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延》第三十一章·一封信的分量
《灰延》第三十一章·一封信的分量
第三十一章 一封信的分量
天空晴朗，云团低矮，像是不知哪儿吹来的大块棉花，微风轻摇中，徐徐挪动着慵懒的身子。
远方，一座参天巨峰直插云霄，伫立于天际，醒目且震撼。
天很蔚蓝，阳光很灿烂。
一个年轻人随着轻风走到了山脚。
年轻人的身影才一出现，恢宏山门下的数名看门弟子便就发现了他。
那几名年纪同样不大的弟子视线全都落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随着他的脚步移动，一直到跟前。
没有威胁性。
他们对视一眼，一齐做出了准确的判断，随即便就放松警惕，端起手，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年轻人，暗自揣测着对方来到这儿的目的。
模样打扮均不怎么惊人的年轻人先是擦了擦额头汗珠，接着抬起头，仰望天空。巨峰峰顶似乎已经隐于天穹背后，一条条攀于山脊的石阶环绕而上，犹若登天之阶。
巨峰高耸，山门恢宏，只是站在山下，就能感受到这份独属于一流宗门的超然气概。
“好气派呀！”
年轻人眼睛紧紧盯着山门后的景象，喃喃自语道。
山门下的年轻人自然就是宁洺，和乔三分别以后，他并没有选择傍晚登山，而是就近找了处树林对付了一夜，等天亮后，养足了精神，好生洗漱了一番，才缓缓出现在秋阳宗门下。
毕竟昨日和乔三赶了一天的路，一脸风尘的出现在师门面前，终归是显得不够严肃郑重。
他是依靠曹真安排入门，一言一行，代表了曹府形象，这一点，哪怕没人认可，哪怕即便在曹真眼中，他也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角色，可在宁洺心里，这是必须要做的，是维护曹府的尊严，也是维护自己的。
算起来，虽然秋阳宗距离汴都很近，可宁洺却从未见识过其真面目，一来码头上的活儿太多太紧，非常忙，没时间，二来则是，对于那些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与其任由渴望而不可得的情绪抓挠人心，还不如不去不看不想。
明摆着的事实，宁洺总是能很好的去正视，不会让失望最大化。
而现在，与秋阳宗的第一面，真的没叫人失望。
好气派呀！
门前的几名弟子听见这话，均禁不住笑了起来，大概又是个揣着梦想游历四方的游侠儿吧，对于这种不知天高地厚跑来见世面的年轻人，他们见得不算少，可惜这当中资质出众的人太少，真正能走进这座山门的人百中无一。
这个背后坠着包袱，一猜就是从外地赶路过来的年轻小子，发个感慨都是带着紧贴地气的糙性呢！
此时，几名弟子看向宁洺的眼中都不觉多了份和善味道，一人笑着开口，“小子，你从哪里来的？”
宁洺收回视线，微微笑道：“汴都。”
“汴都？”
几人眼中都涌上了讶异，这么近的地方，还用得着背个包袱上路吗？还是说，只是路过此地顺便看上一眼？
那人看了眼宁洺手中黑棍，似乎有些了然。
哦，赶远路的呢，手杖都准备好了。
他以一副我明白了的口吻问道：“那你要去哪里？”
“我要来这里。”
宁洺指了指他们身后，“我就是来咱们宗门的。”
几人一听，再度惊讶起来，甚至都没怎么在意宁洺刻意用了“咱们”二字。
“可是，没听说宗门最近要招纳弟子吧？”
宁洺望着他们一脸不信的表情，腼腆笑了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轻声说道：“这是曹真曹大人的推荐信。”
“曹真？！”
闻言，山门前的几个秋阳宗弟子脸色猛然大变。
“禁军第一统领曹真？”
“是的。”
宁洺脸上始终保持着温和笑意，继续说道：“还得烦请几位师兄通报一声。”
“不敢不敢。”
先前说话那人大步跑下台阶，接过宁洺手里的信封，匆匆就往山门内跑。其余几人此刻再回过头看向宁洺，眼神顿时变得不一样了。
宁洺心中暗笑，看样子，曹野狐之名，的确挺好用的，他并不是一个多么爱出风头的人，但人心复杂，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人，交往应酬是免不了的麻烦事，可他不喜欢麻烦，毕竟对于宁洺来说，成为一名强大的修行者，才是头等大事。宁洺深知其中艰难，特别是对于自己这种天赋很不怎么样的人来说，因此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任何的寒暄客套中，这样的话，越使劲张扬，就越能得安静，至少，据宁洺的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曹野狐的名头，是很能唬人的，很不招人待见的那种。
所以，他宁可多承受些异样眼光，也得为自己找一份安宁的狭小空间。
眼下看来，一切尽如其所料。
没过多久，那人便又跑回来了，宁洺抬眼望去，那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年轻人，他手里正握着宁洺的信。
在宁洺望向那人的时候，他也正巧看了过来，一看见宁洺，他眼中绽放出一抹亮光，脚下步伐更快了些。
“你就是宁洺吧？”
那人走到宁洺跟前，笑眯眯的说道。
他个头和宁洺差不多，脸庞生得极好看，眉宇间英气十足，年纪轻轻，举手投足间，却有着一股子指点江山的卓然味道，像极了宁洺在紫金苑见着的那些高门大阀的公子哥。
不过，比起那些挥霍无度的豪门公子，眼前这人似乎更多了一份俊逸不羁的潇洒气质。
宁洺注意到，其他几名弟子看向这个年轻人的目光很奇特，甚至，有些炽热。
“是的，我是宁洺，阁下是...？”
见对方仍一脸笑意的盯着自己，宁洺报以回笑，不过，对于这样的热情，他还是感到有些不习惯。
“哦，忘了介绍我自己了，我叫善贝贝，是你的三师兄，你也可以叫我善十三。”
“善...十善？”
“十三！”
这个自称叫善贝贝的年轻人一把拉过宁洺手臂，搂着他朝后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我在家里排行十三，从小到大，他们都喜欢叫我十三爷，不过，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庶出的，实打实的嫡长子，只是我那死鬼老爹太不争气，前面十二个生的全是姐姐...”
山门前几名弟子望着俩人离去的背影，俱是一脸的羡艳崇敬。
“看样子，这个叫宁洺的，也是个非同一般的人物呢！”
“曹真亲自推荐过来的，怎么可能会差！”
“也是，难得见着善十三对谁那么和颜悦色！”
“那可不一定！”
一人反驳道：“谁不知道十三爷最能折腾人，指不定他就是想先给这个新入门的小师弟一个下马威呢！使绊子的力气，门中谁能比得过他？”
“嘿嘿，我感觉，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
进了大门以后，善十三领着宁洺徐徐登山，山间景象与在外面看来又不一样，外面看起来是直击人心的震撼，走进里面以后，楼阁院宇点缀于山壁，整个环境显得幽静精巧，处处透露着一股安宁味道。
善十三性子开朗，拉着宁洺一边登山一边给他介绍宗内情况，从他的嘴中，宁洺得知，秋阳宗有门人近千，实打实的帝国一流宗派，虽然和汴都城里的天道和国学二院比起来，少了份朝廷支持的底蕴，但老宗主朱图修为高深，镇派功法观日决名动四方，放眼整个武周，也就唯有洗剑门、青藤山等寥寥几座山门能够并肩。
“等你今后熟悉了就知道，相比起洗剑门那种纯以剑诀闻名的宗门，门下弟子一个个冷面负剑，像是和谁结了八辈子仇一样，咱们秋阳宗着实要更具包容性许多，什么样儿的人都有！”
宁洺点了点头，一路走来，路上遇见了不少秋阳宗弟子，面相大多温和，远远望见他们二人，便都露出了灿烂笑脸，不由轻声附和道：“是的，之前在山门下见着的那几位师兄，就很客气呢。”
善十三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眉头微微皱起。
宁洺也随之停下，望向他，有些不明所以。
“师弟。”
善十三面露不愉，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的事情我大致知道一些，因此我相信，师尊必然会收你入门，这一声师弟应该是不会叫错了，所以我得提醒你一下，你是师尊的弟子，在门内地位不同与山下那些人，他们是没有资格做你师兄的。”
“为什么？”
宁洺不解道：“难道不是入门越早资历越高吗？”
善十三使劲摇了摇头，一脸认真的说道：“哪是这么简单！他们只是普通弟子，而像你我，身为宗主门下亲传，才算真正的秋阳宗弟子。也只有像我们这样的亲传弟子，才有资格获得位次，像我，虽然年纪最小，但入门较早，所以排行第三，这秋阳宗弟子千百，管他谁什么时候来的，都得叫我一声三师兄！”
“其实不止咱们秋阳宗，其他所有宗门都是这样，普通弟子一抓一大把，但真正当得起门下弟子这个称呼的，实在寥寥，只有像你我这般嫡亲真传，才是能够将名字写进宗门祠堂的秋阳宗门下。”
“所以说，你管他们也叫师兄，不仅自己被占了便宜，连带我的便宜都被占走了。”
听完他的解释，宁洺不禁恍然大悟，与此同时，也被深深震撼到了，他不由将目光投向山下，望着山谷间已如蚂蚁般大小的身影，顿时感慨万千。
自己这算不算一步登天了？
善十三望着宁洺侧脸，大致猜到了他此时内心想法，却并不是很能理解，在他看来，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联想到之前听说的一些传闻，他才稍微明白了一点。
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师弟！
善十三碰了碰宁洺肩膀，一脸神秘的笑道：“猜猜看，你是第几个？”
宁洺蹙眉良久，最终还是放弃，无奈道：“这太难猜了，三十...？”
“你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善十三翻了个白眼，在宁洺瞪大的双眼中缓缓伸出两根手指头，嘻嘻笑道：
“第八。”
听到这个数字，宁洺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飘向山外。
这难道就是他随意一封信的分量？
此刻他们二人伫立于山间高处，视野极为开阔，天上白云浮动，阳光灿烂，可宁洺却是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望着汴都城的方向，缓缓吐气道：
“真是好大的手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