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夏天

       风一日大过一日，雨也落了几场，我这才发现，原来夏天是被风硬生生吹走的。别人问我最爱什么季节，我总是说冬天。冬天本是清寒的，但与清寒相称的是温暖的炉火和热闹的团圆；冬是季节的颔首，这略一沉吟，既不是结束也不是开始，让人不需要郑重地待它。我却是怕夏天的，我怕晴朗清澈的快乐在脑海里空荡的回声，怕想起多年前某个夏天那种梦一般的茫然。盛大的离别往往是在夏天，万物空虚前最后一次蓬勃往往是在夏天。

       还有那些清新的故事，动画片里可爱的小女孩裙摆下细弱的小腿，记忆深处枝杈间干净的阳光，未曾谋面的蓝绿色的海。我恨不得把它们都串在一起，写成一篇长长的，童话一样的小说，但是很快我又发现，思绪像一杯柠檬茶，刚喝的时候浅浅的酸甜与清凉，喝着喝着，却有苦涩翻上来，越是浅淡，越是令人难以释怀。

       我怕夏天，因为我内心深处太爱夏天了。好像刚见她的面，就会嗅到失去她的气息——毕竟，我已经失去她那么多回了。

       但是，每到夏天的时候，又总是轻而易举地被俘虏。

       不知道为什么，在夏天的光线下面，一切都显得那么简单、干净。云朵的轮廓很清晰，树叶也是一片一片的格外分明。我喜欢看人们的白衬衫，很多年前我曾写下这样的场景：一望无际的草地上，少年向阳光的方向奔跑着，洁白的衬衫，米黄的长裤，飞扬的头发，泛红的面颊，青春的呼吸和心跳。我在哪里看见过呢？即使回忆起来，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夏天是灿烂得望不到边际的日子，情节又自然又离奇。可是夏日终结的时候，就像离开房间突然把灯关上了一样，有空间有重量的寂寥。

       我们在风扇的吱吱声中挖着半个西瓜，吮着山楂味的冰棒。这是夏天。

       我们下午早早地来到教室，人还很少，深蓝色的厚窗帘把阳光和燥热挡在窗外。这是夏天。

       我们在楼梯的转角，既不经意又刻意地看到了彼此。大大的世界，光汇聚到了这一点上。这是夏天。

       我们一群人快活地走着，不打伞，太阳晒到脸上。风吹过，风里带些笑谈声，公交载我们一路前去。这是夏天。

       夏天，快要被我们花光了。

       气温一度一度降下来，该离开的人也已经整理好情绪转身走进秋天。光没有挽留我，可我还是紧紧抓住夏天的尾巴不松手。我吃了许多西瓜，依然那么甜，只是在这样的时节，未免太凉了一些。

       明年，夏天还会再来的吧？但是我为什么有一种感觉，夏天似乎不会再回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