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第十五章

何姨娘离开了，海英也走了，郭家两个最能闹腾的两个人走了，再也没有那么热闹了，海容海寿都上了高中，这次郭纡青对于海容上高中也没什么阻拦，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钱。乡下的佃户依旧给郭家缴着租子，城里的布店生意比过去还好了不少，郭纡青一家的小日子还过的有声有色，只是海英参军很少写信回家，也不知道她在北方过的还好吗。

平静的生活终有尽头，土改终于开始了，对于郭纡青这样的小地主，好日子也算到头了。一百石的田地被政府没收重新分配，本来郭家也应该留一部分做为自己的田地，可是郭纡青只是出租土地给佃户，自己也没有真正耕种，加上还有布店在手，也就不算是农民了，这次的土改连分给何姨娘的一起被收，郭家一点也没能留下，只有何姨娘在乡下被分了几亩地，一个从没劳作过的妇孺如何种的了地，倒是何姨娘原来的佃户看在郭老爷过去还算照顾的情面上，继续耕作私底下偷偷给何姨娘缴些稻谷做租子。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没几年，很快各级合作社纷纷成立，何姨娘的那点田地也很快集体化了。好强的何姨娘也不得不亲自下田做活，虽生在农家，但年纪不大便给郭纡青做小，实在没什么农活技能，背后还给不懂事的孩子喊着地主婆，她终于病倒，郭纡青安排人去照顾，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了。何姨娘这么一个旧社会的妾室，我甚至都没有见过她的照片，虽然也去过上海这样的大城市，终究还是没什么地位，也算是那种社会的一个人生悲剧。

土改之后，郭家真正开始没落了。很多年之后母亲先来聊天，外公在后来和海容说，郭家没落主要还不是土地没收后的租子收入丧失。当年郭家的田地租给佃户，其实收的租子很少，主要事佃户要承租地主的土地需要缴一大笔押金，郭纡青把这笔押金基本投入自己的店铺经营，土改后佃户的押金必须返还，这笔钱成为压在郭纡青身上的重担，店铺的现金流几乎断绝。好在佃户和郭纡青的关系都还不错，押金也分批的还给他们。接下来的公私合营成为压垮郭纡青最后一根稻草，本来她还可以通过抽取店铺资金等一些办法筹措一些钱，这下公家成为店铺的大股东，郭家的那么一点点股份已经无足轻重，只能靠变卖家产首饰来还债了。郭家一蹶不振了，好在几个孩子读书基本是国家包了的，海容等姐弟几个都读完了高中。这是一段大时代下的家庭悲剧，时过境迁都无所谓孰对孰错了。

海容的高中在万三中渡过，由于学期春季改秋季，实际三年的高中只读了两年半就毕业了。家道中落，郭家的店铺在公私合营后不久郭纡青便被扫地出门了，政府赎买了郭家的股份，那一点点的补偿基本还清佃户的押金。郭纡青本来雄心壮志购买准备来做仓库的土地也被地区商业局征用了，盖了商业局的仓库，郭老板常常忿忿不平的看着心里念叨这是我的仓库呀。好在当初盖的自己的五间住房还是自己的，郭家自己住了三间，另外两间给徒弟一家借住，没料到这借住的两间数十年后的三峡移民搬迁还出了问题。我的表哥后来还埋怨早知道多盖几间，可见当年的地主老财也是抠门到家。

海容、海寿高考因为家里比较困难，都报考较近的重庆学校，海容考取西南师院数学系，因为是师范类的学校，国家全包，自己几乎不用花钱。海寿考的不好，只好去重庆一间煤炭专业的中专学校读书，也是国家全包的性质。海侨相对还小，海英因为何姨娘的关系和海寿关系一般，郭家只有海容和相当年纪的海寿还说的来，他们一起去重庆也算有个照应，只是西师在重庆北碚，海寿在重庆市区，两地距离还远着。母亲回忆在整个大学四年的学习期间只去过重庆城区两次，和海寿也只见过一次面，还是海寿去北碚看望她。两年后海寿毕业便去了四川一个煤矿上班，海容毕业分配去报道才坐船路过万县在家住了一晚。

郭家的孩子都长大了，一个个都去到远方，郭纡青也老了，不知道此刻他的内心到底是失望还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