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苜蓿芽芽

2023-04-25  本文已影响0人  红子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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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依旧是朝九晚五,只是需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感觉时间已经被填塞得满满当当,继而常常会忽略一些重要的人,忘记一些重要的事,这大概就是人到中年的困惑。

这两天心神不凝,总感觉心里记挂着某件事,却始终想不起来。今天参加公司组织的培训,下班时间破天荒提前了十分钟,照例开车回家,大概是距离和时间的双重作用,到家的时间居然提前了五十分钟,看来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里,十分钟并不等于十分钟。

回来的时候碰见路边有卖野菜的,起初只是匆匆一暼,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走过了两步后胃突然贪婪地抽搐了一下,我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这才意识到刚才看见的是苜蓿。这是山里最常见的一种植物,是喂家畜的好饲料,不过它也是山里人一年之中第一个吃到的野菜。

山里的春天来得比较迟,直到清明前的雨滋润后苜蓿才懒羊羊从黄土里探出了头,此时阳光正好,短短几天,苜蓿地里已是一团团的绿色。这个时候乡亲们便再也坐不住了,苜蓿地里总能看见剜苜蓿芽芽的人。

一开始叫剜,因为苜蓿芽比较短,所以要从土里剜出来,一般用刃子,刃子是形状像尺子一样的刀具,不管厨房做饭还是地里割草都用的着,在农村家家都有几把。剜苜蓿芽孩子是不允许参加的,一来刃子太危险,大人们怕伤到孩子,二来苜蓿比较短,大人也怕剜得太深伤到苜蓿的根。

等苜蓿长长一点就能拾了,所谓拾就是用手掐,这个时候大人就能放心让孩子去了。记得家里有个岁笼笼,我拎着正好,拾上一笼笼一家人刚好吃一顿。

等苜蓿再长点就叫拔了,不过那个时候草腥味太大,人已经不吃了,拔来的苜蓿只能喂鸡喂猪。苜蓿一年能长好几茬,但只有头茬苜蓿芽芽能吃,所以一年能吃到苜蓿菜的时间很短,村里人总是趁着仅有的时间多吃上几顿,让它成为餐桌上的主角。

并不是家家都有苜蓿地,山沟里稍微平整一点的地要留给给小麦等粮食作物,一般只会在山坡开垦的荒地上才会种上苜蓿,可即便是零星的荒地也不是家家都有,但这并不影响家家能吃上苜蓿芽芽。

女人们总是约在一起,今天在你家的地里,明天在我家的地里,一边拉着家常一边剜着苜蓿芽芽,即便有人有事没去成,去的人回来也会给分上一大把,村里人对自家地里长得东西从不吝啬。

在城里早已没了农忙的概念,就像不知道啥时候种豌豆,啥时候种麦子一样,也不知道苜蓿啥时候发芽,啥时候能吃到,如果眼里不曾瞧见,这一年可能就过去了,所以很庆幸这样的偶遇,即便已经忘了苜蓿芽芽真实的样子,真实的味道。

大宝放学还有一阵子,终于可以悠哉悠哉的准备晚饭,不过看着苜蓿菜还是犯了难,我是吃过无数次,可从来没做过,这个时候脑海里便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母亲。

发视频的那一刻也终于想起了这几天心里一直记挂的事,那就是和母亲聊聊天,最终还是苜蓿芽芽提醒了我,不知这算不算巧合。

我不是一个孝顺的人,一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唯一能做的就是听母亲说说话,可自己坚持的并不好,一周一次的视频偶然还会忘记,虽然母亲总是说不用记挂她,但我的心里还是会有一丝愧疚。我知道这种遗憾正在发生,直到有一天会变成心里永久的悔,但却无能为力。

母亲看见我在收拾苜蓿菜异常开心,说家里已经吃了好几顿了,不过她还是惊奇城里也有苜蓿芽芽,随即又自言自语地说,现在社会进步了,只要想吃就没有吃不到的东西,要是你能回来就好了,也不至于吃个苜蓿还花钱。我无奈地笑了笑,告诉母亲并不贵。

我按照母亲的说法仔细地分拣苜蓿芽芽里的杂草,然后使劲地搓揉,直到手上有了绿色的痕迹,淘洗干净后开始焯水,母亲叮嘱千万不能着急,一定要多煮上一阵子,苜蓿软烂才好吃。

印象中苜蓿一直都是拌着吃,在母亲的指导下我很快就收拾好了,那一刻我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虽然不是那么正宗,但还是有小时候的味道。

晚饭时大宝看着苜蓿芽芽觉得很新奇,问我是什么菜,我说是山里的野菜,小时候爸爸经常吃。可大宝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这时候母亲说了一句,苜蓿都是喂牛的,结果大宝便再也没动筷子,大概小时候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时光真是个奇怪的东西,能轻而易举将曾经不喜欢的东西变成美好的回忆,时过境迁后已然变得遥不可及。

闲聊中母亲又说了很多事,大多与吃有关。挨饿那几年母亲几乎吃遍了山里长得所有的植物。最难熬的就是冬天,可吃的东西很少,她们不得不吃胡麻杆,洋芋藤等已经晒干了的植物,做法大同小异,都是先将这些干掉的植物根茎剁碎成小截,然后闷到大铁锅里蒸软,每每吃完肚子胀得都跟个皮球似的。

不过熬过冬天日子就能好过一些,山绿了,草绿了,总有一两样可以填饱肚子,一年之中最先吃到的就是榆钱和苜蓿,在那个年代便衍生出了很多做法,“穷馍馍”就是母亲至今仍然记挂的一种吃法。其实所谓“穷”在老家就是蒸的意思,一个字便道破了这道菜的精华。将榆钱,苜蓿或其他能吃的东西放在锅底,然后在上面撒上一层玉米面或其他杂粮面蒸熟,搅拌均匀即可。

不过现在看来,“穷”其实就是真的穷,所谓“穷馍馍”也就是穷人吃的馍馍,是那个特殊年代里特有的美食。我出生的时候包产到户已经好几年,农民家里都有了存粮,挨饿早已经成为过去式,所以我从未吃过“穷馍馍”,而它也只能留在母亲的记忆里。

母亲又给我讲了吃种子的事,俗话说“愣吃屎不吃子”,可在那个年代里,都是逮啥吃啥,即便是粮食种子,依旧都照吃不误。一般都是播种的时候,撒种子的人一边往地里撒,一边往嘴里喂,半晌下来温饱问题也就解决了,不过仅仅也是饱一顿。后来生产队为了阻止这一行为,将所有的种子都拌了大粪,但在饥饿面前,大粪也无能为力。母亲说有一次趁着夜色抓了一把豌豆,回家后就炒熟给哥哥吃了,前一天晚上黑灯瞎火地没瞧清楚,第二天才看到碗底的残留物。

母亲说这些的时候更像是自言自语,她好像知道我永远无法体会那种感觉,只是末了会叹息一声,你们现在都享福了,哪知道日子的难处,接着又会埋怨大哥把她吃剩的饭倒掉,这个时候我总是笑着说,倒就倒了吧,下次让给你少盛点。

我和母亲的聊天基本都是这种状况,大多时候都是母亲说,我只是傻呵呵地听着,偶然傻笑几声,母亲也从来不会埋怨。偶然当我忘记的时候母亲也会给我发视频,只是母亲不识字,全凭头像认人,要是换了头像,我便成了陌生人。

卧床以后,母亲最割舍不下的就是劳动,她常说以前下苦的时候没累死,活到现在日子好了,该享福了,却比下苦更苦,要是能去地里转一转该多好,亲手拔一把草,割一捆苜蓿,即便是吃着穷馍馍,心里至少是舒坦的。

记忆中母亲总是闲不下来,特别是牛换青以后。所谓换青就是入夏以后牛不再吃干草,而是开始吃青草,它们的食量大得惊人,即便每天赶到山上放,仍然需要大量的青草。由于家里的苜蓿有限,母亲经常顶着正午毒辣的日头在田埂上铲草,直到背篓装得满满的。

回到家卸下背篓的那一刻,母亲总是汗如雨下,然后从水缸里舀上一马勺凉水,咕嘟咕嘟一饮而下,随即再一次出了门。偶然母亲也会喊我同去,捆上一捆杂草让我背回来,一路上我总是走走停停,有时还会以各种借口拒绝,不过偶然也有主动的时候,那就是割苜蓿了。

割苜蓿是个技术活,即便是大人也有失手的时候,经常会听到某人不小心割伤了自己,母亲自然不会允许我做这样的事情,顶多割一捆让我背回来。渐渐地长大了,有一天母亲终于放了话,当我拿着扁担和刃子走在路上的时候甭提有多开心,因为在农村能割苜蓿是又一个长大的标志。

但我的第一次却以狼狈收场,在手上磨了两个泡后才割了两小捆,尝试了很多次后扁担还是没能派上用场,只能背着回家,后来母亲看到长长的苜蓿茬子后又批评了我,那个时候才算看清了真正的自己,想法和能力并不匹配,自然也就没了傲气,后来母亲又指点多次,直到有一天终于自己能用扁担挑着苜蓿回家。

割苜蓿只是万千农活中的一种,母亲的一辈子全融进了这样农活里,她曾经将这些生存的本领教给我,只是我并没有用来谋生,很多都在随着时间终极消亡,大概只有偶遇与之关联的事物才能再次唤醒心灵深处的记忆,就像今天碰见苜蓿芽芽一样,让我想起了过去,想起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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