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 念你如初

父亲走了整整九年了。

父亲走的时候六十九岁。回忆父亲的一生，可以用三个字来概括：穷、善、傻。

1、穷

父亲这一辈子都在跟贫穷斗争，甚至直到去世都没打赢。

幼时一穷二白。

父亲出生在一个异常贫困的家庭，家里兄弟姐妹五个，爷爷奶奶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土里刨食，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收入来源，能把父亲他们兄弟姐妹五个都养大成人，足以已算得上功德圆满了。

少时一贫如洗。

到了父亲十几岁时，作为长子，已经开始承担养家的重任，十几岁的孩子跟着一群大人在生产队里劳作，活没少干，但是工分却只是别人的三分之二（当年的规定，未成年最多拿到成年人的三分之二）。后来由于父亲年轻，爱学习，得到了一个会计的职位（记录工分）。工作轻松了一点，但父亲从来没有想过以权谋私，安分守己的做到去当兵。

壮时一文不名。

由于家里穷，条件差，父亲直到三十多岁才跟母亲结婚，然后有了我和弟弟。由于当过几年兵，父亲谋得了一个临时工的职位。按照当年的情形，本来是属于高收入人群的，甚至在八十年代初的时候成为了村里难得的“万元户”。然而父亲经常接济他的兄弟姐妹，父亲对叔叔姑姑们的请求几乎来者不拒。后来我和弟弟陆续上学后，深知知识重要性的父亲全力以赴地供应我和弟弟上学，最终也使得我和弟弟成为我们村恢复高考后前两个依靠高考进入高校的大学生。在一九九四年，我进入高中的那年，父亲下岗了，本来就不宽裕的家庭压力骤增。父亲开始做生意，然而却被合伙人算计，亏的一塌糊涂。父亲发现自己不太适合做生意后，开始种植一些经济作物来改善家里的条件，勉强供应我和弟弟大学毕业。二零零一年，弟弟毕业的那年母亲突发重病，花光了仅存的积蓄并借了几万元外债后还是与世长辞。此后几年，父亲给我和弟弟陆续操办了婚事，然而自己也老了。

老时捉襟见肘。

父亲老了，我和弟弟刚刚结婚，有了孩子。工作才开始起步，也没有能力给父亲更好的生活。反而是父亲时不时地接济一下我们。

我和弟弟事业逐步稳定，孩子也渐渐长大，本来应该享享天伦之乐了，可这一切却被一纸化验单给击的粉碎：二零零七年四月三十日，由于胃里不舒服，父亲去医院检查，结果是食道癌晚期。

晴天霹雳：我和弟弟都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可父亲仿佛已经知道了一切，没有多问，积极配合治疗。手术，化疗，放疗。父亲的心态很好，不管病情如何发展，都乐观地面对。直到二零一四年二月十三日，跟癌症斗争了将近七年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2、善

虽然一生都在贫困中度过，但父亲给我最深刻的记忆却是他的善良。年少和年轻时帮助爷爷奶奶撑起一个大家庭，到了成年后又不计回报地接济叔叔和姑姑们。

从我记事起，奶奶就一直跟着我们过，那时候奶奶年纪已经大了，吃药看病，包括平日的吃喝拉撒照料，都是父母负责。虽然父亲兄弟姐妹五个，但当年农村默认是女儿不养老的，而叔叔家由于婶婶是外地人，生活习惯有差别，婶婶不承担赡养奶奶的责任。

我十岁的时候姥姥瘫痪，原本有两个舅舅，大舅早早病逝了，三舅由于离得太远并且工作特殊（给单位开车，经常出差，舅妈身体不好）不方便照料。于是姥姥也住到了我家。

从小到大，不管生活再困苦，我都没有听父亲在我和弟弟面前发过牢骚。也从来没在我们面前抱怨过奶奶和姥姥是家庭的负担。

也许父亲也有过不满，可从来没对我们说起，只是默默地承担起来他应该或者不应该担负的重担。直到奶奶（87岁）和姥姥（85岁）相继过世。

3、傻

姥姥和奶奶几乎一直住在我家，而我和弟弟还小。因而尽管生活拮据，可父亲还是经常会买点肉回来吃，父亲买肉几乎总是到镇上“刘一手”的摊位，“刘一手”不是因为有一手绝活得名，而是因为他真的只有一只手——在一次意外失中去了左手。父亲买回来的肉，大多数是当腰肉之类的别人挑剩的，甚至有些时候还有弄脏了的肉在里面，最可气的是，竟然每次都少上那么一两二两的……

别人知道后都说父亲傻，母亲也不止一次地埋怨父亲不会买东西，可父亲总是笑呵呵地告诉母亲：炒菜也不耽误吃，多洗几遍就好了……至于差这一星半点儿的，我少吃一口不就行了嘛，母亲无奈，也只好随他去了。

有一天傍晚，父亲又拎了一块肉回来，边走还边气鼓鼓地嘟囔着什么，我很少见父亲生气，有点意外，迎上前去，就听到父亲在说：这个“刘一手”真不够意思。

我赶紧问父亲怎么回事。父亲告诉我：他今天去帮村里的五保户马奶奶去捎一块肉。特意告诉了“刘一手”是给别人捎的，可他还是给装了不好的肉，父亲只能把那块自己留着，又给马奶奶重新买了一份。最后父亲愤愤不平地说到：本来觉得他可怜，想照顾照顾他生意，可他连“五保户”都骗，以后再也不去他那了……

看着父亲认真的样子，我有些忍俊不禁：原来父亲并不傻，他心里通透着呢！

父亲的一生，是非常平凡的一生，如同我用来叙述的平凡的文字，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事件，也没给我和弟弟留下多少经济上的财富。但父亲几十年不间断的接济兄弟姐妹，十几年如一日的照料年老病重的奶奶和姥姥，跟他有交往的人他都会善良以待，在此之余还把我和弟弟送入大学校园。

父亲生前没有华丽的语言，但每时每刻都带给周围的人深沉的爱。

岁月催人憔悴，叶落让人心悲。九年过去了，原本以为伤疤上的结痂会越来越厚，触之不会再有疼痛，然而再次想起父亲，还是刻骨铭心的思恋。

在此遥祝远在天堂的父亲：没有贫困，没有病痛，永远都有鲜花暖阳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