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旺达饭店》:杀戮与救赎

在经典电影《辛德勒的名单》中,一个普通工厂厂主辛德勒在杀戮肆虐尸横遍野的希特勒恶政时期利用自己的工厂拯救了成千个逃亡的犹太人,使他们能在黑雾浓重的死神门前重新获得了返回希望和生命的机会,而辛德勒的名字,也将永远会镌刻在他们感激与感念的名单之上。辛德勒仗义疏财的义举与温柔广博的善良让无数观众为之赞叹和感慨,为在这人心惶惶草木皆兵的战场上仍旧闪出耀眼光芒的一丝人性温情而慨叹流泪。
《卢旺达饭店》也是一个相类型的电影,同样也是改编真实故事,讲述一个善良的酒店经理在血腥与暴力之间以交际才能和机智头脑为武器保护弱小人们逃离死亡的战斗故事,影片里有残酷的屠杀镜头,有令人震慑的遍地尸体,有浓重深沉的绝望,有密不透风的呼喊,有攥住呼吸的恐惧,有无处可逃的惘然。在赤裸裸的死亡威胁下,在亲人与朋友的惨痛离世里,在冷峻无情的枪口与寒光凛凛的刀锋下,悲痛的人们要如何获得希望与救赎?

1994年,非洲内陆小国卢旺达发生了惨绝人寰的种族屠杀,国内两大族群—图西族与胡图族展开激烈暴力对峙,大量无辜平民被残忍杀害,死亡人数约计100万,其中绝大多数为图西族。电影《卢旺达饭店》即是对此惨痛历史事件的呈述。影片没有直接对这场大屠杀进行太多的对于种族问题的反思或者对杀戮的谴责,但全影所营造的那种死亡阴影下哀痛欲绝恐慌绝望的气氛与那满屏的动乱、眼泪与尸体,就是对整个事件最深沉的哀悼与铭记,以及对无辜死于刀刃下的亡魂的悲悯。唯有和平,才是人间得以盛世的最根本条件。
影片主角保罗是卢旺达米其林酒店的一个普通客房经理,米其林酒店隶属于一位比利时老板,是一家四星级高档休闲度假酒店。影片一开场便显示了保罗平静又其乐融融的生活状态:事业蒸蒸日上家庭幸福美满。同时,保罗头脑机智善于人际交往,他与军方上层人员、白人、联合国军官都维持着一种友好融洽的关系。而这些良好人脉,也是保罗为了保护自己及家人的重要资源。与此同时,图西族与胡图族的矛盾开始升级,胡图族军队开始抓捕图西族平民。在目睹邻居被抓走后,保罗选择沉默,因为在他心里,家人才是他的第一位。

种族首领对立的局面越来越紧张,电台里发出的挑衅信息越来越尖锐。但保罗依然相信形势会有所好转的。但在载有卢旺达两位总统的飞机被谋杀组织击落后,情势突转直下,胡图族族人由于激烈的舆论煽动认为是图西族刺杀了总统。“砍掉高的树”的信号已发出,胡图族军队以及武装人员向手无寸铁的图西族平民无所顾忌地举起了屠刀。他们开始大量抓获妇女儿童,开始了惨无人道的种族清洗。保罗是胡图族,但他的妻子是图西族。保罗将妻子孩子以及无助的邻居们都带往酒店,但胡图族军官发现了其他人是图西族后将他们赶下车,保罗情急之中使用大量金钱贿赂了军官,买下了自己妻儿以及邻居们的生命。

保罗终于将妻儿与邻居带到酒店并将他们安置好。此时酒店由于暴动事件的影响运营出现了问题,老板在离开前命保罗为总负责人。在酒店人员人心散乱工作懈怠的情况下,保罗使用计谋成功使酒店恢复正常运营。在这一系列突发事故里,保罗的处理都显得非常机智妥善,聪明和随机应变是保罗性格的重要特点,这也为保罗后来临危不惧的机智做好铺垫。
保罗得知妻子兄长的孩子在其邻居家里,孩子的父母则失去了下落,但由于军卡太多,保罗没有办法将孩子接回。保罗从混战开始到如今都一直相信着西欧联合国军队会出动力量来帮助卢旺达平息战乱,他相信当下的混乱都只是一时的,一切很快会过去,所有的秩序很快就会恢复。一天早晨,一支法国军队来到了酒店,大家都很开心,以为是援军到了,但幻想很快破灭,这支军队只是将酒店所有白人都转移了,其后便撤退了,只留下4个士兵把守酒店。此刻,被困于酒店之内的保罗和难民们才明白:他们失去了任何外界的援助,要想在这场动乱里生存下去,只能靠自己了。
其后在与胡图族军队的几次正面交锋里,保罗都利用自己的大胆聪明和对于人情世故的精通而侥幸逃脱了军队对酒店住宿人员的排查和屠戮,或是用巧妙的心理战术得到酒店比利时总老板的帮助,或是用金钱贿赂胡图族军官,或是用瞒天过海的谎言(保罗假称仍有美国军方在监督着卢旺达景况)糊弄军官,或是用雄辩的口才与其周旋,才智过人的保罗取得了胡图族军官的暂时信任,也保护了藏身于酒店内的妻儿以及其他图西族难民。同时,电影到此时的氛围也愈加紧张,失去了联合国军队保护和外界希望的难民们,此刻就仿佛处在一个四面楚歌的孤岛上,在酒店隔墙之外,是哀鸿遍野的修罗场,胡图族肆意妄为地烧杀掳掠丧失人性。观众们到此刻也不免为保罗能否力挽狂澜而焦愁,为难民们能否绝处逢生而担忧。

保罗和一个职工一起去胡图族的一个首领那里买粮食。在那个营地里,保罗亲眼目睹了胡图族军士将所有抓捕到的图西族妇女集中关押,肆意凌辱,保罗感到非常的愤怒和震惊,但还是努力隐藏了自己的情绪。同时首领警告保罗,如果再维护酒店里的“蟑螂”(图西族人),他将会连保罗也一起杀掉。在回程的路上,汽车颠簸不平,保罗下车查看,发现横七竖八的尸体铺满了整条道路,形成了一个恐怖的“人毯”。电影的这个震撼画面直接将胡图族屠杀无辜百姓的暴行残作呈现在观众面前,在视觉与情绪的震动之中,也让人感到这场种族运动已是赤裸裸的“清洗”战场。
保罗建议难民们向自己结交的能联系到的一切上层贵族或者高官人士打电话,使用“深情告别”的方式来巧妙向其求助,这个方法奏效了,酒店中有一些人得到了离开的机会,包括保罗一家。但在临上车时,保罗回头望了一眼酒店门口站着的那些无法离开的难民,他最终决定为了难民继续留在酒店,而让妻儿先离开。保罗在影片刚开始时更多是一个将家人放在第一位而对他人生死不给予太多关照的精明商人,但随之影片推进,观众看见保罗内心的大善与大爱慢慢在鲜血弥漫杀伐肆虐的乱世里突显出来,他开始领会到在屠刀之下的人们的苦痛与悲戚,开始将自己的援手伸向那些素未谋面的可怜人们,他打开了酒店的大门收纳这些被刀光剑影追捕无家可归无处可躲的流浪人们,并不舍生命要留下来继续帮助他们。

但是本可以离开的难民们却因为一个酒店职工的告密而在半路被胡图族族人及军队拦截,保罗得知后及时向胡图族长官求助才化险为夷。到这里实在佩服保罗的交际能力,他及时地向自己用金钱笼络好了的长官求助,否则那一车的难民包括保罗的妻儿都要死于非命了。但同时这位胡图族军官因为保罗没有给他满意的酬报而与保罗闹僵了。重新回到酒店的保罗和难民们艰难度日,他们的粮食和水都已经快要用尽了,难民们都在舀着游泳池里的水。
白人军官带来一个好消息:保罗他们可以转移到图西族的战后地,但得三天之后。保罗他们没有办法等到三天之后,那时胡图族早已将他们杀光了。情急之时保罗想到了自己藏在外交官酒店里的财宝和美酒,他将胡图族军官带至此地并将保险柜里所有的东西都给了军官,并在军官意图不守承诺之时据理力争迫使其遵守诺言。保罗明知联合国已经放手不管,但依旧用扑朔迷离的谎言来哄骗胡图族长官甚至以自己编造的莫须有的罪名来恐吓他,不得不为保罗的机智、冷静与勇敢所折服,事实上,保罗的这些自身素质,也是保罗能够在守护家人和难民的旅途里节节胜利的决定性因素,当然,拥有能够持续用以贿赂的一笔金财也是必不可少。
影片最后,胡图族还是闯入了酒店,保罗和家人以及一些难民们成功地逃离了层层追杀,在提心吊胆里最终到达了平安宁静的图西族后方,并且在这里找到了保罗的两个外甥女。残酷的交战仍然在继续,对于保罗一家来说,他们在与死神这一次惊险万分的赛跑里,侥幸获胜了,而影片结尾的白色字幕上,我们看见,将近100万无辜的人们,在这个血光弥天的赛道上颓然倒下了。

在电影里,电台里极具煽动性的声音不停地响在事件发展的各个紧要节点上,舆论和媒体的煽风点火可以说是这场暴动的导火索,也是事件不断升级加重的发酵剂,在人们被本该公正客观的媒体带跑了节奏,公民的理智和判断似乎也都在一夕之间倒塌,而完全沦为舆论的木偶,这也不得不令人唏嘘。另外,保罗一直所抱持的“这场混乱会过去,联合国军队会帮助我们”想法的幻灭,也同样让人感慨本该维护世界和平的联合国在此血腥事件上的不作为不参与,正像那位美国记者所说,外面的人们在了解这里的屠杀后,会感叹这真可怕,然后继续他们的晚餐。这种对屠杀的漠视,是比屠杀更可怕的人性冷漠。
《卢旺达饭店》以一个饭店为基点展现了卢旺达历史上一次残暴恐怖的种族清洗杀戮,在保罗的视角里叙述事件的发展,从刚开始的舆论铺垫到全国沦陷,这个原本风平浪静的国家似乎一夜之间踏入了深渊。影片所牵扯的政治因素很多,种族问题,肤色偏见,国家内乱,联合国的责任推诿,但对于这些影片都没有做太多深究式的质问,更多是以保罗的视角,直呈流离失所的国民与鲜血弥漫的国土,狂暴凶狠的民兵与喧嚣尖刻的舆论;以保罗的立场,讲述一个有良知有担当的平民,如何在这风雨飘摇的乱世里谋生和追寻,如何在血腥阴影下仍用广博的胸怀荫蔽着他人。人性的善与恶在这个天光失色的国土上艰难对峙,失落和希望的脚步在这场以酒店为单位的大逃亡中反复逡巡。朝不保夕的动荡里,唯有彼此扶持,努力求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