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问西东》-耀破黑暗
文:七喜
我小时候的娱乐实在贫乏,如果说少年时有什么谈得上是隆重的活动地点,应该算是离家一站路的雨花台了。雨花台之于我,同旧宅大院的池塘于我的意义差别并不大,只是在空间上更广阔些。
常在暑假约小伙伴去雨花台,进了大门,左右各有路呈环形通往纪念碑。纪念碑实在太高,有人说台阶九十九层,但谁会去数呢,光是爬到一半已经耗尽气力。
而顶部的风又太大,站在空阔的平台,仰望纪念碑,我从来没有生出过热血澎湃的感觉,像某些书上写的那样。相反,对于一个孩子,这样的空阔和模糊的历史推至眼前,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位感。这让我感觉到隐隐的不安,和害怕。
这种感觉在烈士纪念馆得到了更多验证。
很难相信,在我少年时期,整个雨花台我呆的最多的就是烈士纪念馆。直到今天,我仍然能记得很多烈士的模样,在不甚清晰的黑白照片上,摊呈着难掩的青春未脱。
这些少年或是青年,都真实的存在过。但当他们变成一张张照片,被永远悬挂在纪念馆的墙壁上时,也把一个本该更加立体和鲜活的生命塑成了标本,短短几行字述尽一生。
一个人,再短暂的生命,又岂止几十个汉字。
当看《无问西东》的时候,我一下子想到他们。李光耀驾驶战机最后俯冲向日军的战舰,镜头给他很大的特写。但看过纪录片《大后方》的人应该都知道,当日军压向华东,上海失守之前,整个上海的轻重工业往西南后方迁移,这过程中不知道牺牲了多少。来不及特写,也无法记录。
当莘莘学子在影片中穿着漂亮的校服穿梭于西南广袤的土地上,有无数从内陆想逃往陪都重庆的人,流离在迁移的途中,死的无声无息。
灰暗,无助,疯狂,恐怖,压抑的大背景下,个人情感像暴雨中的雏菊。甚至来不及好好抽出一瓣枝芽,就被生死牢牢扼住喉咙。喘息变得奢侈,家国燃尽青春。
但你若懂自己,便能懂得他们。一样少年郎,许青梅。一样从军玉门道,逐虏金微山。一样怀揣梦想,月笼故乡。一样午夜梦回,泪湿襟衫。
在命运面前,个人渺小,生命微脆。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看起来同样青春年少,似有很多选择,但就像王敏佳被挂上羞耻的牌子,她无力抗衡,不是时代,而是人心。一边是支边的掌声,一边是人性的发泄,在善与恶之间,转换从来不是很难。看起来有选择,时代给予人们的过于苛刻,是自保,还是仇恨,无从分辨。
而坚持就显得可贵起来,如同陈鹏离开王敏佳,救回王敏佳,安顿王敏佳,看起来是她落难时的托举。实际上,这是他自始至终的坚持,离开是因为坚持,救援更是。
每个人以自己的方式讴歌青春,奉献生命,不管是战机上最后的敬礼,还是沙漠中尖端科技的腾空,到最后玻璃窗上横撇竖捺的涂抹。虽然影片一直在问,如果让你知道结果,你是否还会选择到来。
但实际上,没有人知道。王敏佳不会知道一封维护老师的信带来灭顶之灾,陈鹏不会知道当他从沙漠归来时,与他相反的方向有人踏上寻找的路程。李想永远不会知道王敏佳的坟墓只是埋葬了荒唐的错误。李光耀也不会知道,在他牺牲后的无数个日夜,母亲要如何心缺一块的度过残余光阴。
因为不知道,才有无数可能。也正因为不知道,才为生命建立了无数光辉的瞬间。倘若知道,不一定能生出足够的勇气,因为未知,才更敢迎向面对。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涅磐,纵然后世只能穷尽力气将他们制成薄薄的黑白照片,像一个标本。但对于自己,缺憾升华成为高尚,关注到他人生命的喜悦,填补成未得到的圆满。
剧中看似最可怜的刘淑芬。一生未得到爱,一生渴望爱,仇恨变得可怕,无法面对自己,跳井自尽。但她也以自杀的方式最终报复了许伯常。他在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中如何自处,于刘淑芬已不重要。他凌迟了她半生,她同样以彼之道还之。天道轮回,不差一分。
历史从纪念碑推来的不仅是壮烈,还有兵马动乱里的荒唐。但无论是哪种,在和平年代,都让手无寸铁的人们凭空生出畏敬,安宁格外的珍贵起来。安宁的社会,和安宁的人心,不能过多去考验的平衡,与相互制约。
如此恩典,使我敬畏,使我心得安慰;
初信之时,即蒙恩惠,真是何等宝贵!
自助者,得天助。
无论外境如何变化,不能左右的特殊年代,如泥沙俱下由心生出的地狱中,若初心不灭,即得天助。因自助如绝壁之花,不畏险难,不泯良善。纵苍穹仅此一抹,足以耀破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