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浮篇【伍】

六.吾乃神明

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整个世界浸泡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黑暗的中心泛起了一圈浅浅的光漪。先是极淡，后来逐渐加持，渲染，如一片银白的浓雾，弥漫开来。

……

池彦艰难地睁开眼。

迷离之中，她看清这里四壁皆是暗色的朱红，刻痕斑斑，隐约看到内里的金丝楠木料，但擦洗️得光洁剔亮。镂空的圆窗投进斑驳陆离的光斑，将方寸大的斗室照得通亮。她总感觉在哪里见过这屋子，但细想又想不出来。

“有人吗？”

头已不是很痛了。她支起身子，试探地朝门口喊了一声。

没有应答。

她无言地躺回床榻，这才发现，这床背刻镂花，模样像是古时的贵妃榻。

奇怪。这东西，在这个时代已不多见了。

少顷，门口突然有了响动，像是脚步。她警觉地噌一声从塌上弹起来。

只见门框处探出半张影影绰绰的脸，碰见她的目光便立马缩了回去。

“有人吗？”她再次沙哑地开口。

那个人影悠悠地晃了两下，终于进了屋。

霎时间，整个古韵古香的屋子都为来者隐去了光彩。

这人 ……

她第一次感到了语言的匮乏，无语凝噎。

—— 韶容玉颜。

这人有女子的温净，黔发如羽，面似桃花，但浑身上下却鲜明地透出七尺男儿的江湖侠气。而那张脸上最令人惊异的，是一双赛似琥珀的眼睛，眼里似乎藏着跳跃的烛火，一颦一笑之间似乎能把人的心给灼痛。

“姑娘。”来人倒是自来熟，清了嗓子，唤道。

这声音 …… 怎么这么熟悉 ……

他穿着一袭古服，在这间满是古色的屋子里倒是没什么违和感，反倒是池彦在这里显得尤为突兀。

“啊 …… 您好。”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她有些语无伦次。

这人轻轻笑了一声。“不必拘谨，这里很安全，我也不是恶人。”

“这里 …… 是哪里？”

他忽闪了一下睫毛，眼里微微泛起波澜。

“我以为你知道。”

她越发摸不着头脑了。她怎么知道？

“这里是 …… 城隍殿。”

“冒昧问一下，那您是 —— ”

他未回答，而是转换了一个没头没尾的话题。“你当时躺在地上，眼睛紧紧闭着，嘴里不停地喃喃着一句话 —— ‘神明保佑’。你还记得吗？”

仔细一想，自己当时似乎的确这样念叨过。

“大概是记得。可是 —— ”

他淡淡笑着打断她。“我就是神明。”

她仿佛被噎住似的一耸肩。“神明？”

若不是眼前正活生生地站着个天神下凡似的人物，论谁这么跟她说，她都只会认为是胡说八道。岚城三百年前就没人信奉神明了，而她正是这些无神论者里最坚定决绝的一个。

不过 …… 话说回来，当时自己怎么就开口求了神明保佑？简直是荒诞至极。

“姑娘？”

那人许是看她出了神，轻轻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啊？”她猛地惊醒。

七.过往（上）

这是一间装修风格很明朗清净的房子。

“孩子她爸，你说，” 妇人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丈夫。“阿彦这孩子，整天抱着个古书古籍一看就是一整天，也不出去和同学玩，话少得要命。以后踏入社会了，万一不合群可怎么办啊。”

妇人的目光，正落在坐着的少女身上。

她大约只有十二三岁，但眉眼之间有着别样的犀利和成熟。齐肩的中短发披散下来，把一张不入世俗的脸衬映地格外白皙。一双比同龄孩子修长得多的双手正捧着一本书脊都快散开的旧书 —— 《岚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