身,顺手抄起我的剑奔向门口。这时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和野兽的咆哮!天啊!碎碎一定遇到了麻烦!我赶紧开门,却发现怎么也推不开门扇。我用身体去撞击,也是纹丝不动!门外的声音里同时也传来了小花的喊叫和撞击大门的响声——小花一定也是被困住了!

该死!

当我又一次全身撞上木门时,莱普尔发出了一声悲嚎,然后声音一下子消失了。小花还在使劲撞击,但似乎毫无用处。我突然灵机一动,跑到窗边朝外看去,远处城墙上,有一名站岗的兵士。

“救命!”我冲他大喊,他听见了声音,快步跑了过来。我叫道:“去叫人!这里出事了!”他飞快地跑开了,我希望他能快些。

然后我再次去撞门,小花那边明显也在继续着。门外突然又传来了打斗声和野兽的咆哮,我听见有人用我不懂的语言喊叫着(似乎是撒拉森语言)。

嗵!

有个人或者动物,突然一下子撞在我门上,然后野兽的撕咬声和撒拉森人的吼叫交织。接下来,那野兽惨叫一声,轰然倒地。这时候,还传来了脚步声和士兵的叫喊。

我再次使劲撞击,砰的一下,门突然打开,我连人带剑滚了出去,小花几乎同时也撞开了门,和我滚在了一起。

混乱里,我看见地上死亡的黑色大猫,和一个奔向塔楼窗口的身影——是亚伯!士兵们和亚历山大骑士跑了上来,然而他们只来得及看见那刺客跳下窗户。

“抓住他!”亚历山大喊叫着,几名弩手奔向窗口向外射击。

我和小花爬起来跑向莱普尔的房间。屋子里,莱普尔这年轻人,倒在床边,身上满是伤痕,胸口被半截长矛穿透了。他嘴里吐着血沫,发出咯咯的声音。

我奔向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忏悔啊骑士,我的朋友!”

“亚伯。。。。。。找亚伯。。。。。。”他语不成句,努力挤着单词。

亚历山大也进来了,他问道:“是那个阿萨辛袭击你的吗?骑士?骑士!”

碎碎已经停止了呼吸。

亚历山大狠狠地砸了一下门,带人出去了,他们要继续搜查。

我伸手帮莱普尔闭上眼睛,起身为他祷告,身后,小花和才出来的夏古尔小姐都发出了低低的抽泣。

混蛋!我一定要抓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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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爵看到我吓了一跳,毕竟他没看见我如此愤怒的样子。

我拍着他的桌案,冲着他吼叫道:“就在这座城堡里!那个邪恶的行巫术的家伙!”

“冷静!冷静,修士。您朋友莱普尔骑士的死,我也十分惋惜。我已经让我的手下们努力去抓住那个阿萨辛了,请您静候佳音。”

“扯蛋!我相信是亚伯在和那头邪恶的猛兽搏斗!杀死骑士的是召唤野兽的家伙!”我冲着他吼叫着,“凶手是这座城堡里的一员!”

比利王同样报以吼叫:“我城堡中每一个人都是清白的!我都已经查了半天了!那个冒充商人的家伙才真正有鬼!”

“放你娘的屁!你查的不过是鸡毛蒜皮!你的城堡已经从根子上坏透了!就像所多玛和蛾摩拉!你就等着上帝和祂在人间教会的责罚吧!”

吼完这句我有点后悔,毕竟我还没有任何证据——可是比利王却一下子跳了起来,脸色涨红,青筋毕露,愤怒和惶恐交织在一起,但最终他一个字也没说出口,只是咣地一下把整张大案掀翻在地,任由文牍墨水散乱一地。

门口的仆役闻声进来也被吓了一跳,正要上前收拾,却被男爵斥退。等他一关上门,男爵又冲我叫道:“您的指责真是诛心之言!诛心!我的家族,早在博希蒙德公爵大人创立安条克开始,就在为基督、为上帝奉献他的剑!我们几代人所付出的,你懂个屁!你这个只会夸夸其谈的秃头和尚!拿这种话吓唬我?呸!”他狠狠啐了一口,准备不理我出门去。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完全清楚。”我在他背后说,“上帝是绝不会原谅那些恶行的,你等着吧——上帝的磨子虽然转得慢,但它磨得很细。”

他闻言停顿了一下,然后砰地打开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之后一整天,我都没有看见比利王,完全不知道他身在何处,晚饭时,赫恩泰倒是一瘸一拐,呲牙咧嘴地出现了,他忍着痛安排着仆从们的工作。我问他男爵何在,他只是愁眉苦脸地说:“大人,男爵大人不允许我说,他今天心情很沮丧,他说要一个人静一静。”

鬼知道他沮丧个什么,我又问他是否知道亚历山大骑士在哪里,他回答骑士正和男爵在一起,“朋友之间的相互劝慰,大人。”

好吧,一个个都在躲着我,这些混蛋!看来我真地抓住了他们的痛脚。

然而第二天,为莱普尔正式下葬时,他俩还是联袂出现了,和我一样面带哀思,看着我主持完葬礼。十字架竖起,墓穴填满,礼成之后,男爵主动伸手给我,“让我们别再互相诅咒了,大人。大家现在的目标一致,赶紧找出那个邪术者,然后我城堡太平,我兄弟大仇得报,而您也能毫无遗憾安心启程。”

我勉强和他握手,并胡乱点了点头。他似乎觉得我已经同意了他的说法,继续说道:“我承认,那个商人是有一定的可疑,但不能说明他为什么要杀死野兽,这点上看,他似乎又是朋友。我已经吩咐下去,不可以伤他性命,务必活捉——这样我们应该能很快搞清楚了吧?”

回到城堡,我试图在男爵离开后拦住亚历山大骑士,然而没成功,他还是眼神闪烁,心神不宁,随便敷衍了几句就离开了。我只好自己在城堡里瞎转。

守卫明显加强了,几乎每段路都能至少看见一位兵士,然而明显还是一无所获——我们的刺客朋友显然极善伪装,而我们的敌人似乎也销声匿迹。

当我路过马厩时,看见小花正在刷洗马匹。他看见我给我打了个眼色,于是我走了过去,轻轻抚摸着那匹马的长鬃。

“大人,给您这个。”小花递给我一样东西。我接过来看时,是一块黑曜石的饰牌,上面刻着太阳和人物,以及一些奇怪的刻痕。

“这个,是莱普尔骑士的收藏吗?”我问他。

“是的啊,大人,俺收拾完他的遗体,在他床下面发现的。”

我不禁觉得哀然,这勇敢的人,只能留下这一点纪念吗?我收下石牌,对小花表示了谢意,他叹了口气,继续刷他的马去了。

在回南塔的楼梯上,我遇到了那位女奴班夏丽雅。她看见我,连忙低头躲避,站在一边想让我先过去。

“你是基督徒吗?”我突然开口问她。

这话让她吓了一跳,她连连摇头,慌忙说道:“老爷,我虽然不是基督徒,可是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干过啊老爷!我真的不会邪术什么的!”

我接着问她:“你和死去的傻子雷蒙德关系好吗?”

“不好啊老爷,他那人总爱偷我的东西或者欺负我的猫,不过老爷们都喜欢看我找他麻烦——我可不是想真找麻烦啊老爷,只是为了博大家一乐。”

看来这死者的话真的很假,该死的,他为什么要撒谎呢?

此外,班夏丽雅来到南塔做什么呢?看着她有些慌乱地离开,我不由胡思乱想起来。

然而这个疑问却很快得到了答案,夏古尔小姐在她门前等着我,然后告诉我,她有意把那女奴带走。

“可是为什么,小姐?她可是个异教徒。”

“就当帮我做做善事吧大人。把她放在群狼环视之处,真有些可怜——我打算让她做我的女仆。”

我不禁扶额,“您不会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她了吧?”

“哦,不。我只是说我可以把她推荐给我熟识的一位贵族小姐。”

女人们的善心啊,我心里默默喟叹。她们的想法总是这样毫无可寻之迹,无怪乎人类之母能犯下愚蠢的原罪。

我和她行礼告别,然后就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当我刚闩上门,一个冰冷的东西顶住了我的后颈。

“别乱动啊,书记官大人。”

是亚伯。或者说,自称亚伯的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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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举起双手,慢慢转过身来,看着这位自称犹太皈依者的家伙:“那么您到底是谁?”

亚伯的样子让我略略吃了一惊:他面色变得有些苍白,额角有一道伤疤,脸上和手上全是污渍,眼底也变得乌青;他居然穿着一身士兵的衣甲,看来他没被找到的原因在此。

然后他开口说话,声音和之前那个谨小慎微的商人截然不同,显得冰冷淡定:“抱歉,修士先生,我暂时在您这里躲躲——我想,您应该看出我没有敌意吧。”

我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请坐下吧,我也需要休息一下——不过您可别耍什么花招,我的刀子可是会飞出去的。”然后他想半躺在卧榻上,可是随着他的躺倒,他口中发出了轻轻的呻吟。

“您受伤了?”我问道。

“没错,弩箭射到了肩上。虽然我已经拔出来也上了药,但是还是挺疼的。”他是闭着眼睛和我说话,显然在享受这难得的休憩。

“还是刚才那个问题——那么您到底是谁?”

“克苏加德,您就叫我克苏加德好了。”他头也不抬地说着。

“阿萨辛?”我试探着。如果真的是阿萨辛,我说什么也得想办法叫人的。

他呵呵笑起来:“你们这些西方人啊!在你们眼里只有你们和撒拉森人的冲突么?我告诉您:这个世界大得很。”他睁开眼,扭头看着我,表情很是戏谑,“你们和撒拉森人信仰的上帝根本就是一个,不是吗?真正的异教,真正的神祇,只怕是您怎么想象也想不到的。”

这自称克苏加德的男人停了一下,继续说道:“西方的教会,东方的教会,法蒂玛,阿萨辛,你们都只知道互相厮杀,为了自以为是真神的虚幻信仰,却不知道,真正的异端正在四处蔓延,呵呵,真是可笑啊。”

我听着这异教徒的谰言,心里十分愤懑,开口驳斥道:“胡说八道!只有上帝和他的神子耶稣基督是永生一体的!无论怎样的邪恶,在侍奉我主之心的支撑下,都不值一提!”

克苏加德直起身来,脸上仍然满是戏谑的笑意:“好了好了,我知道您很勇敢我的朋友,那天您面对邪术召唤出的野兽时那份镇定着实让我吃惊。可是您不知道您面对的是谁——当然我也没搞明白这次的对手。试问您听说过《死灵之书》吗?您听说过克苏鲁吗?亦或是大母神?万千黑山羊之神?或者说,您总该听见了阿撒托斯之名吧?”

这些听上去就邪恶至极的名词,每从他口中吐出一个,我感觉这屋子就阴冷了一分。当听见最后那个名字时,我脑中立刻响起那些狂乱的笛声和鼓声。

“闭嘴!”那一刻我觉得我要再听下去大概会疯掉了。

“你对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克苏加德站了起来,冷冰冰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但是我希望你能守口如瓶,并且配合我的任务。”

“你是个……异教徒。”我说。

“拜托!你们这些顽冥不化的家伙,危险就在眼前了!你我的目标难道不是一致的么?当然,如果你坚持,那就算了。”他嘲讽地说道。

我实在有些迟疑,我是应该拒绝这异教徒,还是和他联手以对抗那个邪术召唤者?我思考了半天,最后我觉得,我应该坚持我的本心和对主的忠贞,和他有限度地合作一下,毕竟,那个唤醒死人、召唤猛兽的邪恶存在才是目前最大的亵渎之源,愿主能宽恕我的行为,我真心向您祈求宽恕。

然后我伸出了手。

他蛮不在乎地握了一下,然后开口讲述起来。

“我是一个古老组织的一员,我们这个组织究竟源于何时何地我也不知道。关于它的事情我也不能讲太多,总之在基督诞生前,至少是巴比伦还存在时,就已经有了。”

“我们这个组织,存在的目的是为了尽力阻止一些拥有无限力量的存在降临到这个世界,你可以称祂们是恶魔、邪神、古神,总之随你便。祂们往往喜欢的是混乱、纷争和疯狂,所到之处也往往伴随着这些坏事。”

“我们的成员遍布已知世界的各处——比如我,我平时是个阿萨辛,利用它我可以调动不少资源来查询我要查的事情。”

“说回正题吧。几个世纪前——大约400多年吧,有个阿拉伯人,据说曾经是个诗人——名字叫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他写了一本书,一本据说汇集了自太古以来所有巫术魔法的书籍,在那本书里,他详述了那些邪恶存在的一切。这本书,名字就叫《死灵之书》”

“我们不知道,他从何而来的这些知识,只知道当我们那时的前辈,在他弄出许多恶事后,想去干掉他,结果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什么无形的存在活活撕成碎片——这事件记述在我们的典籍里,并有多人签字证明。”

“而这本书下落自此成迷,没人找到。我辈中的智者寻章摘句,从几千年前的残缺记录里有了一个推测,那就是他可能得到了传说里埃及那位黑法老的巫术书,由此演变出他的邪恶著作。”

“在此之后,不断有一些邪神的崇拜者,不知从哪里搞到了这本邪术书的抄本或是衍生著作,试图召唤祂们来到人间。这几百年里,我们就是在到处消灭这些可怕的尝试,来阻止灾难的发生。”

“而这次就是如此。好几年前,在波斯之地突厥人的某座城池,有一个邪术士用这本书召唤出了什么恶魔,杀光了城里所有的活物——据说连蚊蚋也不复存在。”

“随后我们就开始追寻他的下落,却一直毫无踪迹。直到几月前,某个线索显示那术士来到了这里,于是我就来此。呐,就是这样了。事实也证明,这里的确有人在施展巫术。”

我连忙问道:“是那个黑人,对不对?”

他摇了摇头,“我开始也是如此怀疑,然而我跟踪他很久毫无所得,他去过地方,他的房间我也一无所获。于是我决定直接干掉或者重伤他,看看究竟能不能终结巫术——”

我打断了他,说道:“可万一他是好人,你不就冤杀了他吗?”

克苏加德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在可能是全体人类生死存亡的关口,一个人的性命算个屁啊。您这种毫无意义的仁慈,只能起到反作用。总而言之,他还算命大,然后猛兽袭击您和莱普尔骑士的前后,他也没啥异动。所以,应该不是他。”

说完他有些低沉,以手支颌看着我。是啊,线索,哪里有线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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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依然躲在我的房中养伤休息,我则是告诉他我要去找找线索。

线索应该是很明显的,那个邪术士来自异域,在这座城堡绝对是如白羊群中的黑羊一般醒目的。我所知的人中,只有赫恩泰和班夏丽雅满足这个条件。而黑人已经被克苏加德排除了嫌疑,那么只剩下女奴了。

可她会是女巫么?我遇见黑暗猛兽时她明明是被软禁着,就时间而言,她和赫恩泰一样不可能。难道这个城堡里还有其他来自异乡的访客吗?

我决定去拜访一下男爵,试试看他能不能吐露什么。

比利王在我来访时正在厅中练习剑术,另一位骑士和他用无锋的钝剑对打。和他的对手不同,这金发的家伙就像摔角时一样光着膀子,似乎丝毫不害怕受到误伤。

“脚步太慢啊,巴克斯!”男爵一边防御一边挑衅地叫嚷着。剑刃交击,叮当作响。他身上的汗水让结实的肌肉熠熠发光,配合上高超得近乎艺术的动作,让人看来赏心悦目。

接着,他的对手似乎摸到了一个破绽,虚晃一剑,然后意图转手劈下去。然而等待他的,只有男爵的剑尖。

“你上当了,我的朋友。”男爵收剑行礼,练习到此结束。

当他转过身,从侍者手里接过擦拭汗水的布巾时,他看见了我。

“书记官大人,恕我直言,就算您每天来找我,我也没有头绪,我的手下至今也没找到那个刺客。”他略有点敷衍地说道。

“不不不,我并不是来烦人的。我有个想法:我觉得那个巫师应该是个外来者。您想想,最近城堡可有什么异乡客吗?特别是那些来自异教之地的。”

他略略思考了一下,开口说道:“赫恩泰、班夏丽雅都是来自异乡,但是他们在这里都有五六年了——嗯,我实在想不到什么人——去年倒是有个耍把戏的家伙,不过这家伙失了心疯从塔楼上跳下来啦!您看,并没有其他人了。”

耍把戏的?!而且还意外身亡?!哦,我可不觉得他不重要,老比利。你这混蛋,倒是提供了个好线索呢。

“这个耍把戏的——”我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比利王挥着手,不耐烦地说道:“并没有什么,是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异乡人。不是基督徒,也不是异教徒,好像是个没信仰的罗姆人?我记不清了,赫恩泰可能记得多些。”

我于是告别他去找总管,这家伙正在指挥仆役们打扫庭院。他依然一瘸一拐愁眉苦脸,时不时哼哼几声。听了我的询问,他摸着光光的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

“大人,我记得那个家伙,那个变戏法的,叫白哈斯。他自称是从印度来的,鬼才知道——哎呦,哎呦——请您原谅。他会变一些有趣的戏法,比如让绳子从一个筐里自己升起来,还能爬上去,诸如此类的。男爵大人还一时以为他是巫术,想把他撵走。他解释了半天有机关什么的,不过倒是没给我们看到底是啥。”

“然后男爵就留下了他,让他和傻子雷蒙德、班夏丽雅一起给大家娱乐——哎呦我的背——他待了有一个多月,突然有一天晚上,有守卫看见他在北塔上大喊大叫,然后突然就跳下去了。脑袋着地,砸在石板上——请原谅,好疼,哎呦上帝保佑——然后他就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是失了心疯——不过他倒是从一开始就有点疯疯癫癫的,大人。”

我问完话,巴不得赶紧回去告诉克苏加德这些事情。如果这个家伙就是邪术士,那么很有可能他的巫术书落在了什么人手里,上帝,得赶紧找出来!

我匆匆忙忙地往南塔走去,刚要上阶梯,有人拉住了我的衣襟。“大人!”是班夏丽雅。

“你有什么事?”我问她。

她没说话,而是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然后把我拉到旁边一片柱廊的阴暗里,然后才小声开口说话。

“老爷,我听见了您和总管老爷的谈话。那个白哈斯,我倒是有些知道的事情。我想和您讲讲。”

我做了个许可的手势,她继续说道:

“那个白哈斯,是个可怕的巫师啊!”

我压着心里的悸动,让她继续说下去。

“老爷们都以为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变戏法儿的家伙,可是他死前某天晚上,我看到他进了一个没人的房间。然后我就好奇地去偷看了。”

“他不知道,那个房间和它隔壁的房间,在墙上有个偷窥的小孔,我就是在那里看的。”

“我看见他在地上画了个奇怪的图案,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照着书上似乎是念咒语。”

“然后我看见图案中间的石板里,居然伸出来一个像蛇一样的东西!他向那东西跪拜,恳求,我隐隐约约听见他是在请求多一点时间?”

“下来的几天,他变得神神叨叨,成天自言自语,然后就是跳下去自杀了。”

我连忙问道:“他的书呢?”

班夏丽雅摇摇头,说:“我不知道,老爷。对了!我倒是看见傻子雷蒙德在他死后偷偷进了他的房间,然后又离开了。”

我感谢了她的叙述,她眨着眼睛,小声问我:“老爷,那位姑娘说的带我离开这里,真的行吗?如果真的可以,我愿意改宗基督。”

我宽慰了她一番,告诉她事情解决后我一定尽力,然后在她的千恩万谢里离开了。

而克苏加德听完我的叙述后,摸着下巴想了半天,才说道:

“这个人很可能真的是我的目标。可是那本书会在哪里呢?一定是有人鼓动雷蒙德那蠢家伙去偷的。您看,然后他一命呜呼,这个得到死灵之书的幕后黑手,还在逍遥自在。”

是啊,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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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醒来,我发现克苏加德不知何时离开了。他给我留了个条子,大概意思是说他的身体大有改观,不能总在一处,他要去继续调查云云。

好吧,我觉得他应该有什么办法混在士兵或者仆人里不被认出来,而我就从上层人群调查好了。

我再次去找男爵,问起了那个白哈斯是否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摸着无须的下巴想了半天,然后说道:“倒是有个奇怪的地方,这家伙一直随身带着本书,装在皮套里,挂在身上。然而他死的时候好像没这玩意儿。”

嗯嗯,不错,确实是有人偷走了书啊。那么,这个家伙会是哪个想要学会魔法的蠢货?还是一个早就知道内情的狂徒?但不管怎样,最终这个家伙已经学会了黑魔法,并堕落到上帝的对立面去了。

我边走边想着,按照克苏加德的说法,我觉得他所说的那些邪神一定是撒旦或者他的乌合之众,地狱里的魔王。他们把邪恶魔法的知识撒布人间,以此来迷惑世人。一定就是这样,他们从那个传说里的诗人开始,像瘟疫一样,利用那本邪术书来引诱一个接一个的不坚贞者,基督啊基督啊,请您赐我慧眼,让我赶紧找出那个敌人吧。

胡思乱想间,迎面的楼梯上,亚历山大走了下来。他看见我,略有些不自然地行了个礼。我突然想,问问他知不知道白哈斯的事情。

他听完我的讲述,马上急切地问道:“大人,您的意思是说,这个白哈斯可能是个巫师?然后他的巫术书可能被什么人拿去了,而这个人就是罪恶的源头么?”

我表示确实如此。亚历山大的怒火变得炙热起来,“那么您有线索么?没有?该死!我一定要杀了这个家伙!”他愤怒地砸着墙壁,显然还在记恨他老父死后被辱之耻。

“那么您应该不知道这个白哈斯吧?”我问他。

“不,我去年来访时,恰恰就是这家伙试图投靠伯爵的时候,我见过他。”

“我记得那天晚宴时,管家把他引进餐厅。这家伙不像那些阿拉伯人或者突厥人包着缠头,而是披散着长长的头发——我记得这个白哈斯是黑发黑眼黑胡子,鼻子上有道伤疤。然后老比利让他表演个戏法儿。他就演了。”

“他当时拿了一个水晶或者玻璃的瓶子,里面满是金色的砂砾——真的金灿灿如同黄金。然后他把金沙撒在地面上铺平,手在上面一抓,沙子一下就变成一条金色的纱巾,看得我们都高呼神奇。”

“然后他拿了一个藤条筐,在它面前坐下,用他随身的一种异国乐器——很像笛子——吹了起来。”

“那筐子里有一根粗绳子,如同蛇一样扭动着升了起来,最后笔直如棍。我们看得目瞪口呆,而那家伙居然沿着绳子爬了上去,在上面盘桓半天,然后才下来。”

“他刚一落地,绳子就软软地掉了下来。这时候威廉突然发火了,让侍卫把他抓起来,还高声指责这家伙是巫师。”

“那家伙吓得连连叩首,一再辨白自己不过是个耍把戏的,刚才那些都有机关。”

“威廉这才饶他一回,允许他住下来并以魔术愉宾。然后我第三天就离开了,不知道后续发生了啥。”

他能知道的似乎也只有这些了。我于是和他道别,改去找其他人询问。其他仆从和侍卫也没有太多线索,其中有个小仆人说白哈斯和雷蒙德很不对付,弄臣嫉妒他威胁了自己的地位,而白哈斯似乎看不起小丑。这也许是弄臣盗窃他书籍的原因?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雷蒙德死的时候,手里是阿萨辛的徽记!该死的,我这几天怎么忘记这个了呢?是不是克苏加德向我撒谎了呢?是不是他拿走了那本邪术书?!

一想到这个我立刻坐立不安,该死,这家伙去了哪里?

我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期望那家伙能回来,这回,我在手边准备好了我的剑。

时间一点点过去,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我听见其他人走向楼下,应该是去用餐,我依然等待着。

四处寂静,只能听见窗外的蛩鸣风声,间或有微弱的人语笑闹,我不禁觉得眼皮在慢慢沉重。可就在这时,我听见了悉悉窣窣的细碎声音——有人正在用什么打开我的门锁。

我拿起剑悄悄地走到墙角看门看不见的地方,不一会儿门打开了,一个人轻轻地走了进来,又把门悄悄关上。当他走过我旁边时,没错,正是那位克苏加德。

我把剑轻轻指向他的后颈,他随之停下了脚步。

“把手举起来!”我说道。他举起双手,叹了口气,问道:“修士先生,您怎么又开始针对我了呢?”

“傻子雷蒙德的死,怎么回事儿?”

他听闻反而放松下来,随意地转过身,往椅子里重重地坐了进去,“不是我干的。我那时在搜赫恩泰的房间。而且,没有那个阿萨辛会把标志随随便便亮给人看呢。”

说完他一脸坦然地看着我,我有点迷惘了。“那杀死他的会是谁?”

“我不知道,朋友。”他摊开手沮丧地说,“今天我去把白哈斯的坟挖了。他的尸体还没完全腐朽,倒是蛮难得。没错,他的确是一名邪恶巫师,我在他胸口,发现了这个。”

他把一张布一样的东西扔在桌子上,“这里的盐碱倒是帮了大忙。”

我看见这是一张灰黄的皮质,上面画着奇怪的图形,“这是?”

克苏加德又叹了口气,“是他胸口的皮——纹着某个魔法阵图。”

我吓了一跳,问他:“干嘛不毁了它?”

他摇摇头,“我得拿这个回去交差。而且,这东西不是普通人摧毁得了的。”说完他又把那张皮塞回口袋里。

“既然不是你干的,”我收起了剑,“那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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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有说话,忽然窗外的城墙上响起了急促的喇叭声,然后是慌乱的叫喊。克苏加德探头看了一眼,说道:“士兵在集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妈的,我得混进去,不然太过于明显了。”“

于是我和他先后赶赴中庭,这里火把通明,兵士齐集。男爵和亚历山大先后走了出来,都是全身披挂,一脸肃穆。

“诸位!”男爵站在队伍前高声说道,“刚刚边境的哨所来报,有大约一千多撒拉森人越过了边境,正向此处杀来!我们马上出兵迎战!”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要亲自带队出征,城堡交由我的兄弟亚历山大骑士负责守卫。愿基督我主赐福于我们!愿上帝的荣光保佑我们的兵刃!阿门!”

士兵和骑士们纷纷手划十字,口颂天主,然后甲兵叮当,整队出城。

亚历山大和我站在门口看着男爵的人马打着火把离开,他转头对我说:“大人,我们的城堡里,有个阿萨辛,还有个邪术士,这回的任务,可一点儿也不简单。”说完他露出一脸苦笑。

是啊,万一撒拉森人兵临城下,那巫师的确是最大的麻烦。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有鼓励他尽力而为——如果公爵的人马能早点赶来就好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灵机一动,夏古尔伯爵不是说,会率军在他和伯爵领地的边境待机而动么?我怎么把这事情忘记了呢?

我立刻去找小花,然后让他想办法去边境找到伯爵,让伯爵率军来此。小花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大人您就看俺的吧!俺也是响当当一条汉子,那些撒拉森狗子,可是拦不住俺!”

我把我的私印给他作为凭据,然后带他去找亚历山大,只说让他去给公爵传信,以防万一。亚历山大爽快地应承下来,又给了他符节以便通关。小花随后披挂整齐,骑着快马绝尘而去,消失在黑暗里。

随后我们一夜未眠,静候着前方的消息。等待的时候,赫恩泰哼唧着伤痛,指挥仆役按亚历山大的要求,在餐厅打磨箭矢,检查兵器,他还按要求,把烧油用的柴火集中到中庭,并准备其它材料,真的是跑前跑后,一刻不停。

旭日东升,我们正准备吃点东西,这时一名士兵突然跑了进来。

“几位大人!男爵大人和随从回来了!”

“好快!他没什么事吧?!”亚历山大一下子坐起来,焦切地问道。

“当然没有啊,我的兄弟!”餐厅的门伴着比利王的话音一下子打开了,他和一名随从大步走了进来。只见他盔甲上明显沾染着斑斑血迹,而他本人却显然毫发无伤。

“痛快!”他随手把头盔扔给随从,顺手摘下头上的铁网罩甲,一屁股在亚历山大旁边坐了下来,然后大声呼喝着:“那个谁——黑人,快给我拿些酒水和食物来!他妈的渴死我了!”

然后他脱下铁手套,叮咣扔在桌子上,对我们说道:“撒拉森狗子吃了我的埋伏——他们没想到我们这么快。我们埋伏的时候灭了火把,而撒拉森狗子却没有,明堂堂地成了我们的靶子,被弩箭射的人仰马翻,然后我们就冲进去大杀四方!哈哈哈哈!真痛快!”

“其他人呢?你干嘛回来了?”亚历山大问道。

“追残兵败将我可没兴趣,我让普莱耶德带人马去了,我的朋友。我不放心这里,所以我就回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喝下了一大杯酒。

“然后呢?”亚历山大继续问着。

“我让他们沿着边境巡视一圈,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好了。能做的事情很多,好朋友。”比利王眼神深邃地望着他的朋友,而我注意到亚历山大似乎有些脸红。

他们吃完就离开了,我假装不经意地远远缀着,打算看看他俩究竟要干嘛。但最后这两人却只是去到了马厩,一起刷洗起战马来。

这让我有些失望,而远远地我又听不见什么,只能看见他俩似乎有什么争论,然后又归于平静。

我只能离开,在某个回廊转角,我遇上了克苏加德,这家伙居然长出了络腮胡须,换成了仆役的装扮。事实上,如果不是他拦住我,我根本认不出来。

“修士!”他低沉地说道,“我得到了一个线索。赫恩泰早上和别人聊天时,说男爵最近在看一本什么书籍,搞得神神秘秘的。”

“你怀疑是那本书?”我颇为吃惊。

他点点头,然后说道:“我要想办法去他的书房一查,我想请您帮我看住他。”

我毫无疑问地点头同意,然后又返回去看他们刷洗马匹。我想,如果男爵有什么要回去的想法,我就现身,假意与他攀谈,以此拖住他。

很快他们刷完战马,移步走向中庭,然后又折向北塔——这可不是回他们住处的方向。我悄悄地尾随着,并隐隐有些猜测,这猜测让我紧张且略有些兴奋。

他俩不久在某处房门停下,男爵打开了屋门,左右看了一眼——还好没有看见我——然后两人就一同进去了。

我听见门闩突地落下,随后房门突然猛地晃动起来,就如同猛兽在里面搏斗撕咬,迸发出雷火一般猛烈的热情。

不知名的力量控制住了我的身体,拉扯着我悄悄走向这地狱的大门。紧张使我口干舌燥,而耳朵贴近的偷听更使我四肢发麻——我听见混合吞咽声的诮笑和低语,唇舌交缠与衣物摩擦的声音,听见肢体的碰撞和时低时高的吸气声。而这些之外呢?

是“你是我的天使,我的灵魂,我生命之火焰”的渎神话语,是欲望的舔舐和高速的碰撞声,是本应在男女之间发出的欢愉之声,是充满色欲罪孽的满足的贯穿,和突如其来的对上帝的呼喊!

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万能之主,这是所多玛和蛾摩拉毁灭前的罪恶之声!主所照耀的理性把我从这邪恶的泥沼拉了出来,我倒退着,尽可能快地离开了这肮脏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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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用我的耳所闻,比利王所受之指控已然确凿无疑,他的的确确有鸡奸之淫行。下面等待他的应当是来自教会和君主的双重绝罚!唯一的问题是,如今缺少能将他二人擒拿的力量。莱普尔已经身亡,小花又被我派了出去,现在看来,只剩我自己会点三脚猫的武艺,又怎能击败两位武艺高强的骑士呢?

看来我只能等待小花把消息传给夏古尔伯爵,或者等待公爵的援军来到。在此之前,我还是得假装一无所知,希望能骗过这个堕落的家伙。

此外那个邪术士究竟是谁还不得而知,但是无疑的,他一定和堕落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能做出如此淫行者,若是说他和撒旦毫无联系,这种话是没人相信的!

我强压着心里的激动,边想边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有个什么东西打到了我背上,回头看时,是仆役打扮的克苏加德,正假装没在看我。

对啊,我差点忘记他了!我赶紧走到他旁边,小声问他:“找到书了么?”

“没有,完全没找到,我想咱们得再找——”

我打断了他的话:“男爵肯定和邪术士有紧密联系。”

他错愕地问道:“何以见得?”

我把我的见闻小声复述了一番。他从鼻子里喷出不屑的气息:“就这个啊?说明不了什么。”

“怎么不能说明?这种堕落——我差点忘记你不过是个异教徒,也许你们那种人里这种堕落的恶行很常见?哈?”我被这异教家伙的话气得够呛,不由出言反驳。

“你眼里的世界只有你们教义里的那可怜的一点点。”他嘲笑着说道,“同性之间的爱情,就算是古人也认为是正常无比,希腊人英雄阿喀琉斯为友帕特罗克洛斯复仇的故事,或者亚历山大大帝和他朋友赫菲斯提翁的友情,又或者罗马帝王哈德良——这样的事情在那时没人认为不对。”

我马上接上去:“所以他们都因为堕落一个个地消亡殆尽!”

他用那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我,然后说道:“您以为贵教里就没有这类事情么?!”

“罗马的殿堂里,收受穷人学童的修道院,放眼看去,这种爱好男色或者娈童之风比比皆是。修士,你不能因为你没看见而否认它的存在,正如你不能否认神的存在一般。”

他的话语让我想起了某些传闻。是的,神的教会里也有可能有堕落之徒,但是这种堕落本身并不是可有可无的事情啊!

没等我开口,克苏加德又说道:“我不会关心你们如何处理这一对小情人儿,我只关注那本书在谁手上。”他吐完最后一个字,叹了口气,向我摆摆手离开了。

我在原地继续发泄我的怒气,克苏加德说得没错,这种堕落和那个施邪术者不能相提并论,但是我就是忍不下他对此事的轻视啊!

正当我踱着步子,原地转着圈的时候,我看见赫恩泰急匆匆跑了过来,一脸惊恐。他看见我就停了下来,显得欲言又止。我于是开口问他发生了什么。

他犹豫了半天,开口问道:“大人,如果我发誓效忠的主人,做了某些有违主基督神圣教训的事情,而我因此揭发他,我这样算不算犯了背叛的罪行?”

“当然不啊!如果是小的罪过,那么你的揭发不过是忠实的劝谏。万一是大的罪行,那么恪守主的教诲又有什么罪过呢?”

听闻此言,他长出了口气,然后靠近我,小声地说道:“我刚才,刚才路过一间房子,听见了男爵和一位骑士,似乎,似乎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偷窥了一下——望我主恕我偷窥之罪——看见了,看见了不可描述的,堕落的淫行——”

我打断他的话:“是主降罪于所多玛的恶行吗?”

“是,是的,大人。”他痛苦地抱着头,蹲了下去,然后抬起头,艰难地看着我:“可是他们真的都是好人啊大人!他们都是勇猛杀敌的战士,我不知道,不知道——天哪!为什么会如此!”

我看着他,循循善诱地说道:“会不会是某些邪恶存在的引诱?你看,如今这里发生的种种怪事,难道不能说明有撒旦的影子吗?我至少知道,那位自称变戏法的白哈斯,他的身份就很让人怀疑。”

“是的是的!大人!一定是这样啊!自打那个家伙死了之后,就开始各种怪事呢!一定是这样的!他的堕落像疾病一样传染了其他人!”这黑人的神情,就如同抓住一块木板的溺水者,看上去他心心念念的,是想把他敬爱的主人拖出这个泥潭。

你这个懦弱忠诚的烂好人啊,我心里感叹了一句,继续尝试问他:“可是那人已经死了,下地狱去了。我觉得他死后应该影响不了什么人。”

他的神情又苦闷起来,他沉默地思考着,然后开言道:“如果,大人,我是说如果,他留了什么邪恶的东西在这里呢?”

死灵之书!我几乎要吐出口来,原来你知道什么不是吗?你这狡猾的尼格罗人!

“是什么?”我小心地问道。

“大人,您上次问,我没敢和您说全,因为,因为涉及到我主君的隐私啊。事实上,白哈斯死了以后没有几天,我偶然看见男爵在看白哈斯的那本书。我还以为他只是消遣,真的,大人,我真的不是有意隐瞒!”

该死!比利王这个狡猾的混蛋!你一直伪装成粗鲁不文的样子不是吗?原来你才是那个幕后的黑手!可惜啊,这次你的大意让我们抓住你了!

“那么书在哪里你知道吗?”我问他。

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然后他又想了想,说道:“不过大人他最近总是晚上一个人去地下的歌利亚洞窟。”

“是之前我们去的那个地下洞窟?”这名字很奇怪,歌利亚洞窟。

“不,不是那个,那个是参孙洞,歌利亚洞还没建筑修整过呢,那洞大得多,以前只用来放酒。”

“那么你可愿意带我去那里?如果你看到男爵去了的话?”

“我愿意,大人,我愿意。”

光明就在眼前,我想,但我需要更多的帮助,不然如何能制服一位武艺超群、还学会了邪恶魔法的堕落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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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得等待,我的朋友。”我对赫恩泰说,“我们需要帮手来对付两位武艺高超的骑士。这些天你注意不要流露出你的发现和怀疑。”

他点点头,但痛苦的情绪显然还没有消散:“那两位大人一向都是多么好的人啊!对待下人也都和蔼可亲——大人,能不能至少减轻对亚历山大大人的责罚,他应该不会去学习黑魔法呀!他还要为他父亲报仇呢!”

他的无心之言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亚历山大不可能去帮助施巫术者!我想,如果他能知道事实真相,知道男爵就是那个施巫术者,他应该会站到我们这边来。

我嘱咐赫恩泰注意保密,然后告诉他,等我的消息,如果我让他来报告再过来。我有了个大概的想法,我要想办法把骑士争取到我方来。此外,我得通知克苏加德,把他也拉进来。

计议既定,我决定先去找一个能帮上我的人。

夏古尔小姐。

我找到她时,发现她和班夏丽雅在一起。她们正在阅读圣经,夏古尔小姐向舞娘讲解着神圣的经义。而旁边,奶酪和大猫正滚作一团,喵喵叫着打闹。

这可真是一幅美好的画面,特别是在这座阴云笼罩的堕落城堡中。小姐像一位真正的基督徒一般,正在努力使一位迷途者脱离邪念,走上我主指明的救赎之路。我不禁低下头来,念颂经文赞美这样的场景。

她俩听见了我的声音,转过了身来。“大人?”夏古尔小姐显然不知我为何来此。

“尊敬的小姐,我有一件事要向您说明,并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我想私下里谈论一下。”我看了一眼班夏丽雅,然后说道。

“好的老爷,我这就出去。”女奴低下眼眉,准备起身。

我阻止了她:“不不不,我俩出去,你在这里。”要是她在外面偷听可就不好了不是吗?

之后夏古尔小姐迷茫地跟着我走了出来,我和她走到了走廊的一角。“是什么事呢?大人?”

我沉默了一下,想了想自己该如何说,然后才开口道:

“我们有理由怀疑这城堡里的咄咄怪事和城堡的主人有关。”

她惊讶地掩住了嘴,“怎么?怎么会这样?”

“可能和之前某个异教巫师的迷惑有关。总而言之,男爵很可能在修习巫术。”我看着她的双眼说道。

夏古尔小姐更惊讶了:“那么——他呢?”

“有理由相信克罗尼亚骑士是被男爵蒙蔽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说道:“那么您是想让我帮您向亚历山大说清此事?让他站到正确的一方来?”

真是位聪明的女子!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来意。我答道:“不的,小姐,我只想请您去和骑士说明您的真实身份,您应该带有可信的物证不是吗?只说明您的身份,以及您是仰慕他而来此。另外再说一下,您的父亲大人再有一两天就要亲自赶来了。”

她再次迷惘地用美丽的眼睛看着我,说道:“就这些?您不用我再说或者再做别的吗?”

“不,小姐,您只需要注意看看他的神情,回来以后告诉我就好。请一定不要再多说什么好吗?”

夏古尔小姐连忙答应下来,然后我们就此分开。我假装闲逛,在城堡里找了半天,还是没见到克苏加德。

“嗨!修士,您在这儿干嘛?”比利王的声音突然在我背后响起来。

我连忙回身,表现出平静无事的神情,“没什么,大人,我在四处闲逛。”

“您就不怕那个邪术士再次放出猛兽来吗?”他戏谑地看着我,“俗话说得好,好奇害死猫。”

我向他行了个礼,说道:“我觉得那个家伙好久没有动作了,很可能是被您布置的严密防守吓退了。”

“不,我的朋友,我反而很担心,现在城堡里说实话没几个人,防御能力已经大大降低了。我很担心那个巫师会趁机做乱。您注意一些,我继续巡视我的去了。”

说完他扬长而去,我则继续前行,同时注意是否有人跟踪我。

终于我在某处仆役聚集的屋子看见了克苏加德,他正在和其他仆人有说有笑。看见我出现在此,有人咳嗽了一声,大家都停下谈论,赶紧向我行礼。

“我要找个人帮我办点事儿。”我假意道,“就你吧,那个大个子。”

他毕恭毕敬地跟我走了出去,到了某个无人的走廊时,我把今天的见闻和他复述了一番。他听完大感惊讶。

“没想到啊~可是他为什么研究这东西?真是——这哪里像个骑士。我说,他可真够狡猾的不是吗?”

“可能是吧——总之如果我要去那个洞穴揭穿这个堕落者,我需要你的帮助。”

克苏加德笑了一下,“我也不能保证打得过他,他很厉害。你要是需要我来,就找个仆人,让他给老巴纳德带信让他过来,我就赶过来。”

这个家伙,看来他的伪装技术真是高明,连总管也没发现吗?

随后我俩分手,等我回到住处,夏古尔小姐正在焦急地等着我。

“大人!”她一看见我就赶紧过来了。

“我和亚历山大说了,他开始很吃惊,但是我把订婚的戒指亮给他看,他就不再怀疑了。他说他不想完婚,他要先给他父亲报仇,然后想把他的宝剑奉献给主,去参加圣殿骑士团,从此奉献终生。他向我道歉,并说我父亲来到后他会亲自向我父亲请罪。最后他在我面前跪下,吻了我的手背,并且说虽然不能成为夫妻,他仍愿意做我的骑士守护我。”

“您觉得他说的是真话么?”我问她。

夏古尔小姐摇摇头,有些落寞地说道:“他是个好人,但是我觉得在感情上他撒了谎,我能看出来,大人,他有了意中人。”

是啊,我在心里慨叹一声,可怜的小姐,您还是不知道的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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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结束后,我故意落后,找机会接近赫恩泰,低声对他说:“就这两天,只要你发现他下去了,你就来报信。嗯,让仆人找一个叫老巴纳德的家伙,让他来通知我。”

“好的大人。”他低头同意了。

之后我回到我的居室,把剑放在手边,默默向我主基督耶稣祈祷,祈求得到主的指引与帮助。

我就这样一直在祈祷和诵念经文中等待着。大约到了午夜时分,有人轻轻地叩响了我的房门。

是克苏加德。

他一进来就对我说:“赫恩泰在东塔底层走廊等着我们,他让我告诉你,这次是男爵和亚历山大骑士一起下去了。”

亚历山大?!我确实没想到他也跟着下去了!不过我们还有机会,我相信这一点。

“你的武器?”我问克苏加德。

他拍拍袍服,里面发出来金属的碰击声。我顺手抄起我的剑,跟着他一起走了下去。

等我俩到了汇合处,我看见赫恩泰正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看到我俩过来,黑人赶紧迎上前来。

“大人!他俩已经下去一会儿了。”他看了一眼我俩,担心地说,“咱们,会不会人少了些?”

“不要担心。”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都计划好了。”

我把手抽回来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脸。这黑人皮肤冰冷地像个死人,我相信如果他是个白人,此时一定是害怕得面无血色。

随后赫恩泰领着我们走过了一条走廊,然后打开了一扇房门。这个房间非常之小,在地板上有扇活门。“就在下面,大人。”他小声说道。

然后总管伸手抓住上面的铁环,想把它拉起来,然而毫无效果。他愤愤地跳回来,说道:“从里面闩上啦!”

克苏加德把他推开,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带锯齿的短剑一样的工具,把它顺着门缝伸进去试探。等他找准了位置,就开始锯里面的门闩。

黑人在旁边担忧着急地踱着步,自言自语也不知说些什么。我看着克苏加德很快锯开了一侧,然后又去锯另一侧。

终于,他站起身来,一把就把活门拉开了。“好了!咱们下去吧。”

“我能不能——”赫恩泰小声说了半句,就被我俩的眼神堵了回去。我靠近他说道:“别忘记你一开始试图隐瞒,说你是堕落者的同谋也不为过——所以你得好好表现出你对天主的忠诚来!”

他吓得打了个冷战,赶紧拿起提灯,第一个下去了。灯光映亮了他的光头,显得有些好笑。

克苏加德则是掏出一把短刀和一把样式独特的铁锤(锤头是圆圆的瓜状),一手拿着一把,第二个走了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默念着主基督耶稣、圣母玛利亚以及圣天使米伽勒之名,祈求祂们赐福于我们,紧跟在他俩后面也走了下去。

向下的阶梯漫长幽深——然而并不黑暗,墙壁上每隔一段有燃烧的火烛,显然是先来者点燃的。阶梯走了一段路程,砖砌的墙壁变成了天然的石壁,石壁上有渗出的水在火把照耀下磷磷发光。

克苏加德忽然拽住了黑人,小声让我们静下来仔细听。只听见这阶梯最深处有隐隐的人声传来。

随后克苏加德让赫恩泰灭了火把,并且站到最后去,我们三人继续下行。那人声也越来越清晰可闻。

“不!……你疯了,比利!……我不信……没有上帝和……结束吧,不要再这么疯……”这是亚历山大的声音。

而男爵的话语也断断续续:“我是为了咱……不要以为他们就不……自由!我要的是自由你明白吗?做自己的主……在一起……杀掉他们……自己的世……不行,我还是……”

我们终于走到了阶梯的末端,三人小心翼翼地穿过一截黑暗的石洞。在它的尽头,是一个巨大无朋的洞窟,众多的火把照亮了它的一隅。这洞窟比之前那个的确大多了,也黑暗多了。

从我们隐身的阴影里望出去,在一座石制祭坛前面,男爵和亚历山大正在争论不休。

“好了!比利!你不用劝说我了!我意已决,我们就此了断。我要去参加圣殿骑士,为主奉献终生。我的朋友,你所说的那些邪门外道,我是一句也听不得的!我还是劝你快停止这些愚行吧!”

“愚行?”男爵哈哈大笑,笑声却显得苍凉无力,“我的爱人,你还不明白吗?你我做下的事情,永远不会被他们所容忍,永远!我早就看出来了!那位巴拉克修士根本不是为了出使什么的,他是来逮捕我的——你明白吗?!还有你!傻瓜!”

“我相信我学到的这个魔法。真的,亚历山大!我尝试过,它真的能打开一扇门。我们只要跨过去,那边就是永远的天堂。明白吗?天堂!”

“不!”亚历山大咆哮着,“我拒绝!我绝不能站到基督的对立面去!比利,我们就不能——”

“可是我不能没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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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我义愤填膺,抽出剑正要冲出去,结果克苏加德一把堵住我的嘴巴,把我推了回去。

“你让开!这两个家伙,我得——”我低吼道。

“闭嘴吧,修士,你一出去,他俩就得同仇敌忾起来。以他俩的武艺,我们不是对手!”

“大人们,我们该咋办?”赫恩泰问。

“等着,我相信马上就有机会了。”克苏加德小声说道。

那一边的争吵已经沉寂,亚历山大沮丧地坐在地上抱着头。比利王站在旁边,弯下腰和他小声说着话。

“好吧!好吧!我再信你一回,我们来试试。最后一回,这是最后一回了比利!”

骑士站起身,和比利王回到那个祭坛前。男爵走到祭坛之后,把手伸向祭坛。

显然——我们在这个位置看不见——在祭坛上有一本书,他正在翻书。

“喂喂喂!老比利!你知道你在干嘛么?”克苏加德突然高声说着从洞口阴影里走了出去,我见势也紧紧跟了上去,顺手把畏畏缩缩的黑人也拉了出来。

亚历山大在台上大惊失色,他指着我们,却说不出话来。而男爵却毫不犹豫,从祭坛上一把拿起宝剑走了出来。

“我就说你们怎么能找到!黑鬼!原来是你出卖了你的主人!呵呵,你果然是个猥琐的懦夫。”

赫恩泰畏惧地后退了几步,嚅嚅地说不出话来。我见势上前一步,大声斥责道:

“他比你勇敢多了!男爵!至少他勇敢地忠诚于主!而你呢?背弃主的教诲,沉迷于不该有的淫行,而如今,居然还去崇拜恶魔,施展巫术!知悔吧你这个堕落的家伙!只要你能幡然悔悟,主说不定还能为你留一席之地!”

比利王这个堕落的家伙哈哈大笑,这笑声在空旷的洞窟中来回滚荡,震耳欲聋。

“闭嘴吧!你这个蠢货!我再也不相信你的神和你那套鬼玩意儿啦!看看我,他妈的你们的神要真是全知全能,干嘛他妈的造出我这种怪物?!从我发现我喜欢的是男人,发现我喜欢被男子压在身下,从那一天起,我有多么恐慌和迷惘,你知道吗,修士?!”

“我也曾日日夜夜祷告,努力离开那些诱惑,甚至试图过加入教士之列。可结果呢?他妈的却是我最信重的那位神父把我推到了他的床上!我他妈那时还是个孩子!孩子!你们能明白吗?蠢货!”

“不过也得感谢那个混蛋,如果不是他的藏书,我大概还不知道,在你们那个混蛋耶稣基督生下来以前,人们根本不在乎相爱的人是什么性别!甚至亚历山大大帝以及罗马的君王,都能拿他们爱人的名字去命名城市!那他妈的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时代!人人拥有的是真正的自我!是自己的君王!”

“而你们的神呢?你们毁灭了这一切美好和自由,甚至禁止古人的书籍和知识,让大家只能去学习那名为神圣的狗屁!把一个个自由的头脑变异成无知的奴隶!看吧!看吧!这就是你们的神祇!”

“今日今时,在你们面前,我唾弃祂们!我要杀掉你们,用古神的力量召唤出通往真正天堂的大门,然后和我的爱人双宿双飞,直到地老天荒!来吧亚历山大,一起上吧!”

……

亚历山大犹犹豫豫地拔出剑来,跟在他的后面。克苏加德则是大声说道:

“男爵!我才不要你或者你的骑士呢!我只要你那本书,那可不是凡人应该碰的东西!你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把它给我吧,我可以让你俩离开。”

我出言阻止他,“不行!你这家伙!他这疯子已经——”

克苏加德打断了我的话:“他那些狗屁倒灶的男欢男爱,比起死灵之书来说,算个屁啊!男爵,那本书上的巫术绝对不可以使用,你只会被那些你根本没法控制的力量反噬的!听我句劝吧!你可以放弃它然后离开!”

男爵丝毫不为所动,他一言不发,猛扑上来,和克苏加德交起手来,兵刃相交,砰溅出点点火星。他的武艺果然不凡,克苏加德双持武器也只能堪堪平手。

亚历山大也向我近逼过来,我举剑在胸前,对他叫道:“骑士!请停下来!你只要悔改,还有挽回的机会!”

“不,修士,已经没机会了不是吗?”他的剑和我的碰撞在一起,叮当作响。

“主是仁慈的,连自小崇拜偶像或者异教的,只要皈依,也能上天堂!”我用力推开他的剑,显然他没想到我的剑法远比他以为的强上许多。

“真的吗?”他的力道软弱了下来,“可是比利,他——”

“他已经无可挽回了,骑士!想想他对你父亲做了什么?”

亚历山大惊讶地收起剑锋,问道:“你是说他那本书就是——”

“没错啊,傻瓜!就是白哈斯的邪术书!”

亚历山大听闻此言,提着剑转身跑向正在交锋的两人,大声叫骂道:“比利!你这混蛋!”

随后是剑锋穿过肉体的声音。

比利王不可思议地看着突出胸口的剑锋,鲜血汩汩而出。整个洞窟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怎么是你啊……亚力克斯……也好,也好。死在你手里……”比利王转过身来,嘴里也开始涌出血来。

“你这个混蛋!你不应该骗我!你用邪术复活我父亲!我不会原谅你的!下地狱吧混蛋!”

比利噗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努力抬起头继续说道:“到现在……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你还不相信我吗……我没有……干那些事……给我这本书的……”他努力想说出最后的话,然而已然不能,他向前一扑,就这样死去了。

亚历山大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像一座石像。克苏加德从他俩身边飞奔上祭坛,去看那本书。

“他妈的!这根本不是死灵之书!”

亚历山大如同被雷火击中,他惊恐地看着我和克苏加德,然后又看向男爵的尸体,突然跪了下去,抱着那个死人呜咽起来。

我也惊呆了,“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没错的!我的符石对它毫无反应。”克苏加德手里拿着一块黑色的石牌,在那本书上来回摩擦着,“你看——”

咔啪!噗嗤!

一只黑色的长矛似的物体,击碎了他的石牌,然后毫无阻碍,如同刺穿黄油般,在他身体上开了个大洞!

然后那石牌迸发出明亮的光来,在光明里,那黑色长矛或是什么转眼变成了灰烬。

克苏加德轰然倒下,我和骑士都惊异地看向那黑矛的来处。

赫恩泰!

他站在那里,面露微笑,他的左臂已然消失,在断臂处正冒着缕缕轻烟。

“还好我砍断的及时,不然只怕连我自己也得完蛋了。”

克苏加德努力地想抬起头,我赶紧抱他起来。

“你才是幕后的黑手啊……明白了……呵呵……还能有谁,以挑动人类自相残杀为乐呢……奈亚拉托提普……”

“恶魔?!”我问克苏加德,他艰难地点点头,脸上几乎已无血色:“他毁了符石……没人能制了……”

亚历山大大吼一声,提着剑冲了上去,而那恶魔,他微笑着,把右臂也变化成柔软如鞭的触手,和骑士的剑交锋起来。

骑士努力躲避着致命的触手尖端,一步步逼向那恶魔的近身。

“去死啊混蛋!”他的宝剑眼看就要砍下,突然我看见亚历山大的后脑毫无预兆的迸裂开来。

赫恩泰,或者说奈亚拉托提普的面孔消失了,在本应是脸的位置,凭空出现了新的触手并贯穿了骑士的头颅!

它的身形也暴涨起来,身上的衣物全部迸裂四散,最后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只可怕的怪物!

它身形高大,左右臂和脸部都长出了粗大的触手,显得怪异而恐怖。随后我听见了它的声音:

“修士,放弃罢!你这样的凡人,不是我的对手。杀死你们以后,我会召唤阿撒托斯重临这世界,那个时候,这个世界终将毁灭!”

我看着这死去的几人,心里懊悔万分,罪魁虽是这个魔鬼,但我们为何都纷纷相信于他呢?是这恶魔的挑唆耳语,让我们彼此残杀。

而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我们这些凡人彼此不容。

我知道大势已去,于是跪了下来,开始向主耶稣和圣母祷告,静候我的死期。

然后一只触手破空而来,击中了我的胸前。

我紧闭的眼前忽然一片红光,睁开眼时,我看见自己胸前喷射出光来,那光照耀之下,恶魔正像沙土一般崩坏,随后消失殆尽。

它击中了莱普尔留下的黑曜石牌。

它没来得及割断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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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回到地面时,夏古尔伯爵在小花的带领下将将赶到。他面对亚历山大他们的遗体一言不发,只是让人将他们装殓。

夏古尔小姐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看见她在骑士尸体前泪流满面,扑在她父亲怀里无声哭泣。

迈哈希尔城堡里的士兵、仆役都对男爵的身死惊恐不安。我没当着他们说出详情,只让他们暂时听从伯爵差遣,等待公爵大人处置。

我不知道那石牌是什么,也不知道那恶魔是什么,更不知道那本真正的巫术书到底在哪儿——或许这里根本没有那本书,只不过是那个名为奈亚拉托提普的恶魔的圈套。

碎碎莱普尔怎么会有石牌?我不清楚。也许他也是那个神秘组织的一员?而他的死,显然和那恶魔密切相关,恶魔大概知道他的身份,想要夺走或毁掉那符石?

然后,想想我们得到的种种线索,好些都是那恶魔吐露出来的,无疑的,我们都被它挑动着,被它玩弄于掌上,就比如那傻子雷蒙德,不知被许了什么好处,而为他四处散布迷惑人的消息。

最后,当我们结束一切离开城堡时,我看见夏古尔小姐和班夏丽雅骑在一匹马上,那新皈依的舞娘搂着小姐的腰肢,把脸温柔地贴在她的肩头,显得宁静而安详,而马鞍旁的小筐里,两只猫咪呜咪呜叫个不停。

我想,这一定是我这些天以来见到的,最美好的画面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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