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春天 ——由里尔克“论山水”引发的思考

里尔克所言空旷的海、雨日的白屋、无人行走的道路、非常寂寞的流水，都是万物伟大的静息一种。静息是以强大为基础的，芸芸众生常常是辗转在永恒的忙碌与喧嚣中的。因此，只有自身有足够存在的价值，才能维系一种无声的寂静，才能与更加贴近生命本身的状态共处。同为自然，为什么里尔克只谈“山水”而不提“花鸟”？我想，是因为花鸟离得太近，时刻可以把玩；而山水却是强大的，包容的，因而人也更容易陷入其中。

由于我们相比之下的渺小，在很多时候，事实上我们是无法理解山水的，但它却能带我们抵达一些比我们平素的知识更远一点的地方。当我们面对这样一种强大的陌生实在时，更多的是紧张与局促。而在这样一种惶惶不安里，个人的情感和经验都暂时退却，有如周遭的空气停止浮动，形成一种默然的寂静。我们就这样，走出一个静默的世界。

然而，我们更多情况下会体验到自己作为一个闯入者，而非山水闯入了我们的经验。因为在下意识里，我们相信自己无法立足于这样伟大的静息。在面对山水时，我们常常容易感到一切事物的旷远。因此，我们也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的不安交付于生疏的山水。

但不论我们在寂寞中走向哪里，最终都是走向内心，走向自身。寂寞是艰难的，爱也是。但一切的艰难无止境，就如同人的生长无止境。即便在寂寞中，我们也能走出一个春天，也能目似明镜，心无烦物。外界的一切不断地被推开，留下的只有内心的澄明。

马尔克斯说，寂寞是造化对群居者的诅咒，孤独才是寂寞的唯一出口，这话多少带着点高傲。着实，寂寞与孤独不同，寂寞是一种心境，孤独却有种凌然自傲的感觉。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孤芳自赏的资本，但我们都有在喧嚣尘世里默默匍匐的凡人自由。走向寂寞也不一定要与山水打交道，所谓“心远地自偏”。但在山水面前，对于我们自身而言，更能体会到一种宏大的寂寞。力量感的对比让我们更加沉寂下来，审视世界，觉察自我，慢慢地消解、淡化横亘在我们自己身上的一些鸿沟。

在遇见山水中，与寂寞相逢，更像是一场可遇而不可求的修行。如里尔克所言，人沉潜在万物伟大的静息中，而关于人的一切，时间，情感，经验，又沉潜于自己本身。在寂寞之中，我们对自己也更加坦白。相比于对自身过分的观察，我更倾向在外界更多的经历。童年的迷途，不堪的回忆，都已经成为我们自身的一部分，与我们共同给时光以生命。

我们汲汲营营的成长过程，宛如一个寂寞的春天。我们的愁苦与生长是在不断演变的，我们要担当许多的寒冷、淡漠。因而走入山水于我们而言，蕴含着更多的呼唤。我们要学会享受寂寞，因为寂寞就是生活本身。

或许，我们也应当如里尔克所言，寂寞而勇敢地生活在任何一处无情的现实中，拥抱属于自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