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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故事连载】秦人我爹 第四节 我爹的

2018-07-18  本文已影响253人  芸陌么么哒
第二“职业”
学业荒唐怨双亲,爹回娘归将儿陪。
闲来高垒琉璃垛,金山输尽泪不垂。

侬见过骄傲的大公鸡吗?

侬见过昂首挺胸边走边打鸣,一个不小心掉进水坑里的落汤大公鸡吗?

侬见过落了汤的大公鸡,狠命地啄地,继续高歌着斥责地面的不平整吗?

那年我刚刚九岁,才上小学三年级,因期中考试成绩突然从学霸级别滑落至中游(当然个中原因应该算做“必然”),就恼得像那只落汤大公鸡。

我在被老师狠狠批评一番后,鼻涕眼泪流了半碗。泪眼娑婆中,我顿悟出了退步的原因:我爹娘没管我!

于是,在那张被我眼泪泡皱了的试卷反面,我用铅笔愤愤地写下了一纸家书。那也是我有生以来所写的第一封信。

亲爱的爸爸妈妈:

      对不起!我这次考试没考好,我向你们道qian.

      人家都是爸爸妈妈照顾孩子,而我们三个,冷了没人抱,饿了没人问,摔了没人扶,哭了没人哄。爸爸妈妈,我想对您们说,我们才是你们的未来,并非钱!

                                                不孝女儿

现在回头看,这封信写得还是有点水平的。但当年的我,只是随便写写,就是借给我十个胆也不敢拿出来。写完后,自以为对爹娘已经讨伐成功了,美美地擦干净鼻涕泡,悄悄地将信折好收进书包里。

几天后一个周末,还在睡梦中的我,突然被我爹叫醒。我揉着惺忪的眼睛,不耐烦地问:“怎么了?爸。”

我爹将那张皱巴巴的试卷摊到我面前:“是你写给我们的?”

内心长演一部羞愧难当戏。我紧紧被子,将脑袋又缩回被窝,像只折了冠子的大公鸡,一声也不敢吱。

大概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我爹终于温柔地拍着我脑袋拱高的被子,轻声说:

“你心里憋了这么多话,为什么不早点和我们说?看完信,爸爸其实想和你们说声‘对不起‘,我和你妈让你们三个受苦了。”我爹声音有点哽咽。

多年以后,自己为人父母了,才明白,世间最难舍的爱,就是父母对子女的爱。子女所受的一丁点苦,在父母眼中都是最疼的伤!

我缓缓地放开攥在手中的被角,悄悄探出头来。

“我和你爹商量好了,准备卖掉拖拉机,不跑车了!”我娘边说边走进房间,使劲地搓着两只面手,一条条细绳样的面泥从两手缝隙间“飒飒”地落到地上。

这一遭多云转晴来得太过突然。我甚至于开始怀疑我考试没考好是否是个阴谋?

出售拖拉机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波波来人上我家参观大“铁牛”。

有的对着车身红漆斑驳处指手划脚,我爹掸掸人家的手:“车要看发动机!一会儿你听听发动机的声音!”

有的对着纹路已磨平的车胎狠狠地踹,我爹疼得直咬牙:“别踹外胎!内胎可是清一色新的!”

有人怪车梆太低,有人嫌车棚太旧……

最后那波人,看得出来倒是真想要,但只愿意出收买废铁的价格。我爹上下拍打着大“铁牛”,无比激动地发表演说:“你看看这仪表盘,没一个不动的!你再看看车前杠,有没有出过事故?你看看水箱,有一个漏水的窟窿眼儿吗?你再听听这发动机,声音清脆爽快,比新出的不差半点……”

买主一行人吓得目瞪口呆,彼此互相看看,似乎在问:“这是卖车还是卖儿子呢?”

或许是我爹对车的真挚情感打动了他们,又或许是来人确实看中了为我家的大铁牛,他们最后同意多加了两千块钱。

一手交钱一手提货。他们用不及买车十分之一的价钱,换走了为我家辛苦多年的拖拉机,当然得意非凡。

我爹看着扬长而去的大铁牛,眼泪在眼眶中绕着圏地打转转,愣是没掉下来!

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爹都不知该干些什么,只是想方设法地表达他的舐犊情深。


舐犊情深,那是因为“犊”身上流淌着自己的血。此乃自然之理。

那些日子,学校门口天天会出现我爹的身影,他旁边永远撑着一辆二八大梁自行车。我妹出来了坐前梁,我弟到了上后座,我拽着我爹衣襟,和我爹一起推着他们走回家。

“回来了?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天天对着你娃眉开眼笑,对他们的娘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难道那些娃不是他娘生滴?”我娘常一脸羡慕嫉妒恨,我猜测她重新投胎的心都有。

“废话!饭好了么?快让我娃们吃饭!”

“你看你看,说着就来!全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惯娃滴,你看谁跟你一样天天接娃呢?”

“我愿意!”

还有一天,我爹变戏法似的,背了台照相机去接我们。同村小伙伴们争着将小脑袋挤进相框,我爹乐呵呵地为我们拍照,他变成了人群中最高的“孩子”。

那之后,我们仨个多了许多为我们两肋插刀的朋友。他们都是照片中出现过的小脑袋。

我爹娘那两颗对我们负疚的心,着实做了很大一段找补的文章,我们仨超级受用。

嘿嘿,日子我们觉得如梭般快,而我爹却觉得差不多该弥补完了。

于是,闲暇之余,“秦地懒汉”们就带他找到了第二职业第三爱好。

首先说说我爹那令人鄙夷的第二职业。

这个,这个嘛都不能称其为“职业”,但我爹硬是将其干成了职业。那痴迷与疯狂的劲头,比今天孩童们玩“王者荣耀”一点不输。这个让我爹魂不守舍的职业就是——打麻将。

我爹和一群“懒汉”们夜以继日、通宵达旦地“搬砖砌墙”,来个替班的帮忙摸两把都不带干的。黄色海绵烟头扔了一地,个个眼圈都熬成了功夫熊猫。垒过的麻将,竖起来排一起绝对胜过万里长城。

他的这个“职业”,那可真是让我们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

你说我娘那吝啬鬼,舍得让我爹口袋里的钱白白送给别人?

于是,赢钱时皆大欢喜。一家五口午饭就吃我娘最拿手的手擀面,拌最粘稠的辣椒油。

偏偏我爹手气总不好,老是输钱。

输钱不管多少,那几天的我们家不仅毫无烟火气,还经常能看到一个摔碗砸锅的,一个哼哼叽叽躺炕上骂我奶奶的。那叫一个热闹非凡。

不用说,我爹火力壮,是打砸的那一个;我娘嘴巴毒,炕上躺着骂人的即是。

我娘心里不舒服合情合理,但我爹的理儿反而更正:“凭什么管我?我自个儿下苦挣来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管得着吗?我愿意输!输也是输我挣的,我特乐意!”

“你挣的就该你来造?我和孩子们都喝西北风去?当年要不是看你有点本事,我能嫁给你?不过了,离婚!”我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凭什么离?离了三个娃咋办?”

“你还记得你有三个娃呢?你坐上麻将桌时,还记得谁是你亲爹亲娘不?你记得家门朝哪儿开不?你咋没死到外头呢?”我娘恨得咬牙切齿。

“你说喔屁话……”我爹扬手上去,作势要打我娘!

“你打啊,打啊!打死我试试!”我娘伸长了脖子顶到我爹胸前。我们的哭喊声喝止了我爹,他扬起的手终于没落下,只狠狠地击打一把自己的大腿根。

我娘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边哭边数说我爹的十二桩原罪。

我爹蹲在大门口,瑟瑟抖抖地点根烟,边吸边朝我娘翻白眼。

双方一旦开火,没个三五天,战火是不能平息的。

交战双方都气饱饱的了,谁也不问吃饭的事儿。

可怜我们三个正在长身体,哪里架得住天天冰锅冷灶啊?

“妈,今天吃啥?”我小心翼翼趴在炕沿边问。

“吃砖头!”我娘唾沫星子飞溅我一脸。“问你爸去?让你爸把他输的二百块钱要回来就有的吃!”

我们又可怜巴巴地望着我爹。

“走,爸给你们熬榛子面。”我爹扔下烟头,就进厨房。

我敢保证,你今生从没吃过这么有创意的饭!

油锅中炝了葱花,倒入已经坨成一块儿的熟玉米碴子,翻炒几下加几瓢水烧开,再扔半把挂面煮熟,加上盐巴出锅。面上粘着碴子,碴子一小坨一小坨的,咬开后内里还凉。

每人一大碗,谁要是不吃,我爹就撇嘴。

“去,给你妈端一碗去!就和她说是你爸亲自给她做的榛子面!”我爹命令我。他俩还是不说话。

“端走,不吃不吃!拿去喂猪去看看猪吃不?”

我娘坚决不吃,饿死也不吃仇家饭。是条“汉子”,我服!

我们与我爹无怨无仇,得装个样子捧个小场吧?第一口尚且能咽下,再吃就卡在嗓子眼儿里上不来也下不去了。

我爹却吃得津津有味:“好吃吧?没想到你爸做得饭也不错吧?”

“嗯,太好吃了!比我妈做得还好吃!”我妹鼓着腮帮子谄媚地冲我爹笑。

切!墙头草,顺风倒。你爱吃全倒给你!我不屑地瞅瞅妹妹,心中无边鄙视她。

我还真不敢倒给妹妹,怕下顿连榛子面都没得吃了。硬着头皮吃吧,胃又不听话,总是作呕。一碗饭愣是吃了近一小时。

弟弟跑得最快,上学还是迟到了。那天下午,我们仨都被罚站到了各自教室门口,彼此遥遥相望,眼神交流着:“嗨,你好啊?”

“嗨!我好的!就是还想上厕所,快要憋不住了!”

“忍忍吧?快要下课啦!”

从此后,我不爱吃面条了!随便什么面条!从此后,我弟不能吃葱,只要吃葱就全身红肿。从此后,我妹学会了自己做饭!

我爹这第二职业害人不浅吧?

再来看看我爹的第三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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