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左一右两条路,在新疆,我只让它们在记忆里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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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接到内地朋友的电话,询问独库公路开放的时间,我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这样的消息了。
朋友去年和几个人自驾来了新疆,沿314国道从北到南纵贯了新疆,大呼过瘾,但独独错过了独库公路,遗憾万分。今年他就想补上这个遗憾,邀请我到时一起同行。
我委婉的拒绝。
在新疆,有两条公路我最少有十五年不再行走,一条是独库公路,一条是314线的干沟路段。
有熟悉新疆的人会质疑,连通南北疆的公路就这两条,你都不走,是怎么个意思?
我在乌鲁木齐,父母在南疆阿克苏,这十几年时间,我回去,就是火车和飞机,就是不走这两条公路的任何一条。
十五年时间,足以沧海桑田,这两条公路,都完成了华丽的升级。314线成了高速,独库公路提升了等级。就因为如此,它们不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很多过往已经湮没在新路上。
不再去走,就是把那些往事和时光尽可能的在记忆里,保持原样。
路,也可以是情感甚至人生的一部分,尤其是在新疆。
这两条路,对新疆人来说,都是超越了路的概念的存在。314国道的历史,可以说是人的信念之路,而独库公路的历史,则是牲畜的生命之路。
先说314国道。
没有新疆人没走过这条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这条路是连接南北疆的唯一通道。1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被天山横跨,一分为二,314国道一百公里的干沟路段,就是穿越了天山的咽喉。就算到如今,314国道一头连着连霍高速,一头连着中巴公路,这一百公里,还是无可替代。
汗班超连通西域三十六国,重建丝绸之路,从这里走过。
唐玄奘天竺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从这里走过。
唐高仙芝征战收复帕米尔,万千百战雄兵,从这里走过。
清左宗棠平定阿古柏叛乱,让新疆重回中国怀抱,也从这里走过。
就是这一百公里路段,成为唯一天山通途。
我走,只是因为青春期的所有经历和情怀。
从十八岁离家去内地上学,到中间回来。从工作往来,到探望父母。从妻子第一次登门,到孩子第一次见爷爷奶奶。这条路,走了无数次。
一百公里,是怎样的概念?
是让人崩溃的碎石尘土,是没有一点绿,没有一点水,是山间谷地纵横游走的车辙印,是最窒息的酷热和最无法抵挡的寒冷,是一个连一个仅容一车通行的锐角转弯,是最猝不及防的山洪,是埋葬最多车辆的坟场,是必须结伴而行以防抛锚无人求助的小心。
一百公里,在所有司机的既定思维里,都是四个小时以上的行程。尤其是夏天,在山口北面的托克逊,在山口南面的库米什,从来都是聚集着几十上百的车辆,在四十度以上的高温中,等着天黑,然后灯火犹如一条长龙般群聚出行。
没有新疆人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除了足够年轻的年轻人。
这样的历程,为什么会一次次的在心里记住它?只因为所有人走过,都会产生一种仪式感,对,就是仪式感。
我是经历如此艰难的来看你,这种心意就足够。
我是经历如此过程去寻找一个未来,这种坚持足够。
我是经历如此折磨的回家,家的温暖和吸引足够。
就算我只是一次漫无目的的出行,经历过如此的极致后,也会明白,所有的艰难,总是可以度过。
如今,一个小时就足够超越了所有的过往,可心里,却不会再有当初的出发时,对即将到达的目的地,一次次的构想,一次次的沉淀,一次次的小小的蜕变。
告别或者拥抱,放弃或者坚持,当年的所有情感,都在这一百公里路途上,下定了决心。
再说独库公路。
最早,这一条线,是牧人和畜群踏出来的转场牧道。在伊犁的严寒中,牛羊只有从这里翻山越岭到达阿克苏,到达天山的南面,才能保证最大程度的生存。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为了在314国道之外,再拓展一条南北疆通道,工程兵战士用了十年,付出了148条年轻的生命,在1983年,凿穿了天山560公里。这些战士,如今就静静安睡在天山深处最美的乔尔玛风景区。
这是一条需要等待命令才能通行的道路。这是一条每年只在五月到十月才能通行的道路。这是一条不能一台车上路的道路。这也是新疆人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一定要走一次的道路。
在新疆,只有这一条道路,可以看尽天山四季风光,可以全观天山险峻雄奇。
全路三分之一是悬崖绝壁,五分之一的地段处于高山永冻层和冰川,随处可见一百八十度的转角,盘山路段尽是落差百米以上的九十度峭壁,跨越了天山近十条主要河流,翻越终年积雪的四个冰达坂,海拔都在三千米以上,过水路面随处可见,砂石路面竟然达到了一百八十公里之长。
可在这样的艰险之中,从南到北,却是最美的喀斯特地貌,幽深静谧的大小龙池,冰川融水汇流而下的瀑布,全国第二大的巴音布鲁克草原,原始森林中的巩乃斯林场,最美的那拉提草原,山顶公路两旁堆积一两米之高的冰雪之墙。
一路从戈壁,到草原,从森林到冰川,从春夏,到秋冬。这是没有一条公路能做到的魔术表演。
于我,这是真正触摸天山,触摸新疆的开始。
也是十八岁,高考之后,父母满足了我想去看看新疆的愿望,路线,就是经独库公路去到伊犁。
工作第一年时,第一次去采风,选择的也是独库公路。
女儿上小学前,想让她感受真实的天山之美新疆之美,带她一路穿行的,也是独库公路。
都是盛夏从库车出发,先震撼于火红干燥的克孜利亚山地景色,再震撼于神秘险峻的天山峡谷,然后,被宝石一样的龙池征服,再为一天都没有跑出去的巴音布鲁克草原的广阔眩晕,在山巅的铁力买提隧道里惊叹,在巩乃斯林场几百米顺山而下的伐木道旁呆愣,在云雾中的风雪走廊之下,感受山顶积雪在走廊顶上放肆倾泻。夏日,秋雨,冬雪,春绿,每一次体会,都在心里激荡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自豪。
这条路,新疆人走,感受到的,是新疆人自己的情怀。我走,是走出了一个清晰的自我,并且,看清了一个男人的样子,决定了一生的寄托和故乡。
不向前行,看不到自己的全部。不在极处,不知道自己的潜能。卑微或者骄傲,全在自己的内心是否能坚持。
这两条路,不再想走,是因为它们已经改变了太多的模样,是因为在我走的时候,我已经把一部分情感融入到了这两条路上。
我的这两条路,和现在的这两条路,已经不同。现在的,是所有人的,那时候的,是我的。所以,我顽固的坚持。
并没有想写这两条路的游记,只是它们在心里太清晰,有关它们的一切,都成了我情感中的一部分。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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