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与藿香正气水
两人是在一次周末登山活动遇见的。
活动的组织者是闵漾的舍友慧慧,两个姑娘合租了位于城南的S大家属楼,两室一厅,相亲相爱。
慧慧是个外向的乐天派,交际甚广,活动的参与者基本都是她的朋友。山脚下,闵漾安静站在她身边,帮忙给大家分发矿泉水和登山杖。
他是最后一个到的,穿某品牌的运动服,身形挺拔,气质清朗。
“我还以为你不会犯花痴呢。”慧慧捅捅她的腰,把袋子里一直没发出去的那瓶特殊的饮料递给了来人。
“谢谢。让你们费心了。”那人看了下标签,笑起来。
“难得大律师肯赏光。”慧慧也笑,介绍他们认识,“这位是耶鲁毕业的高材生,贾念琛律师,这是我舍友,闵漾,大家都叫她小漾。”
贾念琛礼貌的同她握手,闵漾低声说,“你好。”
都是都市白领,平时工作忙碌,没有时间锻炼,周末难得有机会到山里来放松,大家都走的不快,悠闲的欣赏风景。前天夜里刚下过一场雨,山里空气清新,又是盛夏时节,各色野花怒放,山路上的游客不少。
慧慧很尽责,跑前跑后的招呼大家,闵漾已经习惯。以往她也被这位舍友拽着去参加各种朋友聚会,慧慧玩得疯,她则喜欢安静,两个人互不干扰,散伙了搭伴回家,互换心得,都很开心。
两个月前慧慧生日,在KTV唱歌,她点了一首《今天你要嫁给我》,嚷着:“献给我最好的朋友,小漾。”那晚回家的车租车上,慧慧对她说,从读大学到工作,这么多年,只有闵漾对她最真心诚意,别看她朋友多,但知己少,但有什么关系,人的一生能有一两个知己已经足够幸运。她喝吐了,闵漾怀疑她只是怕回家后被她骂。
山顶的风大些,但视野更宽阔,有几朵白云在蔚蓝的天际流浪,整个城市尽收眼底。闵漾有些体力不支,登顶了就坐在一块石碑前休息,而慧慧忙着跟大家合影,比剪刀手。
“小漾,站起来,我帮你拍照。”慧慧举着单反相机。
她擦擦额上的汗,懒得动,“不要,太丑了。”
慧慧才不管她,咔咔按了快门。
晚上回去两人坐在电脑桌前整理照片,她才发现,慧慧给她拍的那张照片,贾念琛也入画了,他应该是正在阅读石刻上的文字,但从拍摄的角度看,好像在深情的望着她。而她的表情有点呆,眼睛看着远方,额头上贴着汗湿的碎发。
趁她不注意,慧慧已经把那张照片发到了活动群里,附言:我的眼里只有你没有她。
都是年轻人,鼓掌的,坏笑的,送玫瑰的纷至沓来。
闵漾不悦的皱眉,拍了下慧慧的手背。
“开个玩笑,娱乐大家罢了。”慧慧嘻嘻笑,见她不说话,就扭头来看,“小漾,你可别多想啊,我跟你说,贾大律师就是那天上的星,我们想都别想,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全优姐吧,他俩以前是情侣来着。”
慧慧那位全优学姐,闵漾早就有所耳闻,出身、样貌、学识、身材都是一等一,是慧慧心中独一无二的女神,她对学姐的崇拜远超过那些大热的明星。是啊,明星离自己多远,能演会包装,但身边认识的人都是真实的,真正接地气的,值得敬仰。
“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闵漾低头看看自己无甚起伏的胸部,“你刚才说他们以前是情侣,现在分手了?”
“应该有一阵子了吧,学姐回美国后,我们就很少联系了,我是从她签名上看出来的,换的频繁,都是伤感的句子,似乎心情很不好。”
“才子佳人,蛮配的,可惜了。”闵漾有些感慨。
可是你不就山,山来就你。她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也许是个概率学问题?
如果你的生活里出现一个人,你注意到他,那么这个人就会不断的出现在你的生活里。
两周后,闵漾去京达写字楼给客户送文件,下楼时候等电梯,碰到贾念琛。
他站在上行的电梯门口,见到她,似乎是想了下才明白这人为什么面熟,点了点头。她也点头致意。
今天两人都是上班装扮,她的一头乌发盘在脑后,浅色套裙配高跟鞋,端庄得体,确实和登山那天的狼狈模样判若两人。他等的电梯很快到了,也没说再见什么的,就离开了。
接着是第三周的周末,闵漾去参加大学同学的婚宴再次偶遇。慧慧最近在和一个金融界新贵约会,不肯陪她去。这位大学同学她也称不上惯熟,只是毕业后留在本市的同学不多,大家想借机聚一下,她不得不只身前往。
婚礼现场全是他们这帮同学在闹腾,让新郎新娘玩的游戏也很惹火,她喝了一点久,跟着起哄,出主意让新娘躺在新郎身下,新郎做俯卧撑,连续100个不准停,否则就把一杯500ML的苦瓜汁喝掉。同学都说她蔫儿坏,但全票通过,新郎只得硬着头皮照做。亲友们都聚过来看热闹,她看见贾念琛也在其中,嘴角带着笑,他走到哪里都是鹤立鸡群。
第三次见面,他终于和她说话了,地点有点尴尬,是在一家娱乐城的洗手间。
那天闵漾的部门经理徐子凡过生日,顺便庆祝结婚五周年,部门十个人悉数到场祝贺,帮徐哥和他太太准备了纪念日惊喜。饭后,徐哥又请他们去娱乐城唱K,由于第二天就是周末,玩的比较晚,又喝了不少酒。
她平时酒量不佳,碍于这交际应酬,只得硬着头皮喝,几轮之后,到底招架不住了,一个人跑到卫生间去吐,幸亏有慧慧早上塞给她的解酒药。吐完了,她用手接了点水漱口,然后把药吞下去,期待能早点结束,好回去睡觉。
等她从包里抽了纸巾擦嘴,抬头发现洗手池对面站着一个人。贾念琛正眯眼打量着她,也不知他站那儿多久了。
“你好。”对上对方的目光,她不得不打招呼。
“喝的很辛苦?”他问,开了水龙头冲手。
“同事过生日,没办法。”她把纸巾扔掉,从侧面的镜子打量了下自己的装束,还OK。
“我也是,应酬客户。”他低声说。
“哦。”不熟的人继续聊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她看见自己包厢的门打开,应该有人要出来了,她得赶紧离开,不然人家以为她躲起来了。“我先走了,再见。”
“等一下。”贾念琛关上水龙头,走到她身边,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半小时后给我打个电话。不然我今天恐怕很难脱身了?”
闵漾狐疑的看他,他则一脸恳求的信任,“拜托你。闵漾。”
她把名片装进包里,回了包厢。时间已经不早了,刚才出去的人是提前离开的同事,徐哥已经喝得大醉,她太太主持大局,谢过大家,也扶着老公走了。
闵漾跟其他同事又呆了一会儿,唱了两首歌,看看表,半个小时过去,她也跟那几个贪玩的同事告别,从包间出来,躲到拐角的走廊去打电话。
手机响了几声就被接起来,“喂,哪位?”是他不耐烦的声音。
闵漾有点尴尬,后悔不该打这个电话,但都接通了,总不能什么都不说,“那个…我是闵漾,刚才你叫我打给你。”
“哦。我在3606包间,麻烦你过来下可以吗?”不待她回答,电话已经断了。
闵漾望望装修富丽堂皇的走廊,3606与她和同事们的包厢只隔了两间。撇撇嘴迈开步子,自己这个不会拒绝人的个性啊,真是头疼。
打开3606的房门,里面静悄悄的,只有大屏幕上还播着MV,墙上的射灯、彩灯都开着。靠南墙的沙发上窝着一个人,似乎不太舒服,胳膊压在额头上,也看不清脸。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的问:“贾先生?”
“嗯?”那人咕哝一声, 很不情愿的睁开眼。
听声音确认了是他,但闵漾再次尴尬的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开口。
那人终于睁大眼,扫视一圈房间,“都走了?”他托着沙发扶手坐起来,见她杵在那,“抱歉,麻烦你跑一趟。不过我想,我确实需要你再帮忙替我叫辆车。我真的现在很难受。”说完,他又眯眼躺回沙发里了。
闵漾跑去门口开了大灯,想看看他的情况,亮度太刺眼,他用手挡了一下。闵漾有些疑惑,明明半小时前还好好的,至少他还能走直线,还知道托人救他离场。怎么这么快就跟堆烂泥似的赖在沙发上了。好吧,原谅她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个慧慧口中天上的星。
打电话叫了相熟的出租司机,她走过去试着拉他一把,“还能站起来吗?”
他勉强搭着她的肩膀起身,闵漾吃力的扛住他歪歪斜斜的身子,两人一起出了包厢。在电梯里他也跟无骨似的,紧紧贴着电梯壁,还得她扶着才能不栽倒。
“跟你一起来的人呢?怎么把你丢下也不管。”闵漾有些无奈。
“不知道。”他又把手抬起来,按着额头,似乎很难忍,说话也断断续续,“回去后又喝了好多…快酒…我本来有点感冒…醒来就没人了。”
到了娱乐城楼下,出租车已经在等,司机见她扶着人下来,似乎愣了一下,帮忙打开车门。贾念琛坐进了后座,她则去了副驾驶。
他报上地址,司机开车。幸好那幢高级公寓离这里也就15分钟车程,闵漾看看时间,已经过了12点。她给慧慧发了条短信,说自己晚点回去。
大概是解酒药起了作用,这会儿她已经不那么难受。不然自身难保了,哪还有闲心多管闲事。司机师傅跟她也算熟,聊了几句,又说起自己的孩子高中要分文理科了,问闵漾有什么建议,她说最大的建议就是家长尊重孩子的选择。
倒不是她敷衍,当初她高中那会儿是执意要读理科的,可偏偏妈妈说女孩子读理工科,将来就业不好,帮她报了文科班,大学读了财经类。现在虽然毕业后工作做的得心应手,但也只是凭着求生的本能,兴趣倒真说不上。不过现在总算离家,她有更多的业余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很快就到了他的住处,司机师傅帮她一起扶着那醉鬼送上楼。贾念琛拿钥匙开了门,屋子里的陈设十分男性化,简单地蓝白黑三色,但其奢华程度还是让司机有些折舌的叹息:“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他是做什么的?”
“律师。”闵漾回答,把他放到沙发里。
司机师傅马上冷脸,“律师没一个好东西,尽赚黑心钱。”
她违心的笑笑,也不好跟司机争执什么。付了车钱,打算叫他先离开。
“姑娘,你要小心,这些人最会算计别人了,又懂法,我表弟就是被一个女律师给骗了,非法集资,进了局子。找对象可得擦亮了眼。”司机完全没有看出她的尴尬,还在劝说。
“我知道了,谢谢您。”闵漾谢过对方的热心,付了车费,亲自把人送出门。转身才发现,自己留下来做什么?不过她也知道如果和司机师傅一起走,大概又要被教育一路。她早就领教过,可怕了。还是等一会儿再下楼。
一个还算陌生的男人的家,她对自己的处境还没有清醒的认识,不过反应过来后,她瞅瞅蜷缩在沙发上呻吟的男人,毫无攻击力,担心什么呢?
从包里掏出解酒药,她走到茶几边,替他倒了一杯水,“喝一颗吧,还挺管用的。”
贾念琛没做声,按在额头上的手去揉太阳穴。她把药硬塞到他掌心里,提高声音,“快点儿喝下去,我要走了。”
贾念琛似乎被她的音量震到 ,稍微抬起身子,听话的吞了药片,嘟囔:“我好像发烧了。”
她低头去看,他满面潮红,额头上全是汗,才想起他之前说过他感冒了。“你家有没有藿香正气水?”
“电视柜下面…抽屉里。”他有气无力的靠在沙发椅背上。
闵漾走过去,打开抽屉,第一个没有,第二个里面各种药齐备,没想到他还挺细心。她拿了一盒藿香正气水,回到沙发前,从包里掏出面巾纸,把药水倒出来将纸浸湿,在他额头上、脸上抹了一圈。
“一会儿就退烧了,屡试不爽。”
他似乎很不喜欢药水的气味,皱着眉,但还是说:“谢谢。”
“你最好回卧室休息。我走了。再见。”
“嗯。”
他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卧室走,闵漾背起包,出了门,回家。
慧慧替她留了门,闵漾轻手轻脚的进去,却被慧慧敷着面膜的大白脸吓了一跳。
“老实交代,去哪鬼混了?”慧慧微张着嘴询问。
她抚着心口,没好气地说:“先去把你的面膜洗掉,我再给你讲,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等慧慧双眼冒着精光,从卫生间出来。她把在娱乐城偶遇贾念琛的事说了一遍。
“呀!和男神近距离接触什么感觉?”慧慧一下兴奋起来。
“一个醉鬼罢了,还很弱。”闵漾如实描述。
“你会不会聊天?”慧慧切了一声,“我终于知道你一直单身的原因了。”
“愿闻其详。”闵漾摊手,回了自己卧室去换睡衣。
“明明做了好事,却偏要形容的受助者很不堪,爱拆穿别人,谁会领你的情呢?”慧慧靠在她房门口,“啊,你的胸好神奇,罩罩一解开,它们也跟着不见了。”
闵漾气结,随手捡起枕头丢她,“好歹我也有B杯,干嘛每次笑我。”
慧慧大笑着跑走。
过了几天,她突然接到贾念琛的电话,说是要请她吃饭,感谢她那天帮忙。闵漾连连推拒说举手之劳,他就连着打了两天电话。
“诸葛亮才三请好不好?和贾律师共进晚餐,多少人梦寐以求呢,你傲娇个什么劲儿。”慧慧对她这的拒绝嗤之以鼻,认真的涂着指甲油。
“那你跟我一块儿去。你们不是认识吗,我跟他又不熟。”闵漾央求。
“朋友、朋友,一来二去不就熟了嘛。有点出息行吗?律师是多正派的人。再说我也没空陪你,我家那位今天出差回来,我们还要浪漫二人世界呢。”慧慧站起来,吹了吹指甲油,然后拎起包包,到玄关换鞋,蹬蹬蹬下楼去了。
闵漾失落的关上房门,看看墙上的钟,已经7点半了,再不出发赴约就要赶不及。她走回房间,随意套了件裙子,穿了双舒服的平底鞋,赶去跟贾念琛约好的餐厅。
是淮扬菜,清淡的很,她吃不太习惯,但也不能多说什么。幸好贾念琛似乎业务繁忙,中间接了三四个电话,没太留意到她。
“抱歉,我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我很难安静下来与女士约会。”挂上又一个电话,他走回来坐下。
“没关系。本来我就想跟你说一声,不用这么客气。”
“那怎么行?多亏了你帮我。第二天早上医生过来帮我诊断,说再晚点就要转成肺炎了。”
“哦。”闵漾低头夹了一筷子菜。
“总之谢谢你。今天就给个面子,多吃点儿。”贾念琛很绅士的帮她布菜。
闵漾忍不住微微皱眉,心中大喊哦买噶。
贾念琛敏锐的察觉到她表情变化,顿了一下,“是菜不合胃口?”
“没有没有,挺好的。”闵漾连忙摆手,脸上挂着一个笑。
“我发现你好像不太擅长拒绝别人。”贾念琛放下筷子,看着她。
“有吗?”闵漾反问,其实心里打起了小鼓,律师果然危险,一个表情,一句话就能把人看个透彻。
“那我们换个地方吧。”他没纠结这个问题,而是主动站起来,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去哪儿?”她也只好起身。
“不如你推荐一家?说实在的,除了应酬,我很少在外面吃饭,你也知道应酬的话喝酒的时间居多,所以也不知道哪里的饭菜更好一点。”他一脸歉意,似乎不能在这里吃饭全是因为他没选对地方。
闵漾有些无措,“真的不用那么麻烦了。我吃饱了。”
“吃饱不算,得吃好。”一句话,四两拨千斤,再次让她无法拒绝。
后来还是听了她的建议,去了她和慧慧常光顾的重庆菜馆,点了一锅麻辣小龙虾。
贾念琛看着她吃的时间多过自己动手剥虾的时间,闵漾被他的目光打压着,有点不敢抬头。
从饭店出来,已经10点钟,他开车送她回住的地方。
路上两人简单的聊天。他真的是吃律师这碗饭的,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而且知识广博,谈论什么话题都可以有自己的观点,但又很懂得把握节奏,不会显得太咄咄逼人 。绅士有礼,大约是海外的生活背景留给他的烙印。
上楼的时候,她还在回忆着今晚的约会过程,倒不是回味什么,只是到家之后慧慧肯定会来找她八卦。可是她回到家,屋子里还是漆黑一片,慧慧并没有回来。她也笑自己无趣,去洗了澡,看了会儿书,就准备睡了,慧慧打电话回来说今晚不回来了,叫她自己锁好门。
已经发展到一起过夜的程度了?她感叹这种速度,盖好被子陷入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到外面轰隆隆的雷声,她一下子惊醒。要说闵漾平时胆子也是很大的,但唯独怕雷雨天,现在又是晚上,一个人呆着。真头痛。她拧开床头灯坐起来,看看时间已经4点了,还好,很快就会天亮了,熬过去,她可以早点起来到公司去。
努力静心去翻睡前读的那本书,但看了不过十分钟她就又被啪啪拍着玻璃的暴雨吓到了。这会儿她突然特别想家,虽然妈妈有点强势,爸爸又不爱多说话,但他们很了解她这一点,雷雨天气都会陪在她身边。抹去眼角不争气的泪水,她拿过手机,打算上网,看看新闻视频、听听歌,或者随便做点什么,分神、弄出点动静,以免一会儿失控的大吼大叫,吓到邻居们。
手机开机后,QQ自动登录,弹出一个好友添加请求,备注是贾念琛。她想到一起吃饭自己的差劲表现,犹豫要不要添加。正思考间,又弹出一条添加请求,备注还是贾念琛。这是个即时信息,她有些意外,点了同意。
“这个点上线?”很快,他发来一句话。
“嗯。你也早起?”她没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害怕天气。
“加班。不知不觉就到现在了。”他打字很快。
“哦。”她打了一个字,看不到对方正在输入的标记,知道有些冷场,急忙补充了一句:“是不是因为出来吃饭,耽误时间了?”
“没有的事。晚上到家后接到的案子,比较急,我还在看材料。”
她发了一杯咖啡过去。好容易有人跟自己聊天,就算是文字,也好过她一个人忍受这糟糕的天气。“是什么样的案子?”她没话找话。
“经济纠纷。我代理的基本都是这一类。”
“什么时候开庭?”总算找到一些看起来专业的词汇,让对话得以继续。
“我不是出庭律师。”他回复,接着把律师的种类进行了划分,给她做了个小科普。
“受教了。”她发了一个佩服的表情。
他回了一个戴墨镜龇牙的表情,“以后有法律方面的问题可以找我。”
闵漾笑起来,快速回了一个“好”字。
又聊了一会儿,他下线了,说是要去补眠。闵漾有些怅然若失,但也不好因为怕打雷这种蹩脚的理由,要求对方牺牲休息时间继续陪她聊天,何况也没熟到那种程度。她拿出耳机听了几首歌,到了6点就起床洗漱,大雨还在继续,但雷声已经销声匿迹。
后来贾念琛问过她,是什么原因让她突然接受了他,她说因为这次聊天让她对律师这个职业有了全新的认识。其实不然,但她说不出口,他的及时出现,让自己这一晚的懦弱被妥善收藏,哪怕是隔着冰冷的电子屏。
这次聊天之后,他们有一个多月再没联系过,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频繁的遇到。
贾念琛交代了助理一些事情,准备下班了。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喂,你好。闵漾。”那天凌晨聊天之后,他们没再联络过。
“贾律师,你现在忙吗?我有点法律方面的事情想咨询你。”她那边的声音很嘈杂,似乎有人在哭。
“你在哪里?什么事情?”他忽然觉得有点紧张。
闵漾是好容易才克制住情绪打这个电话,结果听到他耐心的询问,一下子哽咽了,“我…”
“没关系,慢慢说。”他安抚道,之后耐心的等着。
“是我一个表哥,他在城西的建筑工地做电焊工。施工的时候摔了下来…”
“情况怎么样?”
“在博爱医院,医生说颅脑损伤严重,已经不行了…我想跟你了解这种情况下,我们家属能做什么,可以要求赔偿吗,大概的赔偿范围、金额…我们不懂。”
“这属于民事案件,不是我擅长的,我可以帮你问一下我的朋友沈律师,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那就麻烦你。”
“事情已经发生,节哀。现在需要维持病人生命体征,对于后期的赔偿争取会有帮助。我一会儿过去医院一趟,你再详细跟我说。”
“好。”闵漾挂断电话,看着嚎啕大哭的表嫂,和吓得抱住自己双腿不停喊小姑姑的五岁侄儿,心里慌乱无章 。
表哥文海一家是去年底才来本市,他做电工多年,经验丰富,没想到居然出了这样的意外。文海在本市没有别的亲戚,表嫂第一时间打给闵漾,闵漾又通知了其他家人,事故是近中午时候发生的,目前家人还在从老家来的路上。
贾念琛给沈律师打了电话,就开车往博爱医院走,可是正赶上晚高峰,从城南去城西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过了半个小时,她又打来电话,“怎么样了?”
“我通知了沈律师,我们在博爱碰面,你跟他说具体情况。不过现在堵车很严重,我知道你们很着急,但请稍微等等。我会尽力快的。”
“嗯。那你自己开车小心。”
除了帮不太识字的嫂子在医院里看顾表哥,跑前跑后和大夫沟通,支付各类医疗费用,请律师咨询,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还可以帮忙的地方。
7点40,贾念琛和沈律师一起来到了医院,8点一刻,表哥的父亲、姐姐,闵漾的父母也从老家租车赶来了。
贾念琛介绍沈律师给闵漾认识,然后让律师与把文海送到医院的工友交流,了解事发时候的情况。
闵漾交代完事情,走到一边同父母介绍,贾念琛是她的朋友,可以帮忙争取善后赔偿。
闵漾妈妈文霓芬听她这么说顿时生气了:“善什么后?你哥还活着呢?!”
“妈,你冷静点。医生已经宣布脑死亡了,只是国内外判断临床死亡的标准不一样。”
“那不是还戴着氧气罩,有心跳呢吗?咱们去跟医生说,用最好的药,进口的,多贵都行。这家医院不行,就转到更大的医院去。”
闵漾试着解释,“下午时候请的北京专家已经给看过了,希望不大。现在之所以还上着维生系统,只是为了争取赔偿。”
“我看你就是怕花钱,小海对你那么好,有没有良心你?!”
“谁怕花钱了?从进医院到现在,用药、请专家、做手术都是花的我的钱,现在还要请律师…”闵漾说着说着委屈的哭起来。
文女士还欲再同女儿争辩,却被贾念琛拦住了。他拉走闵漾,低声安抚,“发生这么大变故,现在长辈们肯定都情绪激动,你不要和他们吵了,我去帮你讲。”
闵漾抬眼看他,一股热泪再次涌上来,“我哥从小很疼我的,我也不希望这样,可是…”她回头看一眼坐在病房门口长椅上的姨夫和表姐,再度哽咽起来。
“我懂你的意思。别哭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处理。”贾念琛虚搂下她肩膀,拍了拍 ,掏出手绢递到她手上。然后转身走向几位长辈。
沈律师去跟主治大夫了解完情况,又跟着工人们去了工地,试图与工程主管方面取得联系。
慧慧赶来的时候,闵漾正坐在医院花园的亭子里,夏天里蚊虫多,她虽然怕虫子,但见闵漾失魂落魄,又听闻这样的悲剧,哪里还顾得上,跑过去把好友抱在怀里,柔声安抚。
夜一点点深了,闵漾才想起这一大帮人都没来得及吃晚饭,于是叫慧慧跟她一起出去买饭。
等重新回到病房,一屋子肃静。贾念琛从姨夫身边站起来,走到她两面前,把东西接过去,劝大家一起吃饭。每个人手上都放了一份儿,但没有人动筷子。闵漾走过去把小侄子抱起来哄着他,让他去劝大家。小孩子奶声奶气的讲话,听者叹气、哭泣的接踵而至,闵漾也跟着哭,慧慧也开始抹眼泪。
贾念琛看着这一家人,突然感到力不从心,律师这个职业带给他无数的光辉成绩,名利和地位伴随而来,但面对最基本的民事案件,面对最脆弱的生命,他又感到这个职业本身的冰冷。除了理智而冰冷的请家属节哀,就是嘱咐大家保持口径统一,至少留住钱。可是钱也换不来生命,只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但其实是没得选的,你情不情愿都得接受,含着不甘愿和无能无力。
慧慧帮闵漾的亲属在医院附近定了宾馆,把大家安顿好后,坐贾念琛的顺风车回家。
“今天真是谢谢你,贾律师。”闵漾站在宾馆门前送他们,眼睛哭的红肿不堪,几乎快要睁不开了。
“不要再客气。你好好陪着家人吧,后续的事情全交给沈律师,他会处理好的。”贾念琛觉得自己突然变得词穷,来来回回就是这些话。
闵漾点点头,又走过去抱了下慧慧。
车子开回城南,慧慧一向外向,也与他一路无话。
到了S大家属楼前,慧慧跳下车,“贾律师,谢谢啦。也替小漾再次谢谢你。”
“这段时间,你多留在家陪陪她。”贾念琛没有更多客套。
慧慧却被他这句话弄得有点懵 。不过也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开车走了。
事故处理的还算顺利,工程方面给工人们都买了保险,加上抚恤金,算下来有68万。文海的维生系统随之撤掉,家人在殡仪馆准备了小小的告别式,骨灰带回老家祖坟安葬。
闵漾的姨夫想请贾念琛和沈律师吃顿饭,但他们一人出差,一人接了新案子,要出庭,都没有空。闵漾安慰这位一夜间白了头的长辈:“您放心吧,改天我再请他们也是一样的,都是朋友,您不要这么客气。”
表嫂这时候也插话,“就是,爸你放心好了,小漾会摆平的,她很能干。”
闵漾妈妈白了一眼侄媳妇。把女儿拉出了房间,楼道里小声询问,“那贾律师是你男朋友吗?”
闵漾摇头,服了自己这个妈,这时候还有心思关心这些。
“我看他人不错,特别会说话。你多跟人学着点儿。”文女士最不喜欢女儿这个温吞劲儿,虽然雅静乖巧些看着舒服,但在外容易受欺负。
“知道了。”闵漾敷衍。之前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帮贾念琛一次,现在欠了人家这么大个人情,她正愁怎么还呢。
“喏。这是我叫你爸爸去银行取的钱,这几天的开销怕是把你的积蓄都花光了,拿着。”母亲把一个纸袋塞到她怀里。
闵漾急忙推拒:“妈,我不要。”
“你还指望你表嫂能还你吗?”文女士瞪起眼,“总归你是我闺女,我不能让你受了委屈,那天也是着急才会那么说,你要是记恨你妈,我也没法活了。”
这话压下来,闵漾立刻服软了。
“想着请人家贾律师和沈律师吃个饭,或者送点礼过去。”母亲再次嘱咐。
“有机会我肯定会请的。从小到大您教我那么多,这点事理还是明白的。”
文女士点点她额的头。母女俩再说一会儿体己话,回了屋里。
最近慧慧每晚都呆在家,拽着她两人一起研究菜谱。闵漾有些奇怪,就打趣的问:“跟你的金融界翘楚拜拜了?”
“乌鸦嘴。我俩好着呢。”慧慧拿着一把小刀,照着视频教程雕萝卜花,“我呢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家陪着你。”
闵漾摊手,“哦,完全没看出来。”
慧慧生气的丢掉萝卜,绕到她身后,一支胳膊锁住她脖子,一只手把小刀晃了晃,“给贾念琛打电话,问问他有没有这回事。”
“什么?”闵漾听话的由她绑着。
“他点评说我最近约会冷落了你,要我多陪你。我都不知道你们俩什么时候好成这样。”慧慧放开她,继续去雕刻。
“我可没跟他抱怨过什么。”闵漾马上解释。
“那就是他对你格外上心咯。这个笑话可有点冷。”慧慧头都不抬的揶揄。隔了一会儿见闵漾不再说话,以为她生气了,“小漾,我跟你开玩笑的。我承认我是忙着恋爱不像以前那样可以常跟你一起玩儿了,但是大家都是成年人啊,而且我一直觉得你很独立,我…”
“我真的没有怨你。慧慧。我猜贾律师他那么说,只是担心因为表哥去世,我一个人在家会害怕。你别多想了。”闵漾见她两条细眉越挨越紧,只能解释,接着托腮拨弄起桌上的各种食材,“其实我发愁的是另一件事,我妈千叮咛万嘱咐叫我请律师们吃饭,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请,对他们这行的规矩也不了解。”
慧慧知她不是真的责怪自己,当下恢复了活跃,看着满桌的食材顿时有了主意,“那些人成天应酬,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没见过,难得的是心意,不如我们请他们来家里吃饭吧,你亲自下厨。你那么好手艺,一定会让他们终身难忘的。”
“得了吧。”闵漾不赞同,“我会的都是些家常的菜,登不了台面的。”
“吃惯了山珍海味,就喜欢清粥小菜。你信我。我帮你打电话约人,事不宜迟,就这周末吧。”
闵漾对于她的行动力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她还没最终同意呢,慧慧已经打完电话了。兴奋的跟她汇报:“全部同意!太棒了,上次错过了和男神吃饭的机会,这次我可要好好露一手,让他亲自尝尝我做的菜。”说着她把手中剩下的胡萝卜咬了一口,嚼的津津有味,闵漾看着她滑稽的表情噗嗤笑出来。
周末很快就到了,一大早闵漾就拉着慧慧去买菜。小区东门出去有一个菜市场,是专供S大的,东西很全,也新鲜。两人照着前一天列好的单子挑挑拣拣了一个小时,才买好,足足两大袋子,费了点力气才拎回家。
慧慧摘菜,闵漾洗菜切菜,分工合作,火力全开。等闵漾炒菜的时候,慧慧突然说还缺酒,就换了鞋跑去附近的超市买。
一会儿门铃响了,闵漾还戴着围裙和帽子在灶前忙活,听到铃声只能暂时把火关小些,跑出去开门,瞟一眼墙上的钟已经快11点,还有三个菜没完成。
贾念琛和沈律师一道来的,都站在门外,见她这幅样子,又闻到饭菜香味,不觉笑起来。
“快进来。随便坐吧,我还在忙,慧慧去买酒了,一会儿就回来。”她把客人让进屋里,自己又钻到厨房去奋战。
十分钟后慧慧也回来了,手里拉着一个人,介绍说是她男朋友。闵漾隔着厨房玻璃门看了一眼,那人个子中等,戴个眼镜,友好的与律师们握手寒暄。
慧慧跑到厨房来看她的进度,忍不住夸赞,“亲爱的,你简直超能!”
“就你嘴巴甜,会说。一下做这么多菜,我站的腰都酸了。”她下意识的捶捶酸痛的腰,不知道已经落入了另一个人眼里。
“待会儿有好酒犒劳你!”慧慧安抚,端起拌好的凉菜上桌,接着又进来,“这个菜快好了吗?”
“马上出锅了,大功即将告成。”闵漾专注的盯着锅里。慧慧继续当传菜员。
五个人都落座,八个菜,荤素冷热搭配,大家都食指大动。偏偏慧慧出主意要大家猜哪一道是她做的。
她的男友直接指了贾念琛面前那盘。
“男神你也猜猜!”慧慧坐在男友旁边,努力维持神秘。
贾念琛指指自己,“我猜?”
慧慧兴奋的频频点头,贾念琛把手伸向距离稍远点的水煮肉片,“我猜…”他故意拉长音调,“这个肯定不是你的手艺。”
大家哈哈大笑,闵漾也笑,大概是上次的重庆菜管给他留下了印象吧。
慧慧知道他是故意,只得揭晓答案,确实贾念琛面前那盘凉菜是自己做的,她男友抓起她的手,“瞧瞧这位有多笨,这满手的刀口,昨天还裹着创可贴呢,没有那功夫,还学人家玩小李飞刀。”
也不知道是嫌男友戳穿自己,还是怕男神失望,慧慧白了一眼男友。招呼大家赶紧开动。
中途沈律师接了个电话,被人叫走了。只剩他们四个继续吃,慧慧还组织了划拳,可惜闵漾不会,只能看他们玩。
酒足饭饱,闵漾去厨房把最后一道甜汤端来,给每人都盛了一小碗。
“沈律师真是太没口福了。”慧慧舀了一勺汤尝尝,竖起大拇指, “我家小漾最拿手的就是这个汤了,需要精选的新鲜食材,小火煲5、6个小时,平时求她百次,能做一次我就要感动的泪崩了。”
两位男士品尝过后,也是交口夸赞,闵漾不好意思的低头。慧慧看看她,不觉爆料,“跟你们说个秘密。小漾常嘱咐,叫我不要跟朋友们声张她会做饭的事情,说等以后交了男朋友就说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要当个潇洒的甩手掌柜,叫男人伺候她呢。”
闵漾不耐的抬起头来反驳,“吃着都堵不上你的嘴!”
“汤有点烫嘛,我先跟大家聊聊天。”慧慧解释的一本正经。她也只能无奈了。
饭后,慧慧被他男朋友拽走,叫陪他去买一款电子产品。
“你需要什么?我跟你说,小漾最会攒电子产品了,我的电脑都是她组装的,特别好用。”她挽着男友的胳膊,边下楼边说。
“我是办公用。”男友回答,又附在她耳边说话,“你呀就是看着挺聪明,有时候能不能识点眼头见识。”
“我怎么了?”慧慧不乐意的坐进副驾驶。
男友指指楼上,“给人留点独处空间。”
慧慧失笑,“你想多了,到现在他们才见过几面而已。”
“缘分这种事,谁说得准呢。”男人发动车子,把这只电灯泡带走。
闵漾看着满桌杯盘狼藉,也顾不上发愁了,起身开始收拾。
“我帮你吧。”贾念琛站起来。
“我自己来就行,你要是有事就先走,没事儿的话坐一会儿也行。”闵漾把一摞碗拿进了厨房 。又出来收拾盘子,看见贾念琛杵在那里没动。
“我下午没事儿。”贾念琛把手边的一个盘子递给他,这人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有事先走,没事儿坐一会儿。
“哦。那你随便坐,别客气。我先去收拾了。”闵漾又进了厨房。
“我能参观下你家吗?”他隔着推拉门问。
“请自便。”闵漾回答。
贾念琛独自在客厅里转悠,看看她们挂在墙上的装饰画,翻翻茶几上的杂志,一间卧室的门口摆着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和图纸,都是理工类。慧慧读的是文科,他是知道的,那么这些可能都是闵漾的。
卧室的门敞着,他不自觉站在那打量起来,干净整齐的单人床上铺着条纹的床单,床头柜上有一盏精致的台灯 ,造型像是用金属齿轮改装的,很有工业感。床头柜右侧是一个宽大的书桌,上面摆满了书,还有一台被拆卸开的笔记本电脑。一旁的衣架上挂着的包包他有点印象,是那次在京达写字楼见到她时背的那个。看着屋子里的一切,他不自觉的笑了。
回到餐厅,桌子已经被她擦得一尘不染,厨房里那个人还在忙碌,手脚麻利,不骄不躁。
坐了一会儿,他起身走进了厨房,与她聊天,“我看你家有好多书,都是你的吗?”
“也有慧慧的,她的杂志多些,那些时装美容的都是,你要是无聊可以翻翻,挺实用的。”
贾念琛不理她的建议,又问:“你喜欢组装电脑?”
“没事瞎捣鼓。”闵漾答得很干脆,把洗好的盘碗沥干了水,放到橱子里。她个子矮得踮着脚,贾念琛出手帮她放进去,归置整齐。
“谢谢。”她边说边摘下围裙,因为是套头的半身围裙,摘下来的时候挂到了头绳,头发也跟着松散了下来,她皱眉,把发箍套进手腕里,转去洗手池洗手。
“那件事是真的吗?”贾念琛看着她利落的侧影。两手快速搓动,细腻的泡沫从她的掌心溢出来。
“什么?”她拧开了水龙头冲手。
“你不想以后的男朋友知道自己会做饭?”他提醒。
闵漾拿过干毛巾擦手,尴尬一笑,“嗨,那都是我妈说的,怕我…”
“可是我已经知道了怎么办?”贾念琛打断她的解释,再问。
闵漾还没反应过来。正要问他,却被那人抓住了双手。“闵漾,做我女朋友吧。”
她挣了一下没挣开,只好低着头僵持着。
“我会做番茄炒蛋,会煮面,还有…煎牛排。”他努力搜索着自己的记忆,想继续补充。
“别开玩笑了,贾律师。”闵漾趁他分神的时候抽出一只手,再一点点把另一只手从他的桎梏中解救出来,“我们才见过几面而已。”
“我会的不多,可是不会饿着你。”他坚持。
“我以为你的职业早该教会你一个基本的技能,那就是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冷静和克制。”她背过身,甩甩自己被捏红的手腕。
“现在是多巴胺控制了我的行为,而不是什么职业素养。”贾念琛走到她身后,把人扳过来面对着他,“闵漾,我是认真的请你和我交往,也请你认真的考虑一下。”
闵漾抬眼看他,唇角扯起一个笑,“你该不会真的因为一顿饭就被收买了吧?”
“我承认你的好饭好菜确实大大满足了我的胃,但我可不是那样肤浅的人。”
“不然呢?你突然说出这种话总要有让人信服的理由,你知道,慧慧以前怎么形容你吗?”
“这里不是庭审现场,我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长篇呈词,喜欢一个人没有理由又不是犯法。”贾念琛挡住她的去路,两人在狭小的厨房里对峙,“至于慧慧怎么说我,那是她自己的主观臆断。我想经过这几次接触,你对我应该也有了一个基本的判断,我们都不需要从别人的口中认识彼此,你赞同吗?”
“你真的很能言善辩。”闵漾叹息,“我实在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激发了你的多巴胺运作,但有一点你说对了,认识以来,我对你这个人也有自己的判断。我不认为自己对你有同样的感觉。我还认为,你试图做出进一步关系建设的决定潦草了些。”
“你以前谈过恋爱吗?”他问她。
闵漾不说话。
“你也像现在这样严词拒绝那些追你的男孩子们吗?”他继续发问。
闵漾继续沉默。
贾念琛突然出手,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吻了下去。
闵漾急忙推开他,脸即刻通红,感觉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也不纠缠,站在她对面低声笑,“看!你也感觉到了吧,这就是荷尔蒙。”
她用力的擦擦唇瓣,“贾律师,你太过分了。”
撞开他的肩膀,她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来一个纸袋,走出来放到桌上,“这是处理我哥事故的律师费,一共2万,麻烦你转交给沈律师。”
“刚才他还给我发信息,为不能品尝到你全部的手艺而表示遗憾。”
“我不想再说吃饭的事。”闵漾没好气的打断他,直接下了逐客令:“没什么事的话,请你离开。”
“以我的了解,你大概天性不太会拒绝别人。所以,虽然我知道自己这样失态唐突到了你,但我不后悔,你的激烈反应或许恰恰说明了你心中想隐藏的部分。”
“我们国家的法律不是都讲证据吗?”她有点不耐烦,声音也提高了许多。
“但美国的法律都讲判例,我在那儿呆了7年。”贾念琛把桌上的纸袋拿起来,随意抽了几张,放进自己的皮夹里,“沈律师是我朋友,这个人情记到我头上,刨去你的饭钱,这些足够了。”
闵漾没再说话。
贾念琛走到门口,又回头冲她笑笑,“认真考虑下我的建议吧,闵漾。如果下次再偶然遇到,我是不会放开你的。”
门啪嗒关上,听着他下楼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看着空荡荡的屋子 ,闵漾无力的蹲下来。
本来慧慧还信了男朋友的话,回来之后就仔细观察闵漾,可是她并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提起聚餐那天的事情,之后很长时间,无论是插科打诨开玩笑,还是一本正经交换心事,她都没能从闵漾口中套出话来,暗中观察竟也没有发现她和贾念琛再联系的蛛丝马迹。
闵漾存了心要刻意躲着贾念琛,那天之后她再不主动去京达送文件,即使路过也要绕开他住的公寓,那位结婚的同学生子,她借口工作繁忙叫另外一位同学送去贺礼,并没有去医院探望;而之后慧慧组织的两次聚会,一次她托词例假来了没有参加,另一次是小长假,她应妈妈召唤回了家,也成功避开了。所以慧慧当然什么都不会发现。
而贾念琛那边也没了动静。这完全符合她的预期,以前也有热心追求她的男生,但多半都被她这样的手段弄到郁结,刚燃起来的小火苗瞬时熄灭,再见面,她就是路人甲。
这种心理很奇怪,她有时候会想,不过是被人家喜欢,为什么明明是掌握主动的那一方,偏偏她会感到害怕。
是自卑吗?也不是。
她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学历工作都还不错,长相也算眉清目秀,有很多亲友夸她五官标致可人。待人接物方面,虽然称不上圆滑周全,但应该也没差到哪去,不然身边怎么会有这些优秀的朋友同事愿意跟她来往。
分析来分析去,她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大概只是怕麻烦。
从小一路到高中,父母都管制她,为她规划好道路。大学之后,离开家,住在宿舍,获得了难得的自由,这几年一个人独处的时间悠长,又有自己的兴趣爱好相伴,她简直如鱼得水。这样的心态,大概很难去负担另外一个人的感情,毕竟如果需要随时向另一个人汇报去了哪里,在做什么,关心他吃的好不好,睡得饱不饱,是挺消耗人的事。现在,她还不想改变目前的生活状态。
说服了自己,她也同时找到了说服对方的理由,所以之后就不再刻意躲着贾念琛了。
不过这段时间,他好像彻底从她生活里蒸发了一样,足足两个月再没有音讯。
如果说六度人脉是一个科学合理的假设,那么他们明明已经认识了,而且就生活在同一个城市,还有好几个共同好友,能这样凭空消失也是挺小概率的事情。
后来她又拿这件事情反证墨菲定律的正确性,大概是说:你越不怕见到这个人就越是见不到。有天快下班了,她忽然想到这个定律,觉得很好玩,就自己在草纸上画集合图。
徐子凡路下班路过她的工位,端详了下,以为她专心致志是在加班呢,没想到在画圈圈,“小漾,已经下班了。”他出声提醒。
“哦。”闵漾回神,笑着跟领导再见,收拾好草纸,关了电脑,离开公司。
是周五晚上,慧慧约她一起去SPA,她可不能再迟到,本来前几次她躲着不参加集体活动,已经让舍友有微词了。
公交车在晚高峰的大海里遨游,晃到7点,总算到了SPA馆门口。大堂里意外的静悄悄的,散落的几张沙发上坐着等人的客人,男士居多。
慧慧已经在里面等,还带了她的一位新朋友,介绍说女孩叫思璇 ,挺好听的名字。三个人在一个房间,先做脸部护理,然后再去泡汤。
这里的设备真不错,服务也好,浸在香喷喷的玫瑰浴里,闵漾舒服的有些昏昏欲睡。那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
从SPA馆出来已经是三个小时后的事情,慧慧和思璇还想去逛街 ,她没有精力了。看到来接思璇的是贾念琛,就更没有精力了。
“大律师,你可算来了。”思璇朝大厅里等着的那位走过去,把包递到他手里,贾念琛自然的接住,“有点事要加班,美女们体谅下。”
慧慧笑说,“你就不要为难他,毕竟等下还要给你当车夫。”
闵漾一直站在另一边不说话,贾念琛看她一眼,点头致意。
思璇再三邀请,她只借口很困想早点回家休息,慧慧看她确实精神不济,也就不强求,“那我帮你叫周师傅来接。”
“不用了,慧慧。这点应该还有公交。你们玩吧,我先回去了。”她礼貌的告别,然后径直往公交站牌走。
那几人见她走了,也发动了汽车。
从SPA馆附近到S大要座10站公交,她挑了最后排的位置,几乎已经是末班车,又是周五,大概都像慧慧他们一样出去度周末了,所以车厢里乘客寥寥无几。
一路赏着城市的夜色到家,她心情很好。在S大下车后,踩着昏黄的路灯往家属区走,已经是初秋,晚风有些凉意,吹动她的发丝,刚泡过汤,身上很暖,整个人也很放松, 她觉得自己走路都变得轻盈起来,不由哼起了歌。
拐进她们住的那幢楼门前的小道上,发现长路尽头停着一辆车,车边倚着一个人。走近些,发现还是个熟人——贾念琛。
“走的真够慢的。”他也看到她,抬起腕表借着光看了一眼,距离她离开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天气好,空气也不错,散会儿步。”她也不扭捏。走到他身边,“慧慧已经上楼了?”
贾念琛没说话,手指冲楼上指一指,她抬头去看,她两的屋子漆黑一片,没开灯,说明慧慧还没回来。
“我特地过来找你的。”贾念琛见不得她一脸平静的样子。
“哦。”她收回向上的目光,转向他,夜色下仍旧轮廓分明的一张脸,似乎没有刚才见到时候那样放松和愉悦,“有什么事情吗?”
“就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他盯着她的清秀小脸,看来那家店确实不错,此刻她脸上应该脂粉未施,但依然光彩夺目,充满胶原蛋白,他忍不住想捏一捏,亲手体验下那滑腻触感。
她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双手摊平,“我很好啊。”
他不说话,她只能补充,“看过了就走吧,我要回去休息了。”
不待她迈开步子,就被他一把抓过来,靠在了车上,贾念琛有点咬牙切齿地说:“两个月不见,赶人的本事又长进了。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跟你说的,再让我碰到你,我不会放过你。”
闵漾盯着他的脸,凝眉思考,这个人是在生气吗?
“你又能把我怎样?律师不是最讲道理的?”她的声音有点冷,这样纠缠也很恼人啊。
“律师跟你就没道理可讲。”他没好气的捧住她的脸,低头凑近。
闵漾慌得急忙撇开头,伸手抵住他的嘴巴,“你不要欺人太甚。去找你的思璇就好了。”
贾念琛忽然笑了,直起身子,也放开了她。
闵漾白他一眼,打算绕开他上楼。却又被他给抓住了,“这太不公平了,不见面的时候,我每天都在想你。”
“对不起,我不是法律,没法跟你讲公平。”她淡淡的回复。
贾念琛站到她面前,“我现在也想,尽管,你就在我面前。”
闵漾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个人,深刻怀疑他留学的地方是法兰西,而不是美利坚,这么想的时候,她下意识的说出了口。
意外的没有争辩,她被他搂进了怀里,“现在我可以肯定你也在意我,不然你不会说出叫我去找思璇这种疑似吃醋的话。不过,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也许是女孩的矜持,也许是我的某些品质还不够你心中理想情人的标准。但至少,给我一个机会吧,闵漾。我真的,越来越喜欢你了。”
“律师果然都是用词审慎,还疑似呢。”闵漾也不挣扎,就埋在他怀里说话,“你这人是真的不错,知道吗,连我妈都夸过你呢。”先给颗甜枣,接下来她准备坦白,“我不能接受,不是你的问题,问题的关键在于…一直以来我习惯一个人生活,现阶段没有心情,也没有能力承受另一个人的喜欢。所以,律师先生,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设想过很多,但他万没料到她给出的理由是这样,不觉松开她,继续盯着她的脸。心理学告诉我们,如果你想知道这个人有没有说谎,那只需观察她陈述时候的细微表情,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会出卖她。
可是她一脸平静的任他打量,让他怀疑她是不是曾经涉猎反侦察学科,“你确定这是你真实的想法?没有敷衍我?不是为了脱身而找的借口?”到底还是直接问了。
闵漾认真的点头,又孩子气的伸出小拇指补充,“要不我们拉钩,我若是骗你就是小狗。”
“不必了。”贾念琛叹口气,“你上去吧,早点休息。我想我需要冷静一下。”
“也好。那…再见。”她有些尴尬,本来是她下逐客令的,突然被贾念琛反客为主了。
悻悻的上楼,回了家。照常洗漱、睡前阅读,然后在差不多的时间睡着。
后来贾念琛曾好几次威逼加利诱盘问这一晚她回家后的情形, 有没有像他一样愁肠百结,辗转难眠,她的回答都是肯定的两个字:没有。他再缠的狠了,她就一字一顿:完、全、没、有。把他气得不轻。
有时候故事的发展就是这样,就像人和人的交往,到某一个地方突然会停顿下来,然后没有任何征兆的进入冰点。直到时钟下一次停摆,所有的齿轮磨合到位,事情才会出现转机。
时间,时间真不是个好东西,当他被她以那样的理由轻而易举的拒绝了之后,数着日历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
自己不够优秀,相互了解不够深入,或有亲友及其他条件的阻碍,这些都可以构成两个人走不到一起的原因,但如果只是一方不想改变生活的状态,而你又一再声称自己多么喜欢对方,那你基本上无路可走了,除了尊重和接受她的决定,使自己看起来配得上广而告之的那份喜欢。棋差一招,他居然被她给狠狠将了一军。
但是,时间它又是个好东西,让季节也跟着推进到了金秋,雨水多发季节。贾念琛没有失落太久,事情就迎来了转机。
慧慧夜宿男友家的次数越来越多,处于半同居状态,一周有三四天都不在家里。开始的时候闵漾还会提醒她注意,但在热恋的人那里,是全听不进去的。她只回她,“等你陷入热恋,就会明白和爱人分开一分钟都嫌长。为什么总担心不好的结果,那一天毕竟没有来。我们红尘作伴,都好好的、开心的活。”
她被慧慧这番侠女风范触动,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很多时候,闺蜜的角色其实是尴尬的,因为一旦朋友陷入某种痴狂的境界,善意的提醒也会被认为成恶心的嫉妒。闵漾是个怕麻烦的人,自然不会让自己去到那个位置。
十月中旬的一个晚上。太平洋上的风再次掀起了滔天巨浪。又是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虽然从七天前查看一周天气的时候,就预见了它的到来,但还是在它如约而至的时候,败下阵来。
慧慧本来今晚是说好要回来的,结果从影院出来已经大雨倾城,那边离她男朋友家更近,这种极端天气,只能先回男友家去避雨了。
闵漾把所有的门窗都关紧,又把多余的棉被、冬天的厚衣服全部堵到窗户上,但疯狂的雷电还是没有放过她,这修建于90年代的老房子,隔音向来差强人意。她也不敢多动,埋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刚下雨那会儿妈妈来过电话,问她怎么样,她说慧慧马上回来陪她,可现在事情完全不似料想的那样。她也没有勇气再打回去了。
蜷缩着,听着雷电,她开始胡思乱想,这场大雨比预计的要猛烈的多,早知如此她就硬着头皮找个同学家过一晚,好过现在一个人。人在恐惧的环境中是特别容易出现幻觉的,她联想到一些看过的恐怖故事,觉得雨水拍打窗户的节奏都变得像大事即将发生时候的背景音乐。一颗心越揪越紧。
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她也以为是幻听,蒙着脑袋不理会。结果一会儿之后手机也开始有节奏的响起,然后断掉,接着是短信铃声,再然后又是来电铃声。
她终于从自己和糟糕的天气共同创造的噩梦中惊醒,爬过去拿起了手机,是贾念琛的号码。来不及想那么多,她立刻接听。
“你那边怎么样?”
他的声音很镇定,背景也很安静,这略微安抚了她的情绪, “挺、挺好的。”说话还是有些不利索。
到底还是被他察觉了,“你哭过了?”
“没有。”她矢口否认,感觉一行热泪爬过脸颊。
“雨很大,现在地面积水估计已经超过300厘米,大概会持续到明天早上。上班出行都会受阻。”
他的声音可真好听,跟新闻播报员一样,字正腔圆,“哦。我都没去看窗外。”她现在只希望有人能跟她说话,随便什么都好。
“雷雨天气尽量不要用手机,不安全。”他在那头说。
“哦。”她讷讷的回应,“那挂了吧。”说着已经切断了通话。
重新蜷缩回被窝里 ,她也不想那些风雨雷电,恐怖故事了,只是发呆。想起那位被无数女人推崇的时尚先锋说过的话——我一直以为我可以一个人生活,但后来我发现,这是错的。
人在巨大而持续的恐慌面前是十分脆弱易感的,表哥出事抢救那天就是这样的感觉,现在,这持续的糟糕天气比之失去亲人的痛楚,对她的神经折磨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人说人类一定可以战胜大自然,那么她当时如果在现场,肯定第一个跳出来强烈反对。
天空翻滚的雷电还是没有停歇的意思。一道闪电劈来,照亮了半间屋子,她觉得摆在床头的台灯下一秒就会变形,也许是一张大嘴,一下子把自己吞下去,也许是别的什么,反正是可以吞噬人的那种,不过也好,如果吞下去了能让她耳根清净点也好。
有人砸门的声音终于在雷电静默的几秒钟里被听到。可她蜷在屋里根本不敢动。这时候手机又响起来。
“闵漾,是我,开门。”贾念琛的声音透着急切。
几乎不需要再多问题,只这六个字就激励着她迅速跳下床,连拖鞋都顾不上穿,跑到玄关快速打开门。
贾念琛站在铁门外,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身下还有一滩水渍。
她迅速拧开锁链,让他进来。
贾念琛甫一关上铁门,就感觉自己被一个温热的身体紧紧环抱住。
“别害怕,我来了。”跟他猜想的一样,这要强嘴犟的女人,被雷雨天气折磨的够呛。他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抚,试图把她从怀里拖出来,“衣服都湿了,你这样贴着会感冒的。”
她不管,只死死的抵住他宽阔的胸膛,将他搂在自己双臂圈出的范围内。
没办法,他只得反手抱起她,把门从里面关上,再把人抱到客厅的沙发上。
她终于恢复一点理智,松开了对他的桎梏,又茫然的开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
“很感动是不是?”贾念琛把她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用尽量轻的声音开玩笑。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贾念琛知道,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的样子。
得感谢律师职业的的直觉,原本他是在书房上网查阅资料的,但忽然跳闸了,家里漆黑一片,他想起预告说有暴雨,安全起见也不能再继续用电脑。举着手机去把电闸合上,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就准备睡觉,拉窗帘的时候发现楼下路灯照射的范围明晃晃的一片,才知道今晚已经下了这么多雨。
他住的高级公寓隔音都是顶级,只有站在窗前才能隐约听到,看到天际的闪电划破天空。不知怎的就想起很久之前,也是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她在线,还同他聊天。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打了那个电话,却听到她的声音变了质。眼下来看,这孩子真的被这鬼天气折磨的可以。都主动投怀送抱了。
他站起来再次安抚的拍拍她的背,打算借用下她家的卫生间清理下自己。
“有干毛巾吗?借我用一下。”走进去之后,他被墙上挂着的一排毛巾难住了,打算走出来问问。发现她已经跟到了卫生间门口。
“哪个可以用?”他又问。
“蓝色的。”她回答的声音细弱,指指挂在左手边的那条。
贾念琛笑着拿过来,盖到头上开始擦头发和脸。
“对不起。”她小说。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笑说:“这么感动的时刻,不是应该说谢谢吗?”
“对不起。”她又说了一遍,贾念琛停下动作看着她。
她垂下目光,看着他还在滴水的衣服,“我一直以为…我可以、一个人。”
“每个人都有弱点,闵漾。适当的示弱,大家只会更关注你,但没有人会因此笑你。”他把自己湿透的外套脱掉,揭开洗衣机的盖子,按下了烘干键。
闵漾看着他,有好长时间没再说话。但是有这个人在,她也不再为天气忧心忡忡、焦躁不安。
后半夜雷雨还没有停歇,他把衣裤烘干后就陪着她坐在沙发上。尽管闵漾央求他把衬衫也脱下来,但是贾念琛坚持。
凌晨五点多,他开始发烧。
原本贾念琛是开车过来的,结果开到距离S大两站路的地方,车子在积水中抛锚,他只能弃车,淌水往这边走。淋了那样大的雨冒险过来,不感冒才叫奇迹。
闵漾拿出医药箱,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从箱子里挑出一盒感康,拆了一颗递给他。
贾念琛却摇头,“用你上次那个方法。”
“什么?”
“藿香正气水。”他提醒。
“哦。我这没有了,我去慧慧那屋找。”藿香正气水是夏天的常备药,她去了慧慧屋里翻了一会儿才找到,看了下,也快过期了。但这个退烧最管用,她立刻跑回去,抽了一张面巾纸浸湿,为他擦拭。
她的动作十分轻柔,离他很近,擦得很仔细,虽然药水的味道依然不被他喜爱,但他觉得自己突然有了一种特异功能,就是自动摒弃药水味,而专注呼吸她身上特有的馨香,也许是沐浴露也许是洗发露的味道,总之是从她那散发出来。
“闵漾。”他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定定的看着她。
“嗯?”她捏着纸巾,也看住他。
“虽然现在我很狼狈,但是我还是想问你那个问题。”
“等我们都清醒一点再谈。”
她蹲下身来,用额头贴着他的额头量温度。“这个方法还是我表哥告诉我的,他们常常要高温作业,下来就用这个办法让皮肤降温,你也觉得很管用是不是?
“嗯。”他回答,轻轻闭上了眼。
结果也不需要再另外拟定时间多谈什么,持续两天的风雨总算过去。天气放晴的时候,她约他去S大散步,两人手托着手经过了学校著名的情人桥。
两人的恋爱除了叫慧慧跌破了眼镜,其他人似乎都觉得是情理之中。
有时候爱情这东西是要讲气场的,沈律师后来说,当他第一次看到贾念琛站在闵漾身边的时候,就觉得这两人气场合适。慧慧的男朋友赞同他的观点,这时候,几位男士已经处成了很好的朋友。
恋爱的过程也会有磕磕绊绊,比如闵漾喜欢早餐喝豆浆或者米粥,但贾念琛的习惯还是西式,喜欢咖啡,但他经常加班熬夜,胃又吃不消,闵漾只好强行管着他。时间长一点,他竟然也慢慢改成和她同步。
“跟什么人在一起,就会有什么样的习惯。”贾念琛跟朋友许昊冉电话聊天。
“以前ANNI喜欢研究咖啡,给你端什么自配的咖啡你都敢喝。”电话那头的许昊冉对老同学的变化感到惊讶,“说实话,我以为你们只是暂时分开,毕竟有五年的感情在。”
“昊冉,她还不足够了解我,你也是。过去那么多次,她怎么闹腾我都顺着,我不是轻易说分手的那个,但如果说了,必达。”
“好一个必达 。”许昊冉似乎有不屑,“那我祝你和你的新欢幸福长久。”
“谢谢。我们结婚的时候一定给你寄请帖。”
交往一年,在贾念琛的软磨硬泡下,闵漾终于肯面见双方父母。她父母都是见过他的,印象很好,自然同意他们交往,甚或谈婚论嫁。但贾家这一边,却不然。
说好了周六和他父母一起吃饭。闵漾从周三开始就紧张起来,周五晚上更是把自己的衣服都拿出来堆在床上,一件件拿起来比划,征求贾念琛的意见。
他坐在她的书桌前,试用她新组装的机器。
不停的安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恋人,“你啊,又有女孩的浪漫天性,又有财经从业人员的细心,还有理工科的缜密逻辑,话不多,但口才却很好,这一切简直太令人着迷了。谁都会喜欢你的。我爸妈也会,放心好了。”
“叫你说的我都怀疑自己是被什么完美女神附体。”她嘟嘴,对他这种甜言蜜语自动免疫。
“信不信由你。”贾念琛走过去,挑出前不久她生日时候他送的那条连衣裙,“就这件吧,我觉得最适合你。不过有件事我得跟你坦白。”
“什么?”她把衣服拿到镜子前又比了比,采纳了他的建议。
“思璇,你之前见过的,在SPA馆,她是我妹妹,亲妹妹,明天你会见到她。”
“啊!”闵漾听完这个消息忍不住尖叫一声,“贾念琛,你使诈!”
他稳稳接住她扑过来的身子,“没办法啊,你那么难追,我只能抖点小机灵。别介意,亲爱的。”低头吻吻她的发顶。
“走开!我突然不想去吃饭了。”她佯恼。
贾念琛当然不会放开她,“我希望你最好不是失忆,忘记了那次大暴雨,是你自己主动投怀送抱,还跟我说对不起。”
闵漾冷哼一声,“你那是趁人之危,小人!”
“我们律师就擅长这个,你忘了吗?”美人在怀,他有些得意忘形。一把抱起她,压在床上,开始热烈的亲吻。
“你别发疯,慧慧回来了怎么办?”夺回呼吸的间隙,她推拒着他的胸膛,他不理,继续为所欲为。
“我的衣服!”她更恼的拧他身上的肉,可是几乎无济于事,那点力气对常年去健身房锻炼的人来说简直是蚍蜉撼大树。
贾念琛吻了一阵,不情不愿的下床,把床上、地上的衣服都捡起来,扔回柜子里,顺手把窗帘一拉。
闵漾原本以为这场情事就这样结束了,还优哉游哉的侧卧在床看她的男友收拾。没想到这人三下五除二,把她房间给弄的更乱了。见他重新朝自己扑过来,她才意识到这人脑子里还在想少儿不宜的事情。
她迅速翻身,准备趁机溜走。结果被男人一把抓回来。
“那个,这单人床,太小了,不舒服。”她弱弱的抵抗。
贾念琛把人困在身下,看着她,好一会儿低低的笑出声来。
“傻瓜。”
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他微微抬起身子,当闵漾再想开口,他忽然俯身埋头堵住了她的嘴,然后快速离开,抻直手臂抬起身,然后再俯冲下来。
就这样他开始做俯卧撑。每次俯身下来,就亲吻她,额头,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无一疏漏。
“那次婚宴之后我就一直幻想这么做了。”他在她耳边低语。
“臭流氓。”闵漾立刻红了脸。想到自己在大学同学的婚宴上出的馊主意,没想到如今报复到了自己身上。也是后来她才知道那新郎是贾念琛的一个合作伙伴。
“我只对你一个人。”做了上百个俯卧撑,他停下来,搂住她,看着她的眼睛,“今生今世。”
“我爱你,念琛。”情动之下,她不假思索的表白。
“明天,见了我爸妈,恐怕你就要改口了。”他的大手在她身上游走,“结婚的定义知道吧,背来听听。”
“就是指男女双方依照法律规定的条件和程序,确立夫妻关系…啊…”话没说完就被破口而出的呻吟替代。
“吾妻好学实可教也。”他抚着她的脸颊,沙哑着声音充满魅惑,“从今天开始,我再教你点别的,好不好?”
一个人的时候要好好过日子,两个人的时候,要好好经营把日子过好。
人怎么可以独居呢,这是不对的。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