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不上的眼睛:(12)
a.
梅艾开着车,车缓缓地开向下午胸外科年会的会场。刘国贤没有说话,似乎心里在想着什么。
梅艾一边开车,一边很平静地说着。
“老刘,看下那个袋子,给你儿子的生日礼物。”
刘国贤拿起袋子,没有打开包装,他对此毫不惊讶,轻轻说了声谢谢,对他来说,毕竟是梅艾很多年的习惯了。梅艾也丝毫没有因为刘国贤这样轻描淡写的感谢就发火,似乎他们二人都习惯这种默契的交往模式。
梅艾眼眸突然低沉了起来,她又恢复了狐狸的气质,一边开车,一边试探着:“国贤,你真的没有杀死那个人么,我需要你说个实话,因为我不想牵连到你。”
刘国贤楞了一下,她似乎猜到了什么,但是又摇了摇头:“不是我,我们这代人和你们不太一样,对于医学的认识就是那么局限,其实说老实话,想起他对你做的那些事,我真恨不得捅了他,但是我真是下不去手。虽然他死了,我还是挺为你感到高兴。”
梅艾听了之后,想了一想,说:“那就行,国贤,我要去起诉医院了。我不告你,我就告那个姓信的拒绝使用体外循环。”
刘国贤突然坐直了起来,甚至手搭到了前排的座椅上。
“梅艾,你这样会把问题复杂化的,而且就算告赢了,那些钱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何必呢?”
梅艾眼中突然闪出一丝燃烧的执念,刘国贤知道,她只有在和别人针锋相对的时候才会显现出这样的气场。当年毕业的时候,当所有外科的主任都反对她留院做医生的时候,还记得她曾经指着信天成的鼻子骂了起来,当时的她,和现在一模一样。这个女人,在自己认定的事情上从来不会退步。
梅艾微微扬起了脖子,说:“我是不想的,不过那帮龟孙王八蛋真的动我了,他们联合其他股东一起,纠缠着叶伟成的一个情妇门的事件不放,就说作风问题,说有损公司形象,然后希望我把股权放出一部分,不然他们就要把我完全架空,把公司的股权转移,然后自己再去瓜分。那样的话,我这么多年,是一分钱也没有落下。”
刘国贤还想劝她,但是她太了解这个学生了。当年深受叶伟成的糟蹋,含辛茹苦这么多年,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叶伟成离去,她必定要叶伟成的公司来偿还她多年青春的孽债。
“老刘,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刘国贤转头看向窗外,轻轻地嗯了一下。
b.
牧野回到公寓已经是下午2点了,他把浑身被汗浸透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快速冲了个澡,似乎也是冲掉自己被摧残了一个上午的三观,然后又换上了一身淡蓝色T恤和卡其色休闲裤,还有一双阿迪的运动鞋。
这件事情他内心已经基本有了头绪,重要的是,如何找到凶手的证据,或者说,如何使用好他手里的东西,让凶手认罪。
他继续翻看着妈妈每日的信息,心里有些酸。那么努力,那么优秀的自己,现在却在一件本来不应该医生做的事情上越陷越深。他原本是想证明自己并没有犯错误,现在却已经走到鱼死网破,必须要证明有人犯罪的地步。
哪怕自己丢了工作又能怎样,这个人如果还留在这个医院,如果还做了医院的院长,那自己才真是寝食难安吧。想到这里,他似乎并没有像前些天那样自怨自艾,而是振作了起来,而且多了一点英雄主义的幻想。
这个下午,他已经想好了要去几个地方,但是,一定不能再带上云帆。凶手如果已经知道自己在查案,真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牧野走到了楼下,但他发现云帆就在门口。
云帆看到她的时候,开心得想一只兔子。她还是穿着上午的衣服,只是又戴了一副墨镜,还有一顶鸭舌帽,真是在演一个女版的福尔摩斯。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住……”牧野一脸问号地看着云帆。
云帆背着手,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把头上的猎鹿帽俏皮地戴在牧野头上,看着被自己打扮得潮范儿十足的牧野,心花怒放地拍着手。
“连你住哪我都查不出来,那我还算什么福尔摩帆啊!走吧,大侦探,我们今天下午去哪?”云帆似乎有意无意地靠近了牧野,她闻到牧野身上那股刚刚洗过澡的男人特有的味道,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牧野指了指她被自己,“我们?云帆今天下午我休息了,你去安排自己的事情吧。别想着查案的事了,这事情太大了,你还没毕业,千万别牵扯进来。”说着便向医院的方向走去。牧野似乎越来越不想正面地和云帆说话,希望用冷淡来让她识趣地走开。他有点分不清,究竟是担心云帆陷得太深,还是担心自己陷得太深。
说完,牧野便把帽子摘下来,丢给云帆。
云帆两步并作一步赶紧追上牧野。一路上遇到很多同事对他们指指点点的,牧野当做没看到,云帆却显得有点得意,越来越像一只小狗一样缠在牧野身边。甚至当她看到别的女人看牧野的时候又看了一下她,不经意地又靠近了一点点牧野。
云帆看牧野一直不搭理他,开始自顾自地分析起来。
“首先我觉得信主任现在肯定是嫌疑最大的,因为叶伟成和他有业务上的冲突,所以他首先希望叶伟成自然死亡,但是发现刘主任技术非常高明,而且还碰上了咱们上海的首席麻醉师吴一凡,所以福大命大没有死成。所以他才在自己的病人身上下了狠手。把……”
“别说了,你去忙吧。”牧野没有回头。
“嗯我没事,那个信主任真是狠心,把自己的病人当成一个细菌的培养皿就放在叶伟成边上,他……”
“够了!”
云帆一下子呆住了,两只手还悬在半空。
牧野突然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她。她似乎第一次看到牧野这么认真,认真地有点让人害怕,赶紧停下了脚步,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
牧野面色凝重地说:“云帆同学,我最后再和你说一遍,今天下午可以自行安排,但请不要再跟着我了,这件事情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所以如果你要是真的为了我好的话就请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可以么?”
牧野说的时候,他注意到云帆的表情从刚刚的得意洋洋,到一下子被他说懵,突然就有些觉得自己是否有些不留情面了,但他内心真的指导,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自己越是知道真相的可怕,越是指导自己作为一个小大夫的无奈,就越是担心别人也和他一样,他真的宁可出事的只有自己。
他们已经快走到医院了,一些其他科室的小护士看到他们这个场面,也不禁放慢了脚步。他们也想看看这个医院的知名鲜肉是否恋爱了,又是否在当街训斥自己的绯闻女友。
云帆听到耳边的议论声毫不在意,她甚至没有哭出来,确切地说她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牧野居然会这样大声地呵斥她,赶她走。她还没有想得很明白,她的大脑还沉浸在上一秒的快乐当中,久久不肯承认现在所发生的事情。她睁大着眼睛看着牧野,牧野却闪烁着目光,不敢直接看她,然后直接转过身走了。
看到牧野转身的时候,云帆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她真心不在乎周围的人如何议论,她只是希望那个离开了的有着淡淡香气却又那么坚毅的身影可以突然停下,然后转过身来,过来和她说,先走啦,我还是需要你的,哪怕是不说话,能够停下脚步,看她一眼也好。哦不,哪怕停下一秒也好,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傻子。
云帆只想静静地粘着这个人,从她刚入学的时候就想了,或者说,从她很小的时候,就想粘着这样一个,温柔的,正直的,像哥哥一样的人吧。
想到这的云帆似乎有一些失控,但是她很快就平复了。
“与其在街上一个人像弃妇一样地哭,不如做一点真正能够帮助到他的事情,”云帆心想,“爱情的确是两个人的事情,但是我爱他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云帆戴上墨镜,再戴上猎鹿帽,思考了一下,然后往家里走去。
c.
“丁院长,那女的还是要告,我刚听说的消息。”
信主任一边把鲜花递给丁仪一边说着,他们二人在老干部病房的护士站,准备去探望市里的一个老干部。老干部患了心梗,正好让丁仪刚刚放完支架,马上就要出院了,而这个老干部的儿子正好是市卫生局的一把手,所以丁仪怎么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过来邀一番功。
丁仪皱了皱眉头,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女人按说还是很维护刘国贤的,还是说,真的在这么多钱面前,真的干得过了点,突破这个狐狸精的底线了?
丁仪这时候看到老干部的夫人走了出来,立马满脸堆满了笑地迎上去。对老干部夫人夸了半天,什么“风韵犹存”,什么“花红人更美”都用上了,给老太太乐得前仰后合的。老太太接过花,赶忙想把丁院长拉进去聊。
丁仪一边附和着老太太,一边小声和旁边的信主任说了句话,信主任会意地点了点头。等丁仪进去之后,信主任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了找,找到了一个名字。
“刘国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