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蔷薇深深深几许

2018-05-26  本文已影响0人  山谷明月光

  六楼,我在靠窗的位置。抬头,是对面山林梨蕊的绽放与消逐,是夏日的葱郁如同血脉的喷张,是清晨雨后云雾缭绕,缠满山腰;低头,是一种娇羞,红色的塑胶跑道消磨着绿意,篱笆林里迎春的嫩黄,落叶飞旋又坠落。我在窗前把四季给看着,不要它们归隐。我以为,那些缠绕的迎春在暮春时节凋落了就没有下文。当绿色的力量像山洪般席卷着眼前视角有限的天空,我几近放弃让我疲劳的绿色。

  我说我被绿囚住了。

  眼前是那样充盈的绿色。自山脚到山坡次第铺排,演绎着不同的色彩。山脚是梨叶的新绿,简单明快;山坡是各种绿色的交杂,墨绿,碧绿,水绿,好像未经涂抹的画作;山顶的绿要老一些,因为刚刚过了一个春寒,显得沧桑。我记得陆蠡有一篇文章叫《囚绿记》,说他搬到新公寓为一抹绿色的藤蔓惊喜,便心生歹念,把它牵到屋内,但最后放过绿色的事。他因为一己私欲把绿放到晦暗潮湿阴冷的房间,最后又不得不放归它。他是囚绿的那个人,可我就被绿给囚住了。

  谁会希求绿色里有一块粉的蓝的紫的黄的花儿在诉说不满?尤其是这样绿色肆无忌惮张扬喧腾的时节!众生悲懦,怯于绿之淫威;或有明艳者,终不长久,归于沉泥;蓦然回首,苍凉一生,陡生虚妄。然而,当你心甘情愿接受这绿时,偏偏有红色,来拯救失望。

  我是在一个有雨的清晨发现她的。上地理课时,我习惯性的转过头看窗外,突然窥到一丛粉红的花儿在去寝室的路上的篱笆丛里开放着。她在浅淡的时光里浅浅的微笑。朋友说她是蔷薇。藤条飞舞,绕过树丛,每一条藤蔓都或多或少地有几朵。绿色里她是唯一的红,草木里她是永恒的香。在一片绿色的光影里,我只能看到她模糊的身影。当我走近的时候,才能看到她的真容。粉红色的,花心却露出乳白。从中心到花瓣颜色扩散,愈加深厚。脉络虽然不清,但经过时间的积蓄,有红到白,次第显影。同学们走过的时候,会感觉到眼光明亮,狂野的绿再也不能够遮挡住她了。这大约就是一种花的语言吧。

  然而就这样过了好久。以为那些来到生命里,再不会消失的东西,终究会在某个陌生的角落悄悄的走开,你只能通过回忆,来发觉她的远去。有一次我在窗前看的时候,花色已经不明显了,渐渐的被绿色的枝叶吞没。我看到她的花瓣枯萎,渐渐的凋落;看到她的容颜皱巴巴的,变的枯黄,再不复当年的风华,我看到有风吹来的时候,树叶飒飒作响,仿佛是为着这蔷薇吟唱的一曲挽歌。

  当你清晨去探望,是她散落一地的花瓣。狂风让她胡乱的颤抖,大雨让她默默的心悸,还有自然,阳光使其枯萎,高温使其灼伤,当茎叶最终疲倦了,再不能吸收水分的时候,花期也就结束了。然而,风来了,她作为使者飞旋,连接天和地的对白;雨来了,她只是掉落稀疏几朵;行人来了,她把自己开在高耸的枝头;绿色来了,她巧妙周旋,在枝叶的夹缝中生存。没有谁会给予谁永恒,茫茫人世,唯有自救;汤汤奔流,唯有自渡。

  我想起抗战时候那些因为国运动荡而跋涉的大学生了。“华北之大,确实放不下一张课桌了”唯有向南,向西,把这个民族的文化血脉留住,把这个民族的历史传统留住。所以钱穆先生在那个混乱的年代里,怀着对本国历史的温情与敬意,用一双孱弱的手,用一支破败的笔,写下了《国史大纲》,这是他为国族续命的文化宣言;《无问西东》里,当窗外的雨淋淋漓漓,透过屋檐,打在老师的肩膀上,老师在黑板上写下,静坐听雨。这就像中国人的风骨,你们尽可以毁掉这外在的一切,然而融入我们灵魂的那种决然,那种傲骨,像驿外断桥边的梅花,香气如故。

  蔷薇花和他们是一样的。当绿色充斥着世界,我要开出自己的绚烂;即便有风有雨,我要坚挺的生长;哪怕你践踏我的容颜,摧折我的花枝,我的明媚依然在哪里;我的魂归尘土,不也肥沃滋润了这一方土地吗?花终会凋落,少有人记得,可是在人间的四月天,只有天空和我,照见了一场盛大的绽放。

  哦,蔷薇深深,深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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