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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无疾而终的假想

2021-08-24  本文已影响0人  西小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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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电话说了分手,说得干脆利落。

他原本打算用短信说这件事,他纠结了很多天,又觉得短信不够正式,冰冷的聊天框无法使人感受到语气,然而在这个情感的环节上,字面之外的情绪也是尤为重要的。他想,他应该以什么样的情绪面对呢?他是期待对方给予一个热烈的回应吗?把这件事当作运动员百米比赛终点线的冲刺,或是海拔足够高的攀登山顶,所有人夹道欢迎或暗自关注着他把一件事完成。

完成,在他的理解里是这样的,这是一个完整的闭环,他们从开始到结束,在海边、在酒吧、在午夜的街道和清晨的教堂,始终有一个句号在某个位置等着他,也在等着她。他替她想好了,这样她就不用去花时间和精力去考虑这个句号的力度了,他是一个完美的男人,她只需要接受就好了。

那如果她不接受呢。

电话还在他手里,是一款老式的电话,他的另一只手正在拽着银色的电话线。这是他在马路上找到的公用电话机,并且投入了两枚硬币。在这个时代很难找到类似的物品,所有的东西都开始私有,他为自己找到这样古老的设施而兴奋,因此他的语气也许过于开心了。对方没有回答。结束一场无疾而终的感情,对谁都是有益的不是吗,他想,本身就是值得令人兴奋的,他的语气也没有什么令人值得怀疑的,虽然他还没有告诉她他是站在一座古老的红色电话亭里跟她对话。也许下一场情感,他会把这个令人兴奋的电话亭作为一个可以讲述并且极具吸引力的开头。

嘿,你知道吗,我在那条中央大道上找到一座红色的电话亭,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谁还会用公用电话呢,我投进去两枚硬币按了一个朋友的号码,真的拨通了,我可以带你去试试。

到目前为止他没有说一句假话,她只是他的一个朋友而已,他已经说过分手了,这表明他们已经结束了。他安静地等着她的回应,并且有点期盼去另一个陌生女人那里分享这个红色的方盒子,或者其他的什么都行,他还有很多。

然而他和她之间该谈的都谈了,他已经把所有的故事都抖出来了,他现在是一个空桶,她趴在边缘已经把里面所有的液体喝光了,甚至把空气也一并吸走。他是诚实的并且毫无保留地对她,只是这之后,无聊快速填充着这个空间,直到一切虚无。也许是他太用力了,他们的交流是不对等的,他无法换来充实感,躯体包裹也只是一层皮囊,他不在乎皮囊他在乎灵魂的救赎。

她在他翻滚的肉欲里点头,似乎是听懂了他。他啃咬她的耳朵,抚摸她的肌肤,他要进入她的最深处,他要去窥探在那里的关于她的秘密,他想了解她吗?不,他只是想在那儿留下某个来过的证明。他说,我把灵魂交给了你。她感动地哭了,他也哭了,他们互相擦拭眼泪,完成了一场灵魂的救赎。连他也没有料到,灵魂是会出走的,它以很快又悄无声息的步伐溜掉了,在什么时候溜掉的,他们都说不清,他想去指责她,毕竟是她没有看管好,但是出于大度,他什么也没做。他看着她的时候,觉得她已经变成了一块木头,长满青苔的朽木,不想再花一点时间。

“到此为止。”

这是他说出的有关分手的句子。他们分别在这座城市里栖息了三十年,然后撞击出某种火花,灼热的空气都是极度干燥的,他完全无法抗拒。但是在肉体完全烧燃之前,他停下了,他用了到底为止这四个字,没有给这四个字以外任何其他的解释。他没有表达某种谢意、歉意、悔意等等。

他在等待。

焦灼从电话线上升起来,他从没觉得她是如此无情,他至今没有收到过她空白的回音,她总是言听计从,表达认可和赞许,在成为木头之前,他都是非常满意的。但是现在她成为了一块木头了不是吗,木头不应该有任何回应的不是吗。

他开始生气,仔细考虑自己在其中所投入的所有生命。他告诉她他家里的事情,过世的父亲、严重疾病的母亲、无所事事的哥哥,这是一个悲惨的家庭,他们的悲惨是精神上的,是无法想通的,是无法被治愈的。他告诉她他的梦想,他要写出一篇完整意义上的小说,要有精彩的故事、曲折的情节、鲜活的人物,然后出一本书,标示着自己的成功,那不会是一本烂俗的小说,那是他几乎所有遭遇的集合,他把它的名字叫做《无法治愈的悲欢离合》。他告诉她他终有一天会离开她,他不属于这里,他觉得这座城市充满了阴霾,到处都在腐臭和死人,他受够了这种苦闷,他要去北方的大漠或者南方的河水里。他如此告诉,还有这些和那些,他想不起来,也无法回忆,他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他被困在这座电话亭里,如果他无法得到回应,那么他永远也无法再前进一步。

他觉得这是不公平的,他接着说。

“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不能用沉默来对抗我们的感情,它需要一个交代,一个仪式,你需要说,好的,我知道了,那我们就分手吧,祝你幸福。

“这是你的责任,这是你在这段感情里所要做出的最后的努力和选择。

“谁也不可能一走了之,谁也不可能就此消失。我知道你在那儿,你在听着我所有的话,你在思考如何回答,你在尝试接受,不,你必须接受。

“你没有理由做出任何其他不同的回应,我们结束!我们说再见!我们永远不见!”

他的歇斯底里回荡在电话亭里,她没有任何回答,这让他毛骨悚然,他反复看着电话机里的一串号码,他确定她就在城市的某个位置接听着,但是没有任何回答。他的吼叫消散后,一切归于安静,他又觉得她并不存在,对面什么都没有,自始至终都是空的,他在对着红色电话亭里老旧的公用电话机谈一场恋爱,又进行一场到此为止的结束。

时间到了,电话机蜂鸣。

他没有任何硬币了,他知道,他永远也无法走出这座红色的电话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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