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壁鸠鲁致美诺凯伊斯
我的朋友,你说自己学习哲学有点太早了,因为生活没着落,爱情没方向。
建议你看看其他人如何看待这个问题,比如伊壁鸠鲁,当然,在你有空的时间。
根据阿波罗多鲁斯《编年史》,伊壁鸠鲁出生于索西根尼统治时期,第109次奥林匹亚赛会的第三年,柏拉图死后的第七年。在他三十二岁那年,先在米提林和拉姆普萨卡建立学校,五年之后,移至雅典,终老于彼塔拉图斯执政时期,第127次奥林匹亚赛会的第二年,享年七十二岁。
学校为米提林人阿伽摩尔图斯之子赫尔马科斯所继承。赫尔马科斯在其书信中所说,伊壁鸠鲁死于肾结石,在病痛持续了十四天之后死去。
赫尔米普斯说,他跳进一个掺有热水的铜制浴盆,要了一杯醇酒一饮而尽,让朋友们熟记他的原理之后撒手人寰。
再见了!要把我的原理牢记:
伊壁鸠鲁对朋友说了这句话,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坐入温暖的浴盆,喝下一杯醇酒,
直到冰冷的死神哈德斯把他带去。
这就是这个人的生与死。
他留下了这样的遗嘱:“在此,按照在麦特洛昂签署的有关遗赠的契约条文,我把名下的所有财产分别赠予巴特的菲洛格拉底之子阿弥诺马科斯,和波塔米斯的德谟特瑞奥斯之子提摩格拉底,条件是他们向米提林的阿格摩尔忒斯之子赫尔马科斯和那些同他一起从事哲学的人,以及赫尔马科斯留下的哲学传承人提供花园及其所属物品,以便他们依据哲学共度时光。
我永久性地委托追随人,尽可能以最稳定可靠的方式维系花园里的生活,而花园的继承人也要协助照料好花园,正像追随我的哲学同仁所托付的传承者那样。阿弥诺马科斯和提摩格拉底要允许赫尔马科斯和他的哲学同仁,居住位于米利泰的房屋,只要赫尔马科斯健在。
“从我遗赠给阿弥诺马科斯和提摩格拉底的财产收人中,他们要会同赫尔马科斯尽可能地配给份额,以料理我父母和兄弟们的祭品、每年伽麦利翁月,前十天习惯举办的共议事场所。”
伊壁鸠鲁文章几乎不用任何引语,他的创作引起了克律西波斯逆反之心,伊壁鸠鲁写一本书,他就写一本书。伊壁鸠鲁写了三百多本书,克律西波斯写了七百多本,只是后者大段大段引用他人的话语,克律西波斯不以为然,认为这是他自己的特色,甚至将某书直接冠名在其名下。
提蒙这样说伊壁鸠鲁:“有一个最新出现和最无耻的物理学家,来自萨默斯的文法教师之子,自身就是一个最无知的动物。”
也许人要有相匹配的对手,斯多葛哲学丰富博大的一个原因肯定是因为有伊壁鸠鲁的存在,而不是提蒙。另外,两种不同思想交锋,以及他人的批判,有利于分辨智慧,找到正确的道路。
摘录了这封信给你,从中或许能够感受到伊壁鸠鲁思考方式,带来启发。
伊壁鸠鲁致美诺伊凯俄斯的信
伊壁鸠鲁向美诺伊凯俄斯致以问候:
让我们年轻时候不要耽误学习哲学,年老时候也不要厌倦学习哲学。因为对于灵魂的健康没有过早也没有太迟。凡是声称学习哲学时机尚不存在或已溜走的人就等于说,对于幸福的追求时机到来或已不复存在。因此无论少者还是老者都应学习哲学。
对于后者,以至于尽管上了年纪,也会因为对往昔岁月的感激而年轻地活在美好的事物之中:对于前者,以至于尽管年轻,也会同时老成持重,因为他们无惧于未来。因此我们必须践行那些能产生幸福的事情。因为如已习得,我们则拥有一切;如有缺失,我们当尽全力以求所获。
那些我不断向你建议的东西,你要身体力行、付诸实践,将之理解为美好生活的基本要素。首先相信神是不朽的和有福的动物,正像通常所描绘的神的一般概念那样,不把任何与不朽相异的和与有福不相容的东西强加给它,而是相信它所有能守护其永生的福祉的东西。神是存在的,对它的认识是显而易见的。但神并非像众人所认为的那样,因为他们不坚持有关神的一致性观点。不虔敬的为异类。
要习惯于相信死亡与我们毫不相干。因为一切善恶系于感觉,而死亡就是感觉的剥离。因此,关于死亡与我们无关这一事实的正确的认识,使生命的有死性成为一件快事,这点不是通过赋予生命无限的时间,而是通过剥夺对永生的渴望。对于一个已真正理解了生命结束并没什么可怕的人,活着也就没任何可怕的东西了。因此,凡声称怕死的人是愚蠢的,不是因为当死亡出现时它将使人痛苦,而是因为对死亡的预期使人痛苦。
这种当出现时不会带来任何烦恼的东西,却使人在期待中虚妄地痛苦。因此,死亡这种最可怕的恶对我们毫无关系,因为当我们存在时,死亡并未出现;当死亡出现时,我们并不存在。因此,死亡对于生者和死者都没有关系,因为对于生者死亡并不存在,对于死者已不复存在。
然而众人有时逃避死亡如逃避万恶之最,有时选择死亡以了断生命中的观念,或一种概念,或一种储存于心灵中的普遍思想,也就是经常自外部向我们显现的东西的记忆,即意味着一种建立在普遍经验,选择数量最多而是最可口的食物一样,因此他品味的不是最长而是最快乐的时光。那些劝诚少者要乐生,老者要善终的人头脑单一,这不仅因为生活是愉快的,而且还在于乐生与善终是同一种践行。
更糟糕的是那种声称人们最好不要出生,“一生下来就飞速穿过哈德斯的大门”的人。如果他相信自己所说的东西,为何不了结自己的生命?对他来说这是易如反掌的事,只要他的确愿意这么做。如果他只是在开玩笑,那么对根本不接受他的这种玩笑的人来说则是荒唐的。
必须记住,未来的东西既非完全属于我们,也并非完全不属于我们。因此,我们既不要绝对地期望它将会发生,也不要把它视为绝对不会发生的东西而陷入绝望。
应当分析,欲望当中一些是自然的,一些是空洞的。在自然的欲望当中,一些是必需的,一些仅仅是自然的。在必需的欲望当中,一些对幸福是必需的,一些对解除肉体的烦扰是必需的,还有一些对活着本身是必需的。对这些东西的确切的况思,能使我们把所有的选择和规避引向肉体的健康和灵魂的宁静,因为这就是有福地活着的目的。
我们做一切事情正是为了既没有痛苦也没有恐惧。一旦这些东西在我们身上完全实现,所有灵魂的风暴就会平息,因为动物不需要再去为某种短缺之物奔走,也不需要发现另外什么东西可以由之满足灵魂和肉体的善。我们需要快乐,仅当我们由于快乐的缺失而痛苦,一旦我们没有痛苦,我们也就不再需要快乐。由于这个原因,我们把快乐成为有福地活着的本源和归宿。
我们认为快乐是最初和天生的善,我们由之出发,开始所有的选择和规避活动,我们回归于它,把感受作为判断一切善的准则。既然快乐是最初的和与生俱来的善,因此我们并非选择所有的快乐,而是有时会放弃不少快乐,一旦大量的烦扰随之而来的话。我们认为许多痛苦比快乐好,每当较大的快乐伴随长时间忍受这些痛苦而来。
因此所有快乐都是善的,因为它们具有与我们相亲近的本性,但并非所有快乐都是值得选择的,正像所有痛苦都是恶的,但并非所有痛苦本性上永远都是要规避的。然而对所有这些东西,通过比较和检视其利弊得失做出判断是恰当的。有时我们把好东西当成坏东西,反过来,有时也把坏东西当成好东西。
再者,我们把自足视为最大的善,不是为了在所有情况下都要占用少的东西,而是如果没有多的可用,就应满足于少的,因为令人确信的是,那些对奢华需求最低的人享受最快乐的奢华,再者所有自然之需易于满足,虚妄之欲难以填饱。因为一旦需求之苦完全解除,清汤寡水与奢华大餐可以带来同等的快乐。
面包与水,当拿给一个饥肠辗镰的人会给他带来极度的快乐。习惯于简单而非奢华的生活方式有助于健康,能使人面对运气无所畏惧。当我们说快乐是目的时,并非像某些无知者、持不同意见者或恶意误解者所认为的那样,意味着挥霍无度之快和声色犬马之乐,而是肉体上的无痛苦和灵魂上的无烦扰。因为不是毫无休止的宴乐与狂欢,不是迷恋娈童和女人,不是享受鱼肉及其他奢华美味构成快乐的生活,而是清醒的理性活动,由之发现所有选择和规避的原因,驱逐那些使灵魂最为躁动不安的观念。
所有这些理性活动的本原和最大的善是明智。所以,明智比爱智价值更大,所有其他德性由之自然衍生,因为它教导我们,离开明智地、美好地和公正地活着,就不可能快乐地活着:离开快乐地活着也就不可能明智地、美好地和公正地活着。因为德性与快乐地活着天然一体,快乐地活着与德性不可分离。
你认为,谁会比这样的人更好?一一对神持有圣洁的观念,对死全然无所畏惧,深思自然之目的,把善的东西的限度理解为完全可以满足的和容易供给的,把恶的东西的限度理解为或在持续时间上或在痛苦程度上是微不足道的。
他嘲笑为某些人引入的主宰万物的命运,声称一些事物是根据必然性成的,一些是由运气生成的,一些则是通过我们自己的力量生成的。因为他看到,必然性对任何人是无责任关系的,运气是不确定的,而来自我们自身的力量是自由的,指责与赞誉也就自然随之而来。
事实上,信从有关神的传说也比受物理学家命运奴役好。因为前者至少描绘了通过敬神就即可获得宽恕的希望,而后者则是逃脱不了、无法宽恕的必然性性。他不相信运气是神,像某些人所认为的那样,因为神不会杂乱无章地做任何事情;他也不相信运气是确定的原因,因为他并不认为善或恶是由运气分配给人们以便有福地活着的,尽管最大的善或恶的起点是由运气提供的。
他认为,有充分理据的不幸比没有理据的好运更好。在行动中一个好的决定没有因为运气而成功比一个糟糕的决定因运气而成功更好。
对于你自己和那些和你相似的人,要夜以继日联系这些以及同类的东西,这样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将永远不会受到烦扰,你在人群中就会像神一样活着,因为一个活在不朽善举之中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像一个有死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