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州童年散文

抓知了

2016-11-26  本文已影响44人  白杨树在北方

抓知了

 抓知了是我童年里记忆最深的乐趣之一。

 在夏季的苹果园里,在硷畔上,在草丛中,知了的叫声穿透力极强,从低到高由南而北自西向东,几乎在我们所有落脚的地方,耳边都响彻着知了持久不息的鸣叫。

 那是早熟苹果刚刚成熟的季节。地里的葡萄仍是清一色的绿蛋蛋,套袋富士苹果像灰色的荷包星星般地点缀在和风荡漾的枝杈间。父母亲和大姐拉着架子车去交苹果了,我跟妹妹的任务便是呆在园子里,守看着苹果树下堆砌的早熟嘎啦、美国八号。

 每年的这个时候,来自福建、广东的客商总会提前进驻我们村,租上一间大库房,放上一台铁磅,就开始收苹果了。因为在村上,距离不远,所以前巷后院的人老把卖苹果叫“交苹果”,仿佛交公粮的时代,我们一族的自家成群结队去几公里外的粮站。

 我躺在树杈间,一边享受着凉爽的夏风,一边陶醉在武警支队铿锵有力的训练声中。武警支队距离我家果园不过五十米,中间隔着小学教师吴有莲家的苹果园,因此每当他们午饭号响起,我就知道要回家吃饭了。妹妹躺在凉席上,不时逗弄着周围的蚂蚁。

 对农村孩子来说,暑假不仅代表着放假休息,同时还意味着要迅速成为家庭中的一名角色。这个角色不是调整好心绪等着你进入,而是要立竿见影立即马上地变成一个堪比大人的角色。独自做饭、下地送饭、扛锄颠掀是每个生活在下高埝塬上的娃娃们必须经历的一环。

 且不说冬天,单单一个农忙的夏天。你看那风吹麦浪的田野里,暴晒的日头下,小小的人儿人头攒动,或顶着草帽或提着竹笼,不是去给父母送水就是陪同父母一块下地劳作。我和妹妹的活儿倒最轻松,什么也不用干,只需歇着等父母回来就行。

 四下空寂,乡野无人。不久前还在卯足劲头发出喊声的武警们听到午饭号去吃饭了,整个药树店苹果园除了我们,就剩几句偶然的狗吠。饥饿感越来越近。我闭目养神假装淡定,但肚子不争气,开始不停地咕咕叫。农村人吃饭早,一起床就上两个馒头,用大罐头瓶子灌上美美一大瓶水,匆匆便赶往地里。我是被大姐的笤帚把叫起来的。谁让我是家中的男子汉呢。拖着睡眼惺忪的身躯,天不亮我就和大家一起走向果园。

 “哥,咱抓上知了烤走。”妹妹从凉席上拾起来,透过斑驳的树影喊我。

 于是知了的叫声嗡嗡从我耳边响起了。我意识到了蝉鸣。

 我犹记得之前去米家村舅爷家的经历。夕阳刚下夜幕降临,吃完晚饭,我和表哥表姐们拿上手电筒、塑料袋,推门走进苹果园。苹果园里黑乎乎的,静悄悄的。知了们呆呆地“粘”在苹果树枝上,一动不动。等你将它用手捏起,它好像如梦初醒,又和白天一样嗡嗡叫起来。我循着手电光的辐射范围看,一棵树上竟然歇着好多知了。

 那晚上我们捉了好多知了,表姐们的做法我从未见过。虽然下高埝和米家村隔着一个青岗岭,但你不得不承认,习俗上的区别依然是有的。我见表姐们一一拔下知了的翅膀,然后把它们放进一个大面盆里,冲洗过后分别撒上盐,腌制半个小时,最后给锅里倒上油,现场油炸。那顿知了我们每个人吃得是满面油嘴,好不高兴。不过如今对那种味道的记忆我竟也丢失了。

 正是有上次油炸知了的经验,所以我的味觉记忆被勾起来了。我下了树,从竹笼里找塑料袋,紧接着便和妹妹一前一后找知了。大白天的知了显然难抓多了。我们扑向一棵树,这棵树上的知了就飞走了,寻向另一棵树,另一棵树上的知了又飞到这棵树上。前前后后我们被知了折腾的筋疲力尽,最后的收获只有寥寥不到十只。

 从笼里找到父亲未带走的火柴盒,妹妹四下拢来一堆柴禾,我把知了压在柴禾底下,小心翼翼地点着一根火柴。火顺着柴禾蔓上来,越来越旺。我用木棍拨弄着,知了的翅膀先烧着了,随后黑黑的肚囊也被火嘹上了。一边怕焦一边又担心烤不熟,就这样烧了大概五分钟。五分钟真漫长啊,火嘹着我们的肚子咕咕跟着叫。

 等到柴禾燃尽,知了身上也被烘得焦一片黄一片黑一片。我教妹妹先撕开知了的头部,头上的肉,外焦里嫩,仿佛我后来吃过的鸡腿一样。可是,知了毕竟太小,小小的绵绵肉被我们三两下就舔光了。十只知了,高温炙烤之下,能下口的也不过五六只。

 “还不够我塞牙缝啊。”妹妹叹道。

 我当然也是意犹未尽。我望着妹妹心不甘地扔掉最后一只烤黑了的知了壳,不禁哑然失笑。妹妹的嘴上、牙上全成了黑的,而妹妹也发现了我的牙上、嘴上漆黑连片,我们两个被自己逗笑了。这个时候,父母亲和大姐恰好推开木门而入,一瞬间也被我俩的样子惊到了。

 “你俩吃碳了吗?!”大姐问。

 “看把娃饿成啥样子了!”母亲对着刚刚脱开架子车背带的父亲说。

 ……

 关于捉知了的记忆实在不胜枚举。和同龄小伙伴们捡拾知了壳的体验同样是我童年记忆里浓墨重彩的一笔。那时候每逢周末,去耀县城的药市逛会似乎是我们下高埝几个堡子之间最热闹的盛事。我和同村的小伙伴们,不止一次提着自己攒下的知了壳去赶集。知了壳据说是一种中药,药市里做回收生意的一家紧挨一家。

 我的童年与跟风有关。花椒收购价一斤冲破十五块钱的时候,我也像收集知了壳一样兴致盎然地冲进了下高埝起伏的田野。谁又不是呢?我们那一群小伙伴,谁从小不是“财迷”呢?

 不过这样的乐趣再也找不到了。下高埝被撤乡设区,我们的成长伴随着城市化建设的浪潮,左突右奔不曾停下。我们集体从农村走向了城市。生活条件逐年提高,好多人家里的锄头、老䦆头虽然用不上了,但都完好地保存着。吃饭的时间依然没有任何改变。不是城里人固定的中午十二点和下午六点,而还是我们一直沿用的早上十点和下午两点。有些东西变了,但有些记忆却永远变不了。

 袁远

 2016年8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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