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

镇上医院下到村里给村民们体检，一年一次。体检中，村医们必须协助医院医生工作。

这几年，我们村的体检，对我来说，年年都闹不愉快。这不愉快，主要是蛮横霸道的老村医李放，没把我这个村室长放在眼里，体检中不听安排，我行我素，把秩序弄得很乱，结果大家怨声载道，搞得都不痛快。

那今年呢？昨天的体检，新的不愉快又发生了。

我还是从头说吧！

按规定，镇上医生早上六点钟左右赶到村里。村医们更要提前去村部开门，摆好桌椅板凳，做好事前工作。

我昨天同村医青五五点钟就到村部那儿了。

我去找村书记要钥匙开村部大门， 不料书记不给。他说：“体检主要是你们卫生室的事情，你们为什么年年要搁我们村部搞呢？”

我说：“你看我们的卫生室，能容纳下一两百号人吗？”

他说：“我们村部要不在跟前，你们怎么办呢？比如，仓房的村部就不在卫生室跟前。”

我说：“不在跟前，我们再另想办法……为群众体检是公益性的好事，你们村里应该支持。”

说归说，末后书记还是做了让步，他主动去开了村部的大门和内门。

一会，镇上的医生们来了。

昨天李放大约有事，他到村部很迟。我同青五作出决定，并付诸实行。我们按照村民们的先后到来，按顺序来编号头，然后让群众自觉排队体检。

这样一来，体检工作得以有条不紊地进行。

“陈田，陈田！”我突然听到人群中有一个愤怒的声音在叫喊我，我抬头一看，见是老五保张武（他外号叫二百五），他满面怒容，看着我，“陈田，你昨天去发体检申请单子，我们一个村组都发了，怎搞我和老大家没发？！”

我说：“你们早前在医院体检过了，按规定体检一年只有一次呀！……”

他不由分说，只顾自己吼叫：“我去镇上问问，怎搞体检不通知我们贫困户、五保户的？……我，我没搞火来，火来了他哪个、他习近平也要让我三分！”

有人在笑。

接着，张武转身走了。

真叫人心情不快，这个张武，蛮不讲理！……嗨，别跟他一样。

体检协助工作还得继续。

中国人就是听话，你看村民们自觉排队抽血，排队做B超，排队做心电图。

时间慢慢过去。看看已是早上八九点钟了，可等着做心电图的队列还是长长的。有人叫饿，有人叫头晕。我听着感到愧疚，感到难过。此时此刻，要是给群众们一点吃的，哪怕是一个大馍也好。对，听说别的村体检，村民们都有两个大馍。我们呢？明年体检我不听他们的话，我这个村室长自我做主，一个村民两个馍！

我正这么想着，偏头见张武又气势汹汹地向我这儿走来。

“陈田，陈田，我对你讲，”张武站住了，他用手对我指点着，大声叫喊，“我现在去医院找你们沙院长说说，我要把你搞下来……沙院长那儿不行，我就到市里、省里去！非把你穷医生搞下来！……你等着，我不把你搞下来，我就不姓张了！”他这样放了一通，悻悻地骑车走了。

人群中又发出了笑声。

我又要向人们解释。

“体检过了，你别怕，一年一次，这是上头规定的。”医生小窦安慰我。

人们又议论纷纷起来。

“体检做过了，他告到市里，告到省里都告不赢。”

“我看了，现在有些贫困户、五保户，不知自己有好大有好粗！”

“他们是大屁冲不得，小屁闻不得的！”

“我看他们都是政府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