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歇尔·萨林斯《人性的西方幻象》
自亚当拿起苹果之后,世界成为了混沌的。称它是混沌的,因为世界已不在明晰,于是人为了归咎错误与正确,有了主客体之分,苹果是客体,主体是人。因为苹果的问题,人才犯罪。然而在这之前,亚当能根据物种真正的本质和差异恰如其分的对自然物种加以区分和命名。
由此犹太教—基督教的传统主张,造物主与造物之间,世俗事物与神性之间存在了一道永远无法越过的鸿沟,发展到笛卡尔时期,对思想物、延伸物的加以区分,马克思为此宣告“自然崇拜”的终结,使得自然成为了人的客体,成为了有用之物。之后凡崇拜自然、神化自然的宗教都称之为异教。发展至此,主体、客体的关系愈来越明朗。
-我们是什么时候带上面具的?
也许是从混沌产生的那一刻开始的,混沌的降临,导致了人类的有限性。人因无知而备受责备,认识上的无知,是形而上的罪恶。为了挽救这一变化,男人和女人带上了面具,掩盖自身的同时,形成了社会性的共识。面具遮盖了自己,有关世界的真理也被面具遮盖了。
“面具”是对混沌现状的自救。我们可以大胆假设,如果没有“面具”,我们将无法面对这个世界,因为我们丧失了某个能力/某个功能。当初我们是好好的,然而突然,某个时刻之后,我们不行了,世界开始变得混沌,我们需要“面具”,不然人类文明会无法延续。
当主客体、面具系统趋于完善的时候,我们产生了“需求”这个概念。因为我们的主体得不到满足,所以我们需要某个客体来满足主体。于是人在满足主体的过程中消耗自己的体能,成为了需求的奴隶。当小时候听到上师们一直在说“人追求幸福是本能”,或者是“人要追求幸福”的时候,我就觉得很不舒服,但是也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仔细想想,归根结底,我感觉追求幸福,这些字眼好像是从我出发,满足了自我一般。在这个过程中,我不可避免的为了“幸福”消耗自己,最后我成为了不幸的代言人。换而言之,从来没有什么表面上的“幸福”可言。也许这个“幸福”是指回到混沌之前。
同样的,设计出一个天堂/极乐世界的客体,男人和女人追求进入这个客体之中,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遭受到不幸,然而这样的不幸,又恰恰无法自圆其说。为何追求幸福的过程中,会遭遇不幸?然后又诞生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要追求“去一个地方”,到达某处?
也许从奥古斯丁的一句话我们可以窥视一二。奥古斯丁说“生活是人间炼狱”,婴儿们哭喊着来到了这个世界。因为对于婴儿们而言,他们来到了这个混沌的地方,且这个地方必然需要带上面具行走。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回去,所以哭喊尖叫着……
关于“需求”可以延伸出很多东西。当男人与女人对某样东西产生需求的时候,某样东西就成为了单一不变的本质,某样东西也失去了其他层面的功能。实际不是。事实上,解放需求,就能解放我们看待的事物,还原事物的本来面目。需求同样也在消耗我们,从宗教尤其是佛教的角度来看,“什么都不做”的某一个层面,就是“需求不在”。当然很多人把“什么都不做”解读成行动上什么都不做,这样的解读往往让自己变得更加愚蠢。
回到源头犹太教—基督教中,我们可见基督教思想本质是一种悲观主义思想,源自亚当夏娃的故事,故而认为人是注定恶的,所以我们要升入天堂,重回怀抱中。“他们痛恨生活”,在本书中提及基督教传教至中国后,中国人的本土思想与基督教思想产生了强烈的辩论,中国人对于天地和万物这一整体的看法,使得原罪和人天生罪恶的学说无法在中国土壤中生根。
作者:[美]马歇尔·萨林斯 著/王铭铭 编选
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原作名:The Western Illusion of Human Nature
译者:赵丙祥/胡宗泽/罗杨
出版年:2019/3
页数:276
定价:42.00
装帧:平装
丛书:学术前沿
ISBN:9787108063144
《甜蜜的悲哀》是本书其中的一个篇章,作者将资本主义当成一个文化体系来看待。同时这篇短短的论文,作者展现了深奥的学识功底,像鸟一样飞翔四处,点缀式的建立了一个人类学知识谱系,在这个谱系中对人类学、社会、神话起源做了简略的论证和阐述,同时指出生活的本来面目就是对满足的寻求。
阅读本书,也把我带入了一个迅捷鸟瞰式的思想中去了。不由想到,为什么要强调把自然的超人的能量部分引入到心灵,而不是把自己作为人的一部分的心灵的力量奉献给大自然?为什么我们对于物体产生习惯性的需求—反应连接后,我们无法看空它们,我们会把它们当成实体的存在?在表演—导演的关系中,如何训练演员解放自身的需求程度?让演员建构一个新的需求连接?又或者是表演一定是去演一个东西把能量灌注到身体中去,难道不能是把自己奉献给文本,奉献给舞台?
又如其他文本给到的提示。在杀生的时候,是否佛的一部分也在被消灭?我们一般的人不会思考那么深入,然而在古代印度佛陀诞生的地方,也许就有这样的思考。杀生是否断绝有情的机缘所以而不杀?甚至是否可以说因为轮回的存在一切有情是我们的一部分,这样的共同性,所以才不杀?
-本书给到的思考远远不止这些。
宗教、软性麻醉,咖啡、茶这些东西变成了我们的日常消费。这岂不是一场悲剧吗?源自我们永远也无法满足的肉体需求,注定了沦入永恒的悲惨境地。人类命运注定是一种遭受惩罚的生活,不仅生命终有一死,世界更是在欺骗我们,它永远无法满足人类的贪欲。我们最终发现,没有东西是永恒的,我们的需求如此繁多,没有东西是单一而不变,没有东西能满足我们。
不过之后。人类的苦难成为了上帝仁慈的礼物。更近一步,到了亚当斯密时代,每一个人的永久的不幸,已经变成了经济智慧的前提和国家福利源泉。在奥古斯丁看来只能意味着奴役、意味着人类受制于肉体欲望之束缚的东西,如今在资产阶级的视域中变成了根本性的人类自由。
人类成为了趋利避害的生物。因为痛苦无法避免,然而因为有痛苦所以愉悦才有了可能。需求不在是肉体的磨难,苦行也不再是一种肉体必要的折磨。需求,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的需求,都成为了客观存在的东西。人类在某个层面解放了“自己的需求”,但实际上更依赖需求。
还有最后《人性的西方幻象》一文对等级、平权及西方对无序之升华历史的反思,以及其他关于人类状况之观念的比较。长久以来西方如何对付这头难以驯服的野兽?这头贪婪、充满争议、不加控制就使社会陷入混乱的野兽。现代的经济科学认为,自主的个体始终都以“理性选择”来满足自身需要,这里又谈到了“需要”!当人类无视了历史与文化的多样性,无视了人类对于权利与利益的天生欲望,那么这头野兽会把社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历史给予了我们诸多见证。
哦,对了,别想那么多,“喝杯茶,什么都会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