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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馒头

2018-12-12  本文已影响32人  文清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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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从鲁西南土地上生长起来的,在这片不算肥沃也不算贫瘠,不黑也不黄的土地上陪伴我一起生长的是得以果腹所必须的冬小麦和玉米。

我的家乡四季分明,没有极寒也没有极热,所以没有特殊气候下所滋养出的独特山水、水果亦或奇花异草。家乡很平凡,一年又一年只有小麦和玉米轮番种下又轮番收获。

平凡的人们年复一年,俯下身去,挥舞着撅头或镰刀,揩下额角的汗水,盼望着颗粒归仓。

幼年时,我不懂事,我不理解这平凡。

我总透过电视窥视外面的世界。我渴望去缤纷的热带丛林,我渴望到银装素裹的北方冰城。我喜爱南方梯田上水灵灵的稻谷,我喜爱北方雪山上矗立的雾松。

陪我走过寒暑的小麦与玉米多么普通,虽然它们是在我眼皮底下一天天长高的,虽然它们是在父母的伺弄下一天天成熟的,但我有多无视它们啊?

玉米就算了,它总归离鸡鸭牛羊等牲畜更近些,是它们的主要饲料。小麦呢?它磨出来的面粉可是我的主要食粮,没有它们我恐怕长不大。

面粉,在我的家乡特指小麦粉。它可以作为粥的勾芡,可以做油炸食物的面糊,甚至可以用来做春节贴春联的浆糊。当然,它还有很多不胜枚举的用处,但最重要的是它可以用来蒸馒头。

馒头,是我家乡的主食。男人们不吃馒头总觉得没吃饭,干活没有力气。没力气干活,这日子咋过得去?所以,馒头是生活中最不可缺少的食物。

小女孩们长到一定岁数都要学会蒸馒头,这是默认的规矩。其实,不用特地学。每天围着灶台烧火的时候,只是看着母亲们的动作也早就心中有数了。

我在村中,怕是个特例。我不喜欢吃馒头,对蒸馒头不感兴趣。母亲总说,南边谁家的孩子上三年级就会蒸馒头了。我回嘴说,她上学晚,上三年级的时候都十几岁了。母亲不置可否,反正她不是指望着我听了她这句话就能心甘情愿去学做馒头的。

母亲蒸馒头的时候,我除了参与烧火,其他一概不管。所以,直到我离开家乡去外地上学,我也没有学会蒸馒头。

学校食堂供应米饭,馒头只有在校门口的摊位有售。学校里北方人居多,他们对食堂的主食颇有些意见,都愿意多走几步去校门口买馒头。我却十分高兴,因为我终于能吃上米饭这种新鲜玩意儿了。

求学期间,我从吃了无数碗米饭以后,终于尝试着吃了回馒头。渐渐地变成,经常跑去门口买馒头。颗粒分明的米饭使我的咽喉和胃里像盛了许多的小疙瘩,而绵软清甜的馒头则浸着菜汤理顺着我的肠胃。

我知道,不是米饭不好,而是我的胃在自发的想念熨帖它多年的面粉,就像我离家越久越思念家乡。

哪怕家乡再平凡再不值一提,它依然是我灵魂的归处,依然是我稳妥的后方。它就像小麦一样,默不作声的看着我一天天成长,却总有一天用它的甘甜和清香将我唤回身旁。

工作后,母亲从家乡捎来一袋面粉,说是自家小麦打出的面,纯天然无公害,不含漂白粉等添加剂。

母亲知道我爱吃包子,打算给我蒸包子吃。我拒绝了,我央求母亲教我蒸馒头。

母亲意味深长地笑了,说:“你不是不爱吃馒头!”

我推说,人的口味总是会变的嘛!

母亲洗了手,从面粉袋里舀出七勺面粉。勺子,是那种长柄尖嘴的白色塑料勺,就和超市里用来装杂粮的长嘴勺子一样。面粉盛放在和面盆里,我这里是没有专门的和面盆的,是用一个白色瓷盆代替的。

原来的时候,和面放的是用苇子叶包好,悬挂在门楣上的一种老酵头。谢天谢地,那玩意儿现在已经被时间淘汰了。现在所用的袋装酵母粉,比那东西用起来简便了不知多少倍。母亲将温水倒入小碗里,在碗中加入三克酵母粉,使之化开。

关于酵母粉的用量和面粉的比例,各人有各人的计算方法。酵母粉放的多些,面发的就快一些,蒸出的馒头也就更松软。我是牢记着母亲教我的方法,我家的七勺面就放三克酵母粉。

一手在面粉中画圈,一手将加入酵母粉的温水倒入面粉中。此时,面团自然是捏不起来的,因为粉多水少。接下来可换大碗加水,若是想让面发的快些,可继续用温水,并加入少许细盐和白砂糖;若有时间等着面团慢慢发酵,用凉水也可。不过,用温水和出的面,格外软和些。

水面调和,揉成光滑的面团,静置在和面盆中。此处,最麻烦的是,看起来水量少了,再加一些水后,好像水又多了,只好酌量又加入一些面粉,如此几次才能水面共济。

还有,就是面盆周围总是黏糊糊挂着一层面糊,此时要在手背关节处沾上一层面粉,手握成拳,用四个手指环节剐蹭粘着面糊的盆壁。初试,可能感觉手指关节微疼,但如此往复就会感觉到那种盆壁变得光洁锃亮的快乐,也不觉得手指疼了。

母亲说,从前都是用一个手和面的,这样更能节约面粉。是了,节约面粉是和面的一大重要注意事项。以前若是哪家姑娘和面,把面糊遗留在盆壁上,是要挨骂的。如今,虽然没人骂我,我依然把盆儿上的面粉刮得干干净净。

如果怕面团儿表面结出干皮,可用大的干净塑料袋将盆口套上。这样,静静地等待面团发酵就可以了。

几个钟头后,面团鼓胀满盆,表面布满气孔。用手按一下,又微微弹起来。此时,面团就发酵好了。温度高的时候,面团会发酵得快些。温度低,则所需时间相对较长。

接下来,母亲将面团移动到铺上一层面粉的大砧板上来,开始盘面。盘面,是为了将面团里的空气赶出来,使面团有韧劲儿。盘得时间越久,蒸出的馒头越有嚼劲。我认为,适度即可。

盘好面,就是做馒头胚。母亲可两手同时各揉出一个小帐篷般、顶部圆溜溜的馒头胚来。我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揉出馒头的雏形。母亲说,凡事都是熟能生巧,慢慢来就好了。

做好的馒头胚放在蒸笼上,一边饧着一边做剩下的馒头胚。饧过的馒头胚,蒸出来口感更好。

生胚做好后,开火,水热,蒸笼上锅。大火烧开,转中火蒸三十分钟。时间到后,可开锅盖,用手按压馒头顶部。如果迅速回弹成原状,则代表馒头蒸好了,可以关火了。一定要活动每一个馒头,防止馒头粘在一起。

最后,再盖上锅盖,焖几分钟,让馒头在余温中舒展开来。

新做出来的馒头,表面圆润结实,内里热得烫手。忍着烫用食指和拇指指尖捏住一角,轻轻撕开,馒头像面包一样蓬松宣软,缕缕香气随着蒸汽从密密麻麻的细孔中渗透出来。

这种香味并不浓烈,带着淡淡的麦苗般的清甜,带着麦子成熟时微黄秸秆的自然香气,带着时间的味道。

这味道太清淡,以至于被年少时的我忽略;这味道太绵长,一直铺陈在我的人生记忆中;这味道太执着,一直跟随我左右,使我能不迷失在歧路纵横、神思万千的世界上。

火焰隔水蒸着馒头,时间隔着馒头熬煮着我对家乡的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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