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国庆之前叫醒我

2017-09-25  本文已影响0人  小朱熊Magneto
国庆之前叫醒我

(一)

小的时候,我口无遮拦,或者说童言无忌,或者说不知敬畏。经常把“笑死了”“气死了”挂在嘴边,我爸有时候会说“别老说‘笑死了’,可以说‘笑坏了’。”我心想,说个话怎么还这么顾忌,又不会真的笑死。但后来看了一些武侠剧,知道了有样东西叫“逍遥三笑散”(《天龙八部》丁春秋善用),我才知道,人真的会笑死。

小学有一次,我一个人走在从爷爷家到妈妈店里的路上,碰到了劫钱的,开口就管我要十块,可对那时的我来说,两块都是天价了。看上去那俩人顶多是上初中的年纪,但当时周边几乎没有路人,我就一个劲地认怂,但翻遍身上所有口袋也只翻出了五毛钱。那俩人说:“不行,就十块!”我说:“哥,实在没有,身上就五毛钱。”

后来他们还是嫌弃地收下了我身上仅有的五毛钱,我离开的时候他们还不忘威胁我,“敢说出去老子一刀捅了你。”我吓得浑身发抖,“不说不说。”然后就快速地跑掉了,一路上呼吸粗重,浑身冒汗,直到走到我妈店里,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后来我妈说:“走,带我找那几个人!”我擦了擦眼泪,说:“肯定早走了。”后来爷爷又说:“下次路上碰见那几个二流子你给我指,看我不打死他们。”我说好。

再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很后怕,那是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听到“捅”这个字眼,在瑟瑟发抖的那几分钟里我甚至想过万一真的被捅了怎么办,尽管后来长大了回想起来,那俩人大概只是色厉内荏的草包罢了,但在当时,我切切实实感受到我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这件事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多年后的一个下午,我和我爸走在街上,迎面走来一个行色匆匆,手放在皮夹克里的男人,我都会下意识地靠近我爸走,因为我怀疑那个男人怀里揣了一把刀。

又很多年后的一天晚上,我在纽约,和几个同学去中央公园,想起老师说过的不要在晚上去120以上的街区,我们想着110街应该没关系,就继续散步,但看着越来越黑的走道和越来越少的行人,以及盘旋在中央公园上空的直升飞机,我们还是早早地回宿舍了。

我是如此小心翼翼地爱惜着自己的生命,不让他被生活的闹剧当作儿戏。

(二)

高三的时候身体有了点小毛病,中午刚跟老妈打电话说过,晚上我就收拾了行李,在如火如荼的复习阶段,当了一次逃兵。

有个陪着我长了十八年的部位在我成年后不久突然开始隐隐作痛,老妈一边尽量让我宽心说那没什么,一边自己又想得非常严重,甚至说没准会是“骨癌”,把我吓得不轻,所以直到亲耳听到第四军医大某医生说“呃,它呢......就是发炎了,这东西留着不影响,最多不过是不太美观,但要是做掉会很麻烦,因为它比较接近脊柱。”我才放下心。在得知接下来要做的只是静养消炎之后,我们开心地去找了一家羊肉泡馍大快朵颐。

当时被吓到的另一个原因是那时是2015年年初,歌手姚贝娜离开了,而就在前一年除夕的零点,我还为了看她唱的《天耀中华》(真的记得很清楚,曲目都记得)没跟着弟弟妹妹一起下楼去放炮。现在我把这件事说得这般云淡风轻,但当时我真的结结实实被吓到了,我是如此地容易被吓到,就像人是如此容易地说走就走,管你是不是普通人。

“也许明天,没有谁,陪我走过,潮起潮落。”

后来提起我的那次小毛病,有同学说,看着我当时背着书包离开教室,还以为我像姚贝娜那样了。我白了他一眼,“可拉倒吧,就不能盼我点好。”

我自命不凡,觉得自己不是普通人,甚至觉得自己是变种人,但说到疾病灾祸上,我又觉得自己普通极了,这些东西是看不上眼来找我的。

(三)

小的时候我妈羞于跟我提及男女关系、性以及很多的利害关系,大了反而换过来了,我害羞,我妈则乐此不疲。

有天她跟我说,她一个朋友的孩子考上了清华的研究生,但是体检的时候查出了艾滋,这孩子最后自杀了。通话结束的时候我妈说,儿子,你可要自爱啊。

当时临近考试周,满脑子想的都是不挂科,所以对于那通电话我只表达了对我妈最后那句嘱咐的嫌弃,便没有多想了。可过后回想起来,我还是被吓到了,是的,我又被吓到了。

清华的研究生,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被查出艾滋然后自杀”,标准的UC(or微博)震惊体标题,这一些发生在他离开之后,他已经不知道他的故事在人们口中会变成什么样。他有爸爸妈妈,每个人都有爸爸妈妈,他的爸爸妈妈会哭,从呼天抢地到黯然流泪。他也想哭,可是他已经不能哭了。所以啊,倘若世间没有往生这一说,他的生命就到此为止了。

我在想,体检结果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一纸死亡通知书?还是他心里无法面对生命提前终结的恐惧?或是这一结果背后需要承担的诸多骂名?我没得过艾滋,想不出来。我可以这样剖析他的心里是因为我们不认识,但是我没有带着任何主观情绪去臧否他,因为我没有资格。

多么神奇,一个人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东西,但那对于八竿子打不着的我来说,除了吓到我之外,没有什么影响,我只是替他感到不值。诚然,我是个嫉妒心重的人,尤其对这种别人家的孩子,但他走了,尽管我们不熟,我还是会为他难过。我甚至不敢用一个“死”字,诚惶诚恐。

(四)

一年后,八竿子打不着的我想起走了的他,会说“哦对,有这么档子事。”他的朋友们想起他会说“这孙子当初再撑着点就好了,有事不开心应该讲给我们听啊。”他的爸爸妈妈可能依然哽咽无言。一百年后,没人再会说这件事,毕竟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

一年与一百年相比好渺小,一百年与一光年比又好渺小(别提醒我光年是长度单位)。前两天在微博上看到1990年旅行者1号在距离地球64亿公里处回望母星时拍下的《暗淡蓝点》,以及卡尔·萨根说的那段让人心灵颤抖的话:

“那就是这里,那就是家园,那就是我们。你所爱的每个人,认识的每个人,听说过的每个人,历史上的每个人,都在它上面活过了一生。我们物种历史上的所有欢乐和痛苦,千万种言之凿凿的宗教、意识形态和经济思想,所有狩猎者和采集者,所有英雄和懦夫,所有文明的创造者和毁灭者,所有的皇帝和农夫,所有热恋中的年轻人,所有的父母、满怀希望的孩子、发明者和探索者,所有道德导师,所有腐败的政客,所有‘超级明星’,所有‘最高领袖’,所有圣徒和罪人——都发生在这颗悬浮在太阳光中的尘埃上。”

有时候抗争命运就像蚍蜉撼大树,我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什么东西终结生命,食、色、烟、酒,或是无声吞噬你生存欲望的抑郁症,但放眼无边太虚,我们都只是挤在那颗小小尘埃里的碳水化合物罢了,我们的嬉笑怒骂、贪嗔痴很在64亿公里外是那么不起眼,哦不是不起眼,是完全看不到。

生命总是在每况愈下地行进着,换一个人的话说,就是“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忍受摧残,一直到死。明白了这一点,一切都能泰然处之。”

想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就该把眼睛放近了看,我们漫长的一生还有无数的美食,无数的相遇,无数的情感,无数次的性爱,无数次的夸赞,无数次醍醐灌顶的顿悟,无数次美梦成真的喜悦,无数件等着我们去亲身经历的事,这本身就让人很期待了。

“我很渺小,无论做了什么,都是同样的渺小。但是只要我还在走动,就超越了死亡。现在我是诗人。虽然没发表过一行诗,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更伟大。我就像那些行吟诗人,在马上为自己吟诗,度过那些漫漫的寒夜。”

王二如是说。

(五)

还没有解释标题,翻译自歌曲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是我一个朋友最喜欢的歌,有两年没见这孙子了,我真的很想他。

一觉睡到国庆就醒来吧,醒不来的话,那祝你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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