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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5-23  本文已影响0人  咸蛋螃蟹

我考上大学的时候,最高兴的人是大奶奶。很久未出门的大奶奶弓着身子趴在凳子上出现在我家门前,吓得我母亲一叠声叫停住,停住,跑出去扶她。

大奶奶端着凳子一步步挪过来的,凳子是她的拐杖。

大奶奶脚很小,像个小三角粽,以前拄着拐杖走路颤巍巍的,看着的人都捏着一把汗。后来她的背又驼得厉害,背上隆起一个大包,像单峰骆驼的驼峰,她走路就更困难了,渐渐不出门了。

当时,大奶奶伸着脖子努力昂着头靠在我家门框上,整个人像个大虾,双腿还在抖着,她喘着气说:“才听人嚷黑子考上大学啦!真的?”

一口气说完,她咳嗽了一下,母亲已经扶住了她,在她的驼背上轻轻用手往下顺着抚摸。

“真的,也是才知道。”

妈妈快速拿了一个软垫搁在矮椅上,扶着大奶奶两肋让她挪到椅子上,压得椅子吱呀呀叫了两声,她太老了,自己也哼了两声才坐稳了。大奶奶蠕动了两下瘪瘪的嘴唇,慢慢伸出一个满是青筋的手去捋头上几根打结的头发,手抖着,头发还是翘着,她哼了一声把手慢慢放了下来,对着外面的阳光眯起了眼。

“哪个大学?”

“说是工大。”

“好哇,真正的大学生。”

母亲不知道什么才算是真正的大学生,工大这两个字也是刚才听见的,说出来都不自然。她不禁多看了两眼大奶奶,她一个皱巴巴的农村老太太,在那两间房子里都多少年了,快发霉了,还知道外面的大学?

“请客一定要请我,我也送份礼。”

“那应当请的,坐上上座,礼就免了。”

母亲说大奶奶是我的救命恩人,说我小时候多灾多病的,经常是大奶奶帮着鼓捣好的。

一个深夜我胸窝疼,梦里哭叫醒了,父母亲先以为我是做噩梦。醒来之后我捂着胸脯哭得声嘶力竭,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凄厉,我口唇乌紫,他们束手无策。父亲把我抱在怀里在房间走来走去,母亲拿着热毛巾这里擦一下那里蘸一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有人打门,响了好几声母亲才反应过来跑过去贴着门问是谁。

“哎哟,侄媳妇快开门,冻死我了。是小黑子哭吧?”

母亲赶紧开了门,大奶奶上身穿着棉袄,扣子没有扣,露着卫生衣,下身是睡觉的绒裤,全身在颤抖,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她丢了双拐扑在母亲的怀里。

父亲把我放在床上,过去和母亲一起把大奶奶搀到床上,大奶奶头发凌乱,鼻尖下还挂着亮晶晶的鼻涕。

我还在嚎哭,声音已经嘶哑了。

大奶奶伸手在我身上摸了个遍,然后让我母亲拿了块干净红布蒙在我身上,又让我父亲拿了菜刀,她抖抖索索地用刀背在我身上细细地砍,神情严肃,嘴里念念有词,鼓捣了好久,直到我睡去。

母亲说我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就是嗓子哑了些,谁叫我直着嗓子叫那么久呢?

大奶奶说,小黑子那是中了土箭,能不痛吗?

我一直好奇,什么是土箭,我怎么看不见。大奶奶说,你们小男孩子都不懂也不晓得怕,什么地方都敢去,那是土地菩萨射出的箭,你怎么看得见呢?

大奶奶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是看着我,神情也有点怪,我怕大奶奶生气,就没敢再问了。

反正小时候没少麻烦大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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