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乱】卫子夫：歌伎皇后的传奇一生

卫子夫（？~前91年）

生男无喜，生女无怒，

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汉乐府《卫皇后歌》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的那场巫蛊之祸，席卷了朝廷内外，牵扯了数十万人，而多数人经事后查证，都是屈打成招。

征和三年，当一切尘埃落定，64岁的汉武帝刘彻修建了归来望思之台，以此纪念被自己冤死的儿子刘据。

而刘据的母亲，那个曾经惊艳了刘彻年少时光的歌姬皇后，在惶惶大祸临头之日，一条白绫自缢于椒房殿之上，身后也只是薄薄棺椁，草草安葬。

那一段为世人瞩目的“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的佳话，也只是换来后人的一声叹息。

01 平阳府邸歌舞罢

春宫曲（唐 王昌龄）

昨夜风开露井桃，未央前殿月轮高。

平阳歌舞新承宠，帘外春寒赐锦袍。

刘彻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所引以为傲的一次次猎艳，不过都是一出出别有用心的政治布局。无论是看似两小无猜的“金屋藏娇”，还是掌心有奇特印记的钩弋夫人，亦或是眼下这名他一见倾心的歌姬。

平阳公主几次邀请自己幸临府邸，刘彻今日终于体会到长姐的良苦用心，一边饮茶，一边赏着这红衣歌姬的曼妙身姿，仿佛世间种种美好不过如此，那野心勃勃的姑姑馆陶公主，还有她刁蛮高傲的女儿陈阿娇，此时此刻终于不再让自己烦心。

当中领唱的那个女子婀娜窈窕，飘逸的长发在回旋的红衣间显得楚楚动人、摄人心魄，他不由得痴了。而这一切，早尽收于平阳眼中。一舞结束，平阳摆摆手，示意那名女子跟随刘彻更衣。

女子对着平阳感激的笑笑，随即小跑着跟过去了。她低贱的一生将要从这一刻开始改变，她没有理由不高兴。她的母亲是家奴，和别人偷情生了她，她不知其父，只随母姓，她还有几个同母异父的兄弟姊妹活在社会的底层，只要她把握住这个机会，也许一切都不再是问题了。

红烛帐里，暗香浮动，刘彻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卫子夫……”她喃喃道。卫子又卫夫，认定一个人，便倾一世情，而帝王家的爱情，又凭谁去问真否假否？

02 未央深深始结发

永巷的阳光总是暗沉沉的，日照也仿佛异常短暂，卫子夫在这冷清的后宫待了足足一年了，而她对皇帝的印象还只停留在公主府那温存的午后。

她开始觉得心灰意冷，但是她却不想就这么认输。汉武帝每年都有放年老染病的宫人出宫的恩典，她想趁此机会，和那个当日许她百般恩宠的人谈谈。

她样子很决绝，扬着脸，倔强的要求刘彻放她出宫，如瀑的黑发垂泄在地上，娇弱的身躯被包裹在宽大的曲裾里，楚楚可怜。

刘彻又一次心动了，其实这一年来，他心底已经有了太多打算，比如，他可以试着扶持新人，培养自己的心腹势力，来扳倒祖母窦太后、姑姑馆陶长公主、母亲王太后那一大波外戚，他轻轻地扶起跪在地上的卫子夫，温柔地看着她的一双剪水眸。嗯，没有背景，温柔体贴，也许眼前的人就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爱情可以和利益共存，那么将是多么两全其美的好事，刘彻和卫子夫都是再聪明不过的人，他们选择以爱之名，去过那真实诡谲的宫廷生活。

宫深人不寐

03 新人言笑旧人哭

自那日起，卫子夫一跃成为刘彻身边最亲密的人，“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她就像一把最知道刘彻冷暖的团扇，刘彻开心的时候，她是能祝雅兴的歌舞伎，刘彻悲伤的时候，她是温柔熨贴的解语花，最令刘彻开心的是，卫子夫竟然怀孕了，即使生了女孩，也是刘彻的第一个孩子，他喜欢的不得了。

已被冷落许久的陈阿娇陈皇后把这份苦闷哭诉给母亲听，馆陶随即派人去找卫子夫哥哥卫青的麻烦，希望借此能挫一挫卫子夫的气焰。善于权衡的刘彻并没有和姑姑正面交锋，却悄悄地把卫青调离了岗位，派他去做宫城守卫。

阿娇碰了软钉子，无处发力，但是眼睁睁看着那个小时候指着她说：“如果我能娶到阿娇姐姐，就盖个金屋子把她藏起来。”的臭小子，不再对她多看一眼，最可恨的是，自己嫁给刘彻这么久，还不曾有一儿半女，她生气、悲伤、无奈，甚至害怕，病急乱投医，她想试试那神秘的巫蛊，据说可以挽回帝王心。

巫蛊无能为力，还成了她贬居长门冷宫顺理成章的理由。她打错了如意算盘，或许她从来没有仔细想过：一个八岁的向来被父皇冷落的小男孩儿，怎么会和现在羽翼渐丰，一心想征讨匈奴的大汉天子是同一个人呢？

04 不羡交颈羡长情

唐李贺《浩歌》：“漏催水咽玉蟾蜍，卫娘发薄不胜梳。”

武帝后来的李夫人临死之前，力求武帝能荫庇自己的两个哥哥，以保二人一生荣华富贵，但是她不曾料想的是李广利和李延年都是难堪大任之人，费心求来的恩宠被二人挥霍殆尽。而卫子夫的发迹，一方面是自己深得刘彻喜欢，另一方面也和她争气的哥哥、外甥分不开。

卫娘同母异父的哥哥卫青曾是平阳公主的马奴，再被拔擢为侍卫之后，就一直跟随在刘彻身边，参与政事，他善于钻研，有勇有谋，在征讨匈奴的大战之中，他曾创下七战七捷的辉煌战绩，卫青后来做了平阳公主的驸马。姐姐卫少儿的儿子霍去病，更是历史上有名的少年将军，十几岁随军出征，充当先锋官，英勇无敌，深得武帝喜爱。卫霍二人去世后，都陪葬武帝茂陵，足见二人恩宠。

如果说卫家人的争气，让卫子夫得以独霸天下，那么当卫霍二人去世后的十多年，则是卫子夫自身步步谨慎、戒骄戒躁而迎来的长宠和尊重。如今的她，不再受岁月眷顾，容颜渐老，而后宫中美女一茬茬如雨后春笋，她是皇后，也是太子刘据的母亲，她必须要未雨绸缪，所幸刘据是个性格温润、上进好学的好孩子。

长情争不过命数

05 一朝大祸连天起

刘彻29岁那年，终于等来了卫子夫为自己生的皇长子，卫子夫彼时早已经取代了昔日的陈阿娇，成为一国之母。天下人谁不羡慕，区区一个低微的舞姬能得此殊宠，那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然而世人往往只看到荣华富贵表面的光鲜，却鲜少去细看浮华背面的疮痍。

卫子夫一生育有一子四女，“一子”为太子刘据，“四女”为卫长公主、诸邑公主、阳石公主、石邑公主。

卫子夫当了38年的皇后，一直小心谨慎，她太过明白，她的夫君雄才大略，根本不需要一个喜欢指手画脚的女人做他的所谓“贤内助”，她只需要安静地小鸟依人即可，正因为她很少插手政事，所以也赢得朝堂内外的称颂。然而一边有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卫霍二人，一边就有如公孙敬声一般不成器的老鼠屎。

卫子夫的另一个姐姐卫君孺嫁给了丞相公孙贺，他们的儿子公孙敬声凭借自己是皇室宗亲，行事骄奢不守法纪，居九卿太仆之高位，擅用北军军饷一千九百万钱，事情败露之后被捕下狱。公孙贺请求接手另一件棘手案子，来帮儿子抵罪。然而那件案子的主人公朱世安却在狱中反戈一击，诬告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以及行巫蛊诅咒天子之事。武帝知晓之后大为震怒，令有司深查公孙贺的罪过。

当年陈阿娇巫蛊一案，葬送了自己的皇后之位，也断送了馆陶一系把持朝政的所有前途，但那终归只是一家一姓，并无牵累。而公孙贺所引起的这场旷日持久的巫蛊之祸，却酿成了汉武帝执政期间最大的人间惨剧。

一个月之后的征和二年夏天，一场毫无预兆的风灾掀开了一场大难的序幕。继公孙贺父子在狱中冤死，闰四月，诸邑公主、阳石公主因巫蛊之罪处死，卫青之子卫伉及卫长公主之子曹宗亦在连坐之内。而此时的宠臣江充因与太子不和，害怕太子登基对其不利，因此想要先下手为强，四处扬言武帝生病是因为有人行巫蛊诅咒，于是武帝命江充为使者治巫蛊之案，再遍查民间各地，冤杀数万人之后，他把苗头对准了后宫，椒房殿的地底一无所获，而太子东宫却被挖出了桐木人偶，多么蹊跷！

深居甘泉宫养病的刘彻哪里会知道，他的皇宫已然天翻地覆，太子刘据想见父皇一面都是难比登天。

06 阑珊半世匆匆尽

前朝扶苏之鉴在前，刘据在谋臣石德的催促下，思索再三后决定起兵自卫杀掉江充，迎回武帝。而年老昏花的刘彻听闻太子起兵，派人回城刺探，得来的却是”起兵谋反“的荒唐消息，武帝震怒，派遣大军兵临长安。刘据白口莫辩，携着两个幼子逃出宫城，然而却没能躲过追兵的魔爪，保护他的两个乡民也没能幸免。

两鬓染霜的卫子夫看着这凄凉的大殿，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几乎所有的亲人都在这一场大变之中被斩杀殆尽，她或许有想过盛极而衰，却没想过自己郑重托付一身的人却是这样的薄情寡恩。倒也是，这个人从小被祖母控制、被母亲摆弄、被姑姑胁迫，他早就对外戚忌惮的牙痒痒，又怎么能容得下卫家一家独大，那个他需要左右扶持的岁月早已过去，现在的他想要重新洗牌，谁又可以拦着他呢？

整好凤印，她顺手将白绫悬挂在椒房殿的红梁上，选择简单从容的告别世界，就如同她初来时一样的孑然一身。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极尽恩宠的一生，却连武帝的一缕思念都未曾留住，不知卫娘可曾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