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军：1944—1945（三十三章）

又名《袍泽》

远征军：1944—1945（三十三章）

      回窝棚的路上，余亦飞一直沉默是金，他以前虽然寡言可从未这样寡言。很明显，他还有些没跟岳鹏卿说的。我们俩个的脸现在一定比苦瓜好不了多少。我现在已经是铁了心要跑了，于是开始寻思哪能搞到套老百姓衣服。可据我所知，周边所有村庄里的百姓早在大战伊始便不知所踪。兴许是逃了，这世道颠沛流离躲避战乱就和呼吸一样平常。我辈国人是早就习惯了四海为家。

      回到了窝棚，余亦飞继续从自己身上开翻，终于从衣兜里翻出来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我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之前被我用来画日军阵地表面鸡毛蒜皮的纸，正面是我画的，余亦飞偏生就翻到了背面，它的背面画的东西更为庞大，以至于要到了竖着画的程度——我只瞄了一眼就感觉有些晕眩，那实在是过于复杂的内容。

      我：“这是啥？”

      余亦飞：“还能有什么……日军的老鼠洞。”

      我：“……怎么能有这么大规模？！”

      那家伙给我咧开一个惨淡的笑容。

      余亦飞：“这两天我倒是见证了太多人类工程史上的奇迹……”

      我：“所以，你现在要干什么？”

      余亦飞：“完善它。记忆还很新鲜，这不是常规的地形图而是剖面图。我要凭着清晰的记忆和本人自认粗浅鄙陋的想象力把它画完。这只是在紧急情况下简单绘制的草图，不够细致准确。实地比这精确得多。如果我们照着这种图去打……”说着说着，他又像泄露了天机似的缄口不言。

      我：“你还抱着打过去的痴心妄想，没那个可能！你不可能去要求一群已死之人再去赴一次死。”

      余亦飞：“我知道……我知道……”

      我：“你知道个屁！你那颗好惹是生非的脑子里一定又装上了很多损人不利己的孬点子。我劝你适可而止，尽早打住这种想法，以免希望越多，失望越大……”

      他根本不理我，他现在一定又凭记忆回到了那个恐怖的老鼠洞，他画着图的手甚至在发着颤，我想那一定是极其恐怖的事情。

      我：“你有招？”

      余亦飞顾左右而言他：“这日本人真狠，一半的九二步兵炮给塞到老鼠洞里了，九二、一式重机在洞里更是多得吓人……还有拿重炮炮弹改造的巨量手榴弹……他们现在连重炮都不需要了……”

      我说：“他们都打算奇袭冲锋了，要那么多重炮干什么，又那么沉……这种炮他们全丢了，其余各式火炮的数量也远多过我们。”

      余亦飞以为成功地岔开了话题，很满意地附和：“是啊是啊，对头对头！”

      我说：“少装蒜，你就是插根葱也不像蒜头。你还在谋划，你不想跑了……真是个墙头草一样的主……你现在又觉得我们还有那么一星星的机会翻盘，你的丧气劲儿又过了，你现在又热血沸腾，想去送死。我说的对不对？余大少？还是余大傻？你既然在这画图了就证明你不想跑，不想跑就佐证了你想带我们去死，你真是个天打雷劈的实干家，你的所有计划都是拿来付诸行动的，于是一有辙就开始执行，可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去死的。我就想活，我惜命，我怕死，活到八九十岁多好……”

      余亦飞：“……你真是想多了。”

      我：“那我就烦请你给我解释下了，这图你拿来干什么？屙屎不够纸拿去擦屁股？好在自己屁股上留点儿自己的涂鸦墨宝？哦忘了，你是天下第一无聊的人，也许你还真有这闲情雅致。”

      余亦飞：“挪揄我很有趣？”

      我：“有趣，太有趣了，天下第一有趣之事。以前我觉得拿你开涮很无聊，可您知道吗？小爷今天换主意了！您瞅瞅您自个儿，仪表堂堂衣冠禽兽的，长个王八样还不把壳背上方便缩，打肿脸充胖子啊！诶你还别说，我这是人生第一次觉得你这张难看的小白脸居然还他妈的有一丝亲切。”

      余亦飞干哈哈了两声，然后继续干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