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在焉
消沉后，就是止不住的哀怨。过往的一切在脑中盘旋，有好的，有不好的，本该是正常的怀念，却变成了伤秋。脑子里的小人很挑食，把那些美好的经历丢到一边，捡起难过的经历放在嘴里细细咀嚼，溢出的悲怆让它沉醉，一段接着一段，停不下来。脸上再无微笑，让嘴角翘起都显得勉强，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这大概是唯一能做的，也许是愿意做的，也可能是不得不做的。消沉没有什么作用，内心深处也许期待好转，期待活泼，可就是只能保持现状，愈发苦涩。
深夜，路灯下，少年特地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着，看着前方的道路光亮处，发着呆，想着事。
“小......”
长久的酸涩压抑了喉咙，少年差点发不出声响，轻轻嗓子，咽咽口水，张张嘴。
“小莫，陪我聊聊好吗？”
小莫闻声出现，落在少年肩膀上。
“你说吧。”
少年冲前方眨下眼，又沉默了，脑子也没怎么运转，眼神涣散起来。
长久的沉默，小莫看着少年，轻声说：
“大龙，你还好吧。”
“嗯，应该吧。”少年机械地回应。
小莫见此，也不多说什么了，大概少年只是需要陪伴吧。
又是长久的沉默，顶上的路灯晃了下，提醒时间正在流逝。
“小莫，我感觉很奇怪。”少年突然开口。
“嗯？为什么这么说？”
少年抿了抿嘴，说：
“明明失恋了，却已经觉得没什么了，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小莫不知怎么回答，没有说话。
少年也没有期待回应，接着自顾自地说着。
“我感觉很奇怪啊，我明明应该脑子里全是她的，应该很伤心的，应该坐在这里闷着头哭的，本该如此啊，我也想这样的，就算是做做戏，也该激烈点的，应该让周围人都知道我失恋了，可能这样他们会关心我，会把我当个弱者，我也就不需要装着很坚强，我可以趁此机会放弃很多困难的事，或者不想事，然后简单的活着，多好啊。”
少年叹了叹气，抬头看向路灯，任凭眼睛被光灼烧，闭上眼，留下光晕的痕迹。休整一下，又看回前方的道路，继续说：
“我是不是很自私啊，或者说是感觉有负担，有些害怕了。梦想太大了，最近的经历让我觉得梦想愈发遥远了，我帮不了其他人，他还是会继续被潮流裹挟，被情绪所扰，她还是会面对难题，想着逃避，我们保不住实验室，也许我本就没有什么领导的能力，创造不了奇迹，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结束。从文把希望寄托于我，但说实话我不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可他就是信任我，我感觉自己的随意对不起他，我感到压力。阿瑾也信任我，愿意帮我，她也说过她的理想，可我却觉得我帮不了她，我本该帮她的，我还喜欢过她，我现在也对她有点复杂的感觉，本该好好对她，可我内心却很犹豫，我自觉梦想太大，我得专注于此，我无暇顾及他人，可这也太混蛋了吧，大家帮助我，我却自私地想着自己的事。操，我都想骂自己了。”
小莫从未见少年这副模样，少年越说越激动，满脸自嘲。
“我这算什么，算不算是打着拯救世界的名号获取他人的关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满足于那种特别，不同于世俗的特别。我有梦想，我很高尚，我不同于俗人，我在追求，我把自己放到很高的位置，我毫无负担地接受他人的帮助，我是在消费本该美好的，属于年轻人的朝气和热血，这很自私吧，这不应该吧，我得去好好回应才对吧。嗯，是得这样，可就是觉得奇怪啊，总会有种不安全感，不想负责任，只是喜欢热血的感觉，却不敢去经历过程的苦痛，这是懦弱吧。这样自私且懦弱的我，竟产生了被那梦想束缚住的感觉，我在贬低本该美好的梦想。我混乱了，我开始想如果不去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拯救世界，不去打着口号，我该做什么，也许有一天我得去这么想，可找不到路，那是座迷宫，什么可能性都有，我本该去期待这种纷杂，可只能体会到不安，还有那种不得不去随大流的不甘，我害怕平凡，虽然嘴上说着期待平静的生活，可我真的害怕。我是不知道怎么去回应那个热血的喊着口号的自己吗？我是愧对他吗？我到底怎么办？我丢不下这个梦想了，往坏的说它是执念了，没有它，我可能什么都不是了，我就不特别了，我就不是那个期待的自己了，然后我就平凡了，这样不好啊，应该不好吧，我是想光芒万丈吧，但不能庸俗地说吧，应该是高尚的才对。”
少年猛然直起身，像是找到了什么出路，可突然冷静下来，身形塌了下去。
“这么说来，我丢不掉，那我就得去做，可我该怎么做？我要去，要去解决黑气，是吧，应该是这样，但好怪异，感觉是自己让自己这么认为的，解决黑气会怎么样？大家会很高兴，这应该算是做贡献了吧，可我没成功过啊，我们只是像影视作品里一样和不知名的东西打了一场，然后没有什么变化，世界依旧如此。我想不明白啊，我好像，失去动力了。”
莫名的哀伤积压在少年头顶，少年承受不住重量，头埋了下去，盯着地面上的落叶碎石，失了神。
小莫听完刚才的自我辩论，看着少年暗自神伤，想安慰，却真不知怎么说，该怎么加油打气？像之前那样哭着说他是个骗子吗？少年真得变了，好像不能一意孤行了，全是顾虑了。本该不去想这么多的，可又不得不去想，不得不去经历这些，如果少年真得能过这么个坎，也许会不一样吧。只是，该怎么帮他？
“大龙，我，我真得希望你能振作，你我约定好的啊。”
少年没有抬头。
“是啊，约定好的，只是我脑子一团浆糊啊。”
少年抬头，看向小莫，苦笑着，带着泪。
“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小莫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少年眼神又黯淡了，带着点失望，重新埋下了头。
夜更深，灯昏黄了些，也许本该就这么平静地消沉下去。
远方的天空，一团黑气出现，慢慢扩散，宿舍里，教学楼里，图书馆里，那些被裹挟的人，那些逃避现实的人，那些无奈的人，心里哀伤着，困惑着，怀疑着，那内心的种子萌发，一缕缕黑气散出，聚集到天边的黑气团，慢慢胀大，阴郁的氛围又重新笼罩这片土地。
“大龙！大龙！你看那边，空中！黑气团！”
小莫激动地指着一个方向，少年抬起头望去，是上次那种熟悉的黑气氛围。
“大龙，我们快去啊！大文哥和阿瑾姐应该也发现了，我们得赶紧汇合啊！”
少年木楞地点点头。
“嗯，你说得对，是得去了。嗯，得去汇合了。”
少年不紧不慢地起身，却迈不出步子，小莫见他这样着急起来，不停催着。少年迈出了步子，可只是慢慢走着，没多久便停了下来，呆呆望着天边，眯着眼。
“大龙！你在等什么啊！”
少年嘟囔着：“没什么，没什么。”
小莫生气了，冲着少年大喊：
“你害怕了！你犹豫了！你个大骗子！你不去我自己去！”
说着，小莫向黑气团快速飞去，留下少年一人。少年看着小莫的背影，抿着嘴，心里不是滋味，可却只是呆呆站着，想与责任撇开关系，逃避一切。
黑气团越来越大，范围是上次的数倍，伍从文和王瑾先后赶到现场。
“该死，这比上次还要壮观。”
“我们该怎么做？”
面对王瑾的询问，伍从文想了想，说：
“等龙未吧，我们先等着。”
“好。”
迟迟不见少年踪影，两人都着急起来。
“怎么还不来？都什么时候了？”
“应该还在路上，我们等等吧。”
话音未落，黑气团撒出一只只黑气怪物，准备去灭杀属于它的不速之客。二人见此，连忙变身战斗形态。
“龙未呢？怎么还不来？”
“我们先上吧，那些怪物要来了。”
“行，我们上！这样，还是跟上次一样，我试着布置陷阱和远程输出，你在我身边周旋。”
王瑾点点头。
黑暗下，借着光亮，一只只怪物从阴影下冒出，露出血红的眼睛，只是远远围着二人，并未靠近。伍从文布置好陷阱，举着枪，王瑾站在一旁，紧紧握着镰刀。就这么对峙起来，可怪物越来越多，就是没有靠近。
“他们怎么不过来？”
伍从文非常疑惑，那些怪物张着红眼，死死瞪着自己，却无动作。
疑惑之时，小莫冒着白光从远处飞来。
“大文哥！阿瑾姐！”
“小莫！”
小莫飞到伍从文身边，气喘吁吁。
伍从文疑惑地问：“小莫，怎么就你一个？龙未呢？”
小莫支支吾吾道：“他......他待会儿来。”
“待会儿？”伍从文疑惑中带着气愤。
小莫尴尬地点点头。
“他是有什么事吗？”王瑾问道。
“呃，他......”小莫心虚地低下头。
在几人注意力都在少年行踪时，伴着几声尖啸，黑气怪物倾巢而出，蜂拥而来，众人措手不及。
“小莫，你先躲起来！”
黑气怪物们触发陷阱，前赴后继，很快就突破了陷阱区，伍从文连忙将小武变换成机枪，扫射带着蓝光的子弹，王瑾也在一旁不停变幻位置，挥舞带着银光的镰刀。怪物越来越多，那黑气团也愈来愈大，没有一丝喘息时间。
“这样下去不行啊！小莫！龙未他到底在哪里啊！”
听着伍从文的高喊，小莫不知如何回答。
“他，他......”
厮杀间隙，王瑾问道：
“他还是走不出来吗？”
小莫听后看向一边，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王瑾表情复杂地看在眼里。
“看来是这样了。”
王瑾跳到伍从文身旁，说：
“他应该来不了了。”
“来不了？开什么玩笑？”
王瑾皱着眉，说：
“他好像没有释怀。”
“释怀？”伍从文怒瞪一眼，“不是吧？龙未，你这就不该了。”
二人接受了现实，振作一下，重新面对怪物群。攻势愈发猛烈，快要招架不住之时，一声高喊传来。
“小莫！过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小莫兴奋不已，连忙飞去。
白光射出，唰唰几刀，怪物群划开一个缺口，少年黑衣持剑冲撞而来，来到二人身边汇合。
“久等了。”
伍从文喘着气抱怨：“你干嘛去了？”
“抱歉。”
“来了就好。”王瑾欣慰道。
少年观察了下局势，对身旁二人说：
“还能坚持吗？”
“嗯。”
“还行。”
“那还是老样子，我飞到黑气团里面，我们里应外合。”
二人点点头，齐声道：“好。”
话毕，一束白光从少年额头发出，飞向空中的黑气团，剩下的二人把少年放平，继续与黑气怪物缠斗。
黑气团内，依旧是熟悉的一个个黑球，里面包裹着这里所有人的内心，只是这次的数量翻了几倍。少年没多想，效仿之前的样子，闭上双眼，白光射出，一根根锁链与黑球链接在一起，一瞬间，无数的负面情绪沿着锁链传输到少年脑中。
“啊——”
止不住的痛苦在脑中迸发，少年快要昏厥。可这次没有奇迹，白光黯淡至消失，锁链碎裂，少年脱力昏倒在地。
“大龙！大龙！你怎么样！”
小莫扑到少年身上，哭喊着，可少年没有反应。
“别喊了，他听不见。”
声音从身后传来，小莫警惕地回头，只见一个黑影慢慢出现，是那个黑气少年。
“你，你别过来！”
小莫张开手把少年护在身后，恶狠狠地盯着黑气少年。
黑气少年连忙摆摆手，说：“别激动别激动，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最好如此。”
黑气少年笑了笑，踮起脚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地上的少年，摇了摇头。
“啧啧啧，果然是个做什么都不行的废物。”
“不许这么说他！”
“哟哟哟，别激动嘛，你又不能把我怎么样。”
黑气少年清了清嗓子，开始左右原地踏步，环顾起四周的黑球。
“嗯，还真是壮观啊，你们是想解决掉这个？太勉强了吧。”
“哼，上次大龙就搞定了一次。”
黑气少年愣了一下，接着点点头。
“你说上次？哦，我有印象，上次好像确实也是这么多黑球，只不过没这么多，然后地上躺着的那个家伙突然就吸收了一大堆黑气，啧啧啧，真是个英雄啊，不过，是个悲剧英雄。”
小莫听后眯着眼。
“你好像很疑惑我为什么这么说，那不是当然的吗，玩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戏码，可不就是悲剧英雄吗，你看，这次不就玩脱了，躺那儿了。”
小莫回头看了看少年，心疼不已。
黑气少年停了下来，背对他们，继续说：
“我是不理解你们所说的那种梦想，搞得好像自己很伟大一样。凡是都有代价不是吗？没有能力就不要去做不匹配的事，让这群人被黑气吞噬又会如何？反正这个世界早就是人人抑郁了，哪有什么积极向上，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呢？”
“不，不是这样的。”
黑气少年笑了笑。
“哼，谁管你啊，世界又不是围着你们转的，该怎么还是怎样。”
小莫说不出话，低下了头。黑气少年叹叹气，转身向小莫他们走来。
“你，你别过来。”小莫张开手颤抖地劝阻着。
黑气少年没管小莫，抓住他丢到一边，蹲下来，冲少年说：
“喂，你是不是很想解决掉这一切？哼，肯定的啊，这是你的梦想，可你现在没有能力啊，只能躺在这里，你倒是舒服了，可以逃避了，但你外面的那两个伙伴可就遭殃了啊，还能坚持多久？嗯......谁知道呢？反正应该没多长时间了，可你不用担心，你只需趴在这里，什么都不想，任由事情发展，无所谓了对吧。反正这几天你也看到了自己有多么废物，唉，现实点吧，孩子，你就是什么都做不到，好好陷入自我怀疑中吧。”
黑气少年沉醉地说着，地上的少年颤抖地拉住他，哽咽地说：
“帮......帮帮我......”
黑气少年一愣，随即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好啊，我就帮帮你，反正你自己能意识到很多事，也用不着我提醒了。”
少年放下手，昏了过去。
黑衣少年起身，抬起头闭上眼，发出阵阵黑光。
“你要做什么？”小莫有些害怕地问。
“帮你们啊，用你们的方式。”
说完，黑气少年射出无数的黑色锁链到黑球上，贪婪地吸收着黑气，黑气团内部开始崩塌。
“喂，把这家伙带走吧。”
闻言，小莫飞到少年身上，伴着一阵白光，飞出了黑气团。
黑气团逐渐萎缩，那些怪物也渐渐失去力量，瘫倒在地，接着化作黑气散去。没多久，黑气团消失，又重新化作无数孢子飞向范围内的众人，伍从文和王瑾都看在眼里。
“这是......扩散了？”
“不知道，但绝不是好事......”
白光飞回少年身上，少年咳嗽一声，睁开了眼，二人连忙上前扶起，问起了刚才的事。
“那些，是黑气的孢子，上次也有。”
“也就是说......”伍从文眼神带着惊恐，“没有解决掉？下次，范围会更大？”
少年点点头。
“那我们是在做无用功吗？”王瑾有些着急地问道。
少年没有回答。
沉默后，伍从文转变话题，质问少年为何不早点来，少年只是把头看向一边，眼神愧疚。
“心不在焉是吧。”伍从文气愤地点头，“你有责任，懂吗？你是队长！你不能情绪用事！你！”
伍从文还想说些什么，可看见少年那副蔫了的模样，强忍着脾气长吁一气。
“我先走了，你们早点休息。”说着，径直离开。
王瑾看在眼里，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看向少年，心里不是滋味，失望地说：
“辣条，你，你好好想想吧。晚安，早点休息。”说着，也离开了。
少年坐在原地，看着远方的某处黑点，又陷入了消沉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