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笔成长这条路往事如烈酒

当我28岁,我都经历了什么

2018-02-18  本文已影响13371人  遗落星空的猫

过了这个年,我就28岁了。

当我28岁,我都经历了什么
1.

我身份证上的生日是11月13,其实我真正的生日是农历正月13。但是我从来没有告诉别人,仿佛这样就能小了一岁。

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活不到28。

对,我抑郁多年,过去有过很多次轻生的念头。但我从来不承认这是抑郁症,也没去看过医生,更不会跟人提起。我觉得这是懦弱的借口,无能的愤怒,是我堕落和放纵后必须偿还的痛苦和代价。

我历经绝望,曾经几次对着屏幕泪流满面地跟奇奇说:“我想死,活着真的太难受了!”奇奇是我多年的网友,也是我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

从小到大,我就学会了掩饰自己,不会轻易让熟悉的人发现我的弱点。

用母亲的话来说,我能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一个意外。当年计划生育抓得很严,父亲代替母亲去结了扎,当时家里已经有俩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了。可是第二年,母亲还是意外地怀上了我。

我想父亲是爱母亲的,一个男人愿意为一个女人去结扎这一点就可以证明。多年后,我问母亲,父亲长什么样子。母亲说我越大越像父亲,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有时候我照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会想起父亲的模样来。

2.

父亲走后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只给我留下一个小名:扎生。小时候经常因为这个名字跟别人打架,不肯承认自己是扎生的。

至于我那个哥哥,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听母亲说,三岁多得了一场病。因为穷,没有及时医治死了。母亲说的时候带着一点叹气,但看不出难过。

在母亲看来这些都是命,母亲一直很信命。外婆在她三岁的时候就去世,外公也没撑到她成年,几个舅舅没有一个养出来。就她和姨妈一直相依为命,为了生活,一成年就被介绍嫁人了。不同的是,姨妈嫁了一个好丈夫,而母亲命苦,第一任丈夫是个酒鬼,喝醉酒就会打她。母亲跟他离婚后,嫁给了父亲,以为寻对了男人,可是好景不长。

母亲脚上长了一对苦骨,年轻的时候找算命先生算过,算命先生说她一辈子都是个命苦的女人,她对此深信不疑。

父亲去世后,原本拮据的家庭变得一贫如洗。我和两个姐姐读书吃饭都成了问题,母亲没有任何办法,便跟媒人说:“谁愿意送我们上学,她就嫁谁。”母亲只念过小学一年级,却知道多读点书的重要性,而改嫁是她唯一的筹码。

六岁那年,我跟着母亲改嫁,去了邻村的另一个男人的家里。记得当时母亲被奶奶指着鼻子大骂丧门星,说滚出这个门就不是我们姜家的人了,大姐被婶婶教唆着用扫把赶母亲出门,当时大姐已经13岁,二姐11,她们不能接受母亲改嫁的决定。

我在那个男人家里呆了两年,就被赶了回来。他对妈妈不好,心情不好就会打妈妈。我从来不愿意叫他爸爸,不管母亲怎么哄我。其次,我经常跟别的小朋友打架,因为他们骂我是野种。

奶奶在叔叔和婶婶的责骂和白眼中收留了我。父亲去世后,我们两家的关系就开始破裂。分房的时候我们只分到了一间烤烟房,母亲跟他们闹得不愉快。第二年,叔叔他们要盖新房子,要求跟我们换一块好的田地,母亲不允,说那是以后留着给我盖房子的。婶婶便和母亲吵了起来,最后还撕打在一起。

那时两个未成年的姐姐已经开始出去打工了,说会给我寄生活费,婶婶才同意跟他们一起吃住。

那时候我8岁,已经学会了看叔叔婶婶脸色做事。早上很早就要去割鱼草,如果割不满一篮子就不能吃早餐,下午放学就去放牛,放到天黑才能回去。吃饭的时候从来不敢坐在桌子上,也不敢多夹菜,多添一碗饭都会害怕婶婶凌厉的眼神。吃完饭后堂哥堂姐都可以去玩,而我要去洗碗。婶婶说,“吃了饭就要多做事,没有人白养你。”

那时候只有奶奶最疼我,她会偷偷把肉藏在自己的饭里,然后偷偷夹给我吃;在我叫饿的时候,她会趁没人,把我叫进卧室,塞给我一些零食,叫我偷偷吃。她总是跟我说,要懂事,等长大了就好了。

没有母亲的日子,没有童年可言,我每天过着寄人篱下胆战心惊的生活,常常委屈了就一个人偷偷躲着哭泣。母亲有时候赶集会去学校看我,经常会给我一块钱或者两个鸡蛋一根黄瓜什么的。有一次,我抱着母亲不让她走,说妈妈你回来好不好!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母亲也哭了,摸着我的泪眼说:“你要好好读书!要懂事,等你长大了就好了!”

那时候我就特别想长大,总盼望着等我长大了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就没人敢欺负我和母亲了。

3.

在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母亲回来了。那天我放学回家,看见母亲像一个流浪汉一样坐在门前,旁边放着两个装着衣物的蛇皮袋,我又惊喜又心痛。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叔叔婶婶不让她进门,奶奶也不给她钥匙开门。她就那样一直坐在门前,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我哭着要奶奶给母亲开门,奶奶说钥匙不在她那儿。直到天很黑,奶奶才把钥匙丢给我们,我听见了奶奶被婶婶训斥的声音,说你把这个丧门星领回来干什么。

那个男人不愿意再担负我的学费,且喝醉酒常常打她,说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把她赶了出来。

不管怎样,母亲的回来让我无比高兴。因为终于可以和母亲一起生活了。在这个世上,只有母亲是最疼我的人。

跟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无比艰苦。母亲一个人在地里劳作,而我能帮的非常少,家里根本没什么收入,没油没米是经常的事。还好那时二姐已经挣钱了,每个月都会寄点钱回来,大姐则只能管着自己,姨妈也会时常帮衬咱们,日子很苦,但也熬了过来。

每年的开学,都是母亲最头疼的时候。为了帮我申请贫困生,母亲去求村支书学校领导开各种证明。即使免去了一部分学费,学杂费还是交不起。开学的时候大家都发了新课本,只有我没有,常常和别人一起看,或是借的别人的旧教材上课。

我从小就知道这一切都来之不易,所以十分珍惜读书的机会,一直很努力,从来都没让母亲操心过。每个学期都是三好学生学习标兵,从小学到中学,奖状贴满了土墙。我知道我必须要足够努力,我才能争取到特困生的名额。因为只有成绩好,学校才会愿意资助你。

就这样,一直等我考入我们县城的重点高中,开始寄宿的学校生活,我和母亲才分开。

4.

读高中的时候,我在学校拿到了二等奖学金,我以为命运开始眷顾于我,我会像我表哥一样,考上一个好的大学,为家人扬眉吐气。

可是命运之神从来没有垂怜我和母亲。在我17岁那年,高二第二个学期,母亲因为精神失常走丢了。

得知消息那天,我正在上英语课,一个村里的小姐姐去学校找到我。说我妈妈走丢了,已经一个星期不见人。说完她自个儿开始掉眼泪,也许她觉得这样一个消息对一个17岁的少年太过残忍。

我尽量控制着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我怕别人知道,也怕自己一奔溃就不可收拾。我上完那节英语课,跟班主任请了假,还借了100块钱,因为我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

其实从高二开始,我早已感觉出了母亲的精神变化。因为好几次放月假回家,母亲都会乱七八糟地说一些胡话,一会儿说有人要害我,叫我不要读书了。一会儿说有人要杀我,叫我躲起来。她的胃又不好,常常胃痛胃酸,吃不下东西。我哭着恳求母亲不要胡思乱想,我想母亲是因为少了我的陪伴,太过孤单,所以才产生的幻觉,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事了。

回到家的时候,我听邻居说,母亲那几天精神不正常,老是说有人要害我,她要去县城找我,可是母亲从来没去过县城。为了寻找母亲,我到处贴寻人启事,由于母亲连一张正经照片都没有,我只能将她身份证上的照片复印上去。每当有人打电话过来,说哪里有个疯婆子叫我去看看,可是每次都失望而归。我打电话给广州的姐姐和姨妈,说妈妈走丢了,我找不到她,哭得喉咙沙哑。

那时奶奶已经瘫痪在床,连话都说不出来,瘦得只剩皮包骨。她得了一场大病,叔叔也没钱给她治。我跪在她床前一直哭,感觉这世上爱我的人都要离开我了。

找了一个多月,母亲仍杳无音信,姨妈叫我先回去读书,说母亲哪天说不定就回来了。回到学校的时候,同学们都知道了这事,班长还组织了捐款,可是我不肯要,骗他们说,妈妈已经找到了。因为我怕别人知道我成了孤儿,我怕别人异样的眼光,只能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

每次月假回家,我都期待着奇迹的出现。能看见只有我家瓦房上炊烟寥寥,那是母亲在用柴火做饭。看见母亲正在炉前,用嘴吹着火星,柴火可能有点湿了,不好燃,经常把母亲呛得出眼泪,熏得出她一鼻子灰。我放下书包说,妈,让我来吧!母亲则拿着扁担去挑水。这是以前我无数次放学回家的场景,可是就是这种最平凡最简单的幸福,老天都要剥夺它。取而代之的是空无一人的房子,推开门看见的满是老鼠屎和蜘蛛网,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我忍不住抽泣起来。

我知道,从此在漆黑迷茫的征途中,再也没有一盏灯为我点亮,也再也没有一扇门为我打开。

以前我从不信命,我信天道酬勤,我信苦心人天不负,可是在那一刻我信了。原来有人天生就命苦,就像母亲。原来这一切都是命运设的局,不管你怎么努力始终逃不出命运的枷锁,如同我。

5.

母亲走失后,我就像断线的风筝,摇摇欲坠。每次回忆和母亲生活的片段,我都心如刀割。晚上经常会做噩梦,梦见母亲在外面忍饥挨饿,最后病死在荒郊野岭,每次醒来哭得不能自已。

同年,奶奶病故,我觉得这世上再无爱我之人,再无我栖身之所。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回过老家。

我没事开始往网吧里跑,我变得自暴自弃,我放弃了对命运的抵抗。多年以后,我常常在想,如果母亲不出那场意外,我是不是也会考上一所好的大学。是不是也不会因为我喜欢的女生是个大学生而感到自卑。

整个高三我都是在堕落和迷茫中度过的,我染上了网瘾,常常用玩游戏来麻痹自己。亦舒说:“无论如何,一个人借故堕落都是不值得原谅的,越是没人爱,我们就越要爱自己。”

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能原谅自己,我借故堕落,我妄自菲薄,我没有将它改写成一个绝地反击的励志故事。

2009年高考落榜后,我开始了北漂的生活,那还是我人生第一次出远门。之所以选择北京,除了我很想去清华北大去看看,我只想想去一个没人认识我地方,逃离我以前的世界。那时我在北大送外卖,日子还算快乐,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都很新鲜。

后来倦了,又跑去了武汉,因为听说武汉有中国最美的大学,为了去武汉大学看樱花。

于我而言,一个人随处可栖,到哪都是流浪,只是换了一个地方而已。

那时候,最怕的就是逢年过节,看着别人都能和家人打电话开开心心地说话,还能一起团聚,而我只能去网吧里呆着;最害怕的问题就是别人问自己,你怎么不回家,你的家人呢?最讨厌的就是别人骂娘,哪怕是别人不经意的一句,也会因此跟人打架。

有一次在武汉,因为一个同事骂我妈,我跟他大打出手。晚上他叫来几个人打我,我拿着一把刀追着他们跑。我身后空无一人,当别人欺负我时,我只能以命相搏,那个时候我是不要命的。

因为打架被开除后,我索性到一家网吧去上班,天天把自己沉浸在游戏之中,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我留长发,纹纹身,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刺猬,告诉别人我不好惹,其实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脆弱。

那时候,我是极度敏感又自卑,怕别人知道我是个孤儿,对生活也从来看不到希望。

6.

就当我对生活极度绝望时,命运又给了我转机。就在我在打游戏时,突然收到了表嫂的信息,她告诉我,我妈妈回来了。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消失四年的母亲居然回来了,当时眼泪就湿了眼眶。

我坐在上火车去了广州,当时姨妈已经把母亲接到了广州,我的两个姐姐也全在那。看见母亲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她甚至比以前胖了。

听姨妈说,母亲走到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被一个老光棍关了几年。后来为了逃跑,母亲卖废品,攒了一些钱,把它们藏在鞋底,最后才跑了出来。母亲还记得我们老家的村子,姨妈去接她的时候,她从鞋底拿出很多脏兮兮的五角和一块钱给姨妈看,说这些都是她卖废品攒下来的。

我没有问母亲以前的事,我怕回忆对她造成伤害。也不想去追究那个把她关起来的老光棍,甚至内心有点感谢他,感谢他给母亲饭吃,没有让她沦为乞丐或者饿死。命运就是这么无常,猝不及防地打击你,又毫无根据得给予你希望。

母亲的回来,我们一家四口时隔多年终于团聚在一起,此时两个姐姐都已经出嫁,组建了自己的家庭。

母亲跟我们住在广州的日子里,很不习惯。她听不懂白话,也不会说普通话,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随便出去走一下都会迷路。

有一次大姐叫她抱着一岁多的外甥出去走一下,结果她迷路了,不知道回家,我们报警,一直到半夜一点钟我才在一座天桥下找到她。母亲跟我说想回老家,可是家里的破房子早已不能住人了。

为了在老家盖房子,我拼命工作,凌晨去送南方都市报,白天跟着大姐夫到工地上去干活,晚上则帮人分快递。虽然很累,但一天能挣几百块钱。尼采说,当一个人知道为什么而活,他就能忍受任何一种生活了。过去母亲为我而活,现在我为母亲而活。

7.

2016年9月,在两个姐夫的资助下,老家的新房终于盖好,花了接近60万。我出了 二十万,贷款了十多万,两个姐夫出了三十万,是村里最牛气的洋楼,像一座小别墅,地理位置也是最好的,处在村中心,靠近水井。母亲当年有先见之明,打死不跟叔叔换地,就是为了把这个位置留给我盖房子。

记得第一次带着母亲回家看房子的时候,母亲激动得哭了。她做梦都没想到,我们有一天,会住上这样的房子。

老家的新房 老家的新房

小时候跟母亲住的是十来平米的土坯房,是以前一间烤烟房改的。由于时间久了,房子出现了裂痕,经常漏水。每当刮风下雨的时候就成了母亲的噩梦,生怕房子倒。房子到处漏雨,母亲不得不拿着家里碗瓢钵盆到处接水。半夜下大雨的时候,屋子会溢进很多水,我和母亲就拿着桶和瓢往外面舀。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小时候住的这样的土坯房,但比这个稍微大点

新房建好后,家里人开始操心的我的终身大事。由于从小没有父亲,长大后总想找个脾气好的女生,将来做个好丈夫,如果有了孩子,一定要做个好父亲,把我童年所缺失的爱全给他。我知道单亲孩子那种内心的脆弱和对爱的渴望。

8.

也试着谈过几次恋爱,但都以失败告终。总结原因,主要是因为我这个人容易患得患失,我可以拼命对一个人好,但对长久的关系心怀恐惧。对自己不够自信,总觉得给不了对方想要的生活。

有时候抑郁起来,几天不跟人联系,动不动就玩消失,让人觉得不靠谱。

或许因为我喜欢的女生比我优秀,都是大学生,而我没上过大学,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别人。长期的自我否定和自我怀疑,觉得自己很难幸福。

所以在爱情这条路上,一直不顺利。说着相信爱情,可是不相信自己。

母亲最近精神状态越来越好,每次回家,都会催促我快点找对象,说趁她现在还能动,可以帮我带带小孩。说等我有了自己的家庭,她就可以放心的走了。听到这样的话,我就心酸不已。每当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鳏寡孤独了,就觉得特别对不起母亲。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生命是痛苦的。可是跟母亲那些不幸相比,我所受的苦难显得那么不足为道。

三毛说,我愿意在父亲、母亲、丈夫的生命圆环里做最后离世的一个,如果我先去了,而将这份我已尝过的苦杯留给世上的父母,那么我是死不瞑目的,因为我已明白了爱,而我的爱有多深,我的牵挂和不舍便有多深。

可是三毛,你怎么忍心先去了呢!

我叫姜水寒,今年28。一个看似阳光,却抑郁多年的老男孩。一个曾经因为失去生活信念,而堕落的男孩。如今他回来了,这就是故事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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