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海孤星 第六节 爸爸的身份是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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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世纪的国际风云变幻，五十多年的天才间谍传奇，本书讲述的是一个凄风苦雨、刀光剑影、扑朔迷离、险象环生……想起来有点后怕的故事。请欣赏欧阳如一长篇系列间谍小说《天生间谍》第一部《迷海孤星》。
第六节
李智健在一部“戏”的拍摄现场接受大家的点评，他发现自己突然发生了严重的记忆障碍，他正在捊着思绪查找原因，这时候有人对他说：“华山，你在想什么呢？走路小心。”是唐姐京京，又让他回到了老家赣州的童年。
那次在接爸爸回家的路上，华山偷偷问京京：“姐，什么是间谍？”京京摇摇头：“不晓得。”后来京京问过她男朋友老牛后告诉他：“我知道什么是间谍了，间谍就是特务，就是坏人。”他真难过，比考试作弊被老师捉个正着都难过。他看过电影《国庆十点钟》和京戏《南海长城》，知道狗特务有多坏，他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这么说自己的儿子。
华山的爷爷家在赣州市文清路，文清路是连接北门和南门的一条大马路，这座古城的中轴线。站在家门口他看过耍龙灯、踩高桡、扮故事¬——大姑家的四姐、五姐被化了妆绑在竹杆上表演古代人物、支持古巴和反帝大游行、最热天全城人都在马路上铺上门板、凉席睡觉……爷爷家的房子是带马头墙小灰瓦的徽派建筑，四水流堂，三进的庭院，是洋务运动时期留下的。华山的太爷是清末瀚林，曾经在外边和洋人做生意。解放后爷爷把祖产一次次交公，华山看到爷爷在黑色的门柱上用白漆一次次写着“自留”，自留的范围越来越小，后来就只剩下这一进门西边的三间房，要不是奶奶说：“我儿子就快调回赣州了，他可是共产党的干部！我两个哥哥都是红军，死在了战场上！”这三间房子也保不不住。爷爷说：“住这么大房子也没用。”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华山看到爷爷在学校教师的大合唱里唱“戴花要戴大红花，骑马要骑千里马”，真来劲。爷爷是清末最后一班举子，废除科举制度后被保送到美国人办的清华学堂念书，因家道中落肄业回乡教书，他的学生有当赣州市市长的，他在本地很有名气。
华山的爷爷有三个儿子，爸爸行二。据爸爸讲，解放前他哥哥曾在南京的银行工作，得了肺病要回家治爷爷不同意，就死在了外边。为此，爸爸一直抱怨爷爷。华山的大爷给爸爸唯一的纪念物就是一支桔黄色的钢笔，是爸爸穿越火线都没丢的东西，后来被华山拿到外面玩弄丢了，爸爸盛怒，让他半夜三更敲开同学家的门找钢笔，他发现这家人全都光着屁股睡觉，也不避讳这孩子，可从此这个同学就和华山结了怨，这是后话。爸爸讲他有个弟弟解放前就失踪了，不知道是不是流落到了海外。那时候人们对“海外”两个字很敏感，它包括香港、澳门、台湾和东南亚各国的华人居住地，偶而有西装革履的华侨从海外归国探亲，搞得政府和他们的亲人都很紧张。
记得在这父子俩离开赣州的前一天晚上，在华老夫子小小的书房里，华山的爸爸向他的爸爸告别，华山的奶奶抱着华山在一边抹眼泪。
“山雨欲来，这时候你带山山回东北好吗?”这是爷爷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他那年已经七十岁，患有严重的肝病，华山妈妈担心他会不久人世，才让丈夫把儿子接回东北。
“您放心，肃反和反右我都过去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政治运动了。”爸爸说。
爷爷在眼镜下边看了爸爸一眼，意思是：“幼稚！”爸爸就不敢往下说了，爷爷在爸爸面前仍然威严。爷爷哆哆嗦嗦地从身后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来，说：“这是子峦从香港寄来的，这张照片里在草地上玩皮球的小鬼就是他的大儿子。”
华山知道“子峦”就是那个“解放前就失踪了”的叔叔，爸爸的亲弟弟。爸爸看到那封信自然是喜出望外，说：“原来老三在香港！怎么这么些年才来信？”
爷爷问：“你发现什么了吗？”
爸爸听爷爷这么说，就把那封信反复看了几遍，那上面只有廖廖几行字，跟拍电报差不多，看来对方也挺谨慎。爸爸又把信封、包括信封里边和照片反复看了几遍，说：“是子峦的字体，他当年跟您学过魏碑。”又疑惑道：“您是说这些植物？”
爷爷又在眼镜下边看了爸爸一眼，说：“亏了你还是个，还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你看那棵树，是台湾特有的树种：红桧。它只能生长在北回归线横穿的台湾中南部。子峦是在告诉我们，他不在香港。”
不知道为什么爸爸的脸色有点紧张。
爷爷又问：“你再看看这孩子穿得是什么服装？”
爸爸说：“好像是台湾童子军的服装？”
爷爷说：“这孩子穿得肥肥大大，肯定不是他的衣裳。你再看它的料子，是民国时候的士林洋布。这是子峦当年在赣州读初中时军训的服装，他是在告诉我们，他在……”他压低声音说：“军内。”
爸爸的脸上更紧张了，却说：“爸，是您的眼睛花了吧？那件衣裳怎么会是老洋布的呢？”
爷爷严肃道：“国家，越来越重视出身和履历了，公安系统求会更严，他们是怎么看待你那段经历的？”
爸爸轻描淡写道：“噢，当时，当时我在南京读‘师专’，没等毕业解放军就打过了江，我就参军了，后来转业就到了吉林省公安厅。”
爷爷又在眼镜下边看了爸爸一眼，好像说：“谁信呵？”
华山爸爸华子峰的身世一直扑朔迷离，大致有以下版本:
第一个版本：国民党密码专家，共产党卧底，渡江战役带着重要机密穿越火线回到解放区，对新中国的建立有重大贡献——这是华山奶奶说的，她把这个故事讲满了一条街，保住了华家的三间房。
第二个版本：国民党密码专家，共产党卧底，渡江战役带着重要机密穿越火线回到解放区。可他的“单线联系人”在一次空袭中牺牲了，他就成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这是华山妈妈说的，她经常抱怨丈夫在政治上不清不楚，让她一直入不了党。
第三个版本：国民党密码专家，起义投诚人员，渡江战役带着重要机密穿越火线回到解放区。他成了一个被监视使用的刑侦技术人员——这是省公安厅刘政委说的，他一直想为华子峰正名。
第四个版本：国民党特务，渡江战役带着假机密穿越火线来到解放区。名为投诚，实为派遣，他多年潜伏在我公安的要害部门，为台湾输送了大量情报，那封香港来信就是证据……这是后来揪斗华子峰时造反派给出的罪名。
第五个版本：民国时期南京高等师范学校数学专业三年级学生，曾拿过全国数学竞赛第一名，被学校安排研发“密码机”。渡江战役打响的前一天他接到命令，要他秘密转移，稀里糊涂就被送上了船，一上岸才发现是江北解放区。他先被安排在了“四野”，就认识了华山的母亲高桂华；后来转业进了吉林省公安厅，后来就有了一个可爱小男孩……这是华山爸爸跟他说的。
那天华山奶奶没注意到这父子俩的谈话，她抽泣道：“山山七个月就跟着我，一直带到这么大，我怕他不习惯，也怕他妈妈不喜欢他。”
“他妈妈想他都快疯了！”华山爸爸有点急。
奶奶问：“山山，你愿意回东北吗?”见他不说话，抹泪道：“这个没良心的，就想要那个玩具。”
华山当时正凝视着墙上那个漂亮女人——妈妈的照片，他在想：“我可不能让妈妈这么想我，可如果我走后奶奶也这么想我该怎么办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