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我是一朵浮萍，人世山水间，随风逐流，旋出涟漪纹纹。我出现，我存在，我泯灭。

十字路口。

暮云墨了又淡，重了又疏，是动态的浪潮。

苍穹之下，有稀落的雨，雾了眼前的交通灯。

红绿的灯在水汽里被放大，氤氲着一层朦胧。

稀疏的路人匆忙的步伐与微骤的雨惊扰柏油路上几汪水洼，跳起又落下，车水人海不复。

没有雨伞，我只是孤零零的伫立着，心里浮出来一个英文单词：isolated。第一眼看到这个词，便觉得像极了"island"。

是孤岛。

我慢慢闭上酸涩的眼睛。

生日蛋糕从中午放到傍晚

旋风奶油变成了散乱的塔罗牌

新鲜做的糖葫芦融化拉了丝

黏糊糊的

我扯开手指握住甜腻腻的竹签

吃的时候被一小块晶莹的糖壳划破了嘴角

与记忆再度相逢，会悄悄藏好妈妈买的糖葫芦，趁妈妈不注意，隔着车窗丢出去。

除此以外

没有什么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现在不是过生日的时候

以后会越来越不是

成年人应该不需要生日了

大家对于生日渴望期待的是被重视以及积极的反馈

比如惊喜礼物祝福

对于一个单薄的日期来说

人类不过是渺小的个体

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都那么多

我们期待自己是特别的

所以一旦如愿满足

就会开心快乐。

我睁开眼睛，一深一浅地踱步。“咯喳”一下，踩碎了一只小小的白色蜗牛。我是想避开它的啊，它也是一条生命啊，怎么脚落下去正好踩中呢？

想到出门前无意一瞥看到偌大的玻璃窗上结了一颗蜗牛。

是它吗？

是它来寻我了吗？

不远处有一对热恋情侣，粉色的伞裙下相依相偎如胶似漆。

想在这么一个青暗的阴雨天，蒙一层软乎乎的毛毯，和心爱的人陷进沙发，偎在一起看一部心仪已久的黑白电影，手边有大包的家庭装薯片，手指上沾着颗颗粒粒的红色酸甜香料。

想起16岁时那一枝互道晚安后的幼稚红玫瑰；

想起13岁时那一封汗津津浸润着紧张的温度的情书；

想起9岁时那一杯在早餐店握着喜欢的小男生递过来的甜豆浆。

在某天车水马龙、忽明忽灭的交通灯旁，在某天俯身弯腰的一个瞬间，在某天看向窗外细细咀嚼口中食物的刹那，这些樱花气泡水的记忆碎片旋转、漂浮，吞噬。

浓烈的碳酸气体咕嘟咕嘟，呛了眼泪下来。

我喜欢过，可是他漂洋过海，我却终是绿水池塘里的一朵萍。

想起《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毛毛先生和伊纹姐姐，“看法国电影时要配马卡龙，看英国电影要配司康，看俄罗斯电影要配俄罗斯软糖，吃着棉花糖口感的糖，咬到一粒干硬的核桃碎，就像是做梦被打断了，像是我时不时冒出的问句得自己吞下去，——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看二战纳粹的电影什么都可以不吃。”

夜色阑珊，随雨落了又落。

霓虹在水里蛇了又蛇，扭曲的泛滥。

诊断书上的白底黑字——中度抑郁游了上来。

恍惚。

儿时如落雨一般的拳打脚踢，豆蔻年华时的又一房思琪，一如既往的孤单卑微，寒窗苦读的失利被嘲讽……

挣扎。

儿时扬在阳光里的笑声，读书时获奖的证书，父母短暂的笑脸，还有他温暖的手心……

他说我善良。

衣服里装着一封信，是免责的信。

我用我为数不多的存款偿还某位车主的损失。

我轻轻叹口气。

是红灯了。

用尽力气奔跑，冲向迎面而来明亮的车灯。

“陈卓，19岁生日快乐。”

  ——岫鹤

街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