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

1

你没带伞吧？她问。

滴答、滴答。雨从楼道的狭窗里漏入，打湿白墙上的霉斑。

嗯。他的眼神落在她背上；长发。印象中尚不似这般柔顺。

不要走了。外面是湿的。出租屋的钥匙在她手中转了几转。

发香。混在雨水的腥味里。他站在她身后，没有说话。

里面也是哦。她转过身，握起他的手。

不骗你。她垂下睫毛。

他的手背轻擦过女人的裙摆和内衣。指尖触到了那个温湿的秘密。

她闭上眼睛，极慢地喘了口气。

2

雨声和阴天的日光一同透入廉价的布帘。

她像一卷被摊开的空白色画卷。

疼不疼？

她皱着眉，微张的眼睛望向侧边。嘴也微张着。有颤抖的气息进出。

他飞快地瞥了眼她的目光所在的地方。是只旧衣柜。柜门歪着，像是永远合不实。有条衬衫袖耷拉在外。白色，袖口处微微泛黄。

他盯着那件衬衫，着了魔似的。狭窄的钢丝床响得更不耐烦些。每支弹簧都在抖跳。她的喘息像压抑的啜泣。

直到那件白衬衫掉了出来。

那是她当年的校服没错。一种莫名的心满意足。他趴倒在她身上，阖上眼。

有个女孩的面容浮现在脑海里。他回过头的时候她总在看他。球场外，后桌的窗脚，抑或走廊对面。而她看他的眼神里从来没有一丝笑意。她对别人微笑，同别人谈笑，有时合群地大笑。唯独看着他的时候从来不笑。

他突然睁开眼。

身下的女人大概受到惊动，张开了蝶翼般的睫。

她的眼里没有笑。

3

她结婚的时候，他坐在伴郎伴娘席上，隔着酒桌上的花饰，欣赏她精致的笑颜。

那一日宾客满堂。祝酒时，她挽着新郎的臂，从一张酒桌走向另一张。

他只有目光默默尾随。面对那些他和她并不相识的亲友，她只是笑靥如花。

最后，兴高采烈的新郎搂着她回到主桌。新郎特地谢过在座好友，并邀新娘一起举杯相敬。

轮到他的时候，新郎亲自给他斟满美酒一杯。

好兄弟！新郎一饮而尽。

干！他瞥了她一眼，闭眼举臂抬头。

她举着红酒杯，下巴微收，唇角稍稍扬起。

炽烈的酒精正好烧尽余下的印象。

4

……这是最后一次。这次是认真的。他躺倒在陌生的枕上。翻转身。

在他身后，女人极慢地喘出一口气。

阴雨天的日光被锁在严实的窗帘外。屋里很静。

他拉开一角窗帘，隔着双层玻璃，看到一片美丽的别墅群。

有辆轿车疾驶到楼下，急刹。被雨水打湿的漆面依旧黑亮如镜。

5

他在一座陌生而孤独的城市工作。之前待过的城市也许稍微熟悉一些，但他分辨不出胸口微微撕裂的痛感是否存在任何区别。

同事们下班的时候，他一个人站在镜面般的窗玻璃前。关掉灯，整片城市的夜景便尽现眼前，好像一张被摊开的画卷。

那个对他张开的女人，在他还紧紧抓着她的时候，她的身体曾滑向真丝床单的边沿。她的手臂和长发垂向半空，顺着魔鬼的节奏而抖动。她的喘息声像极了呜咽。像是极力克制着哽在嗓间的罪恶。

那是假借沉沦来暂逃地心引力的罪与恶。

雨水的罪恶。

6

下雨了。

他打开窗，探出身。风雨沾湿他的发和颈。好像她身体的湿吻。

正下方是一条橙黄色的马路。车流早已稀疏。

他想象着飞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