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水长流的爱情，不过就是把日子熬成一辈子

我一直觉得我爸妈的爱情太时髦了，用今天的话来说，他们算是上世纪校园恋爱成功的典范。我爸妈是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在京郊的校园里，成长轨迹完全不同的一对青年男女相遇，然后毕业、结婚、生了一双儿女、各自做着平凡的工作，无风无浪的在一起渡过了三十年。

不过，我今天听说了一个惊天八卦。

有人告诉我，当年我爸是从他舍友手上横刀夺爱的。听说，当年舍友大叔跟我妈是同班同学，大叔在开学第一课上只一眼就看上了第一排那个瘦瘦小小，普通话里略微带点南方口音的大眼睛姑娘，于是对她发起了猛烈的追求。年方十八的我妈妈从农村来到大城市，没见过这种阵仗也不敢轻易答应，就始终没有松口同意。

有一次舍友大叔找了个同学聚会的借口，把姑娘约出来吃饭，为了壮胆，还叫着同宿舍的五六个后生。那次饭桌上，年轻的爸爸终于见到了舍友念念不忘的心头好——当时还温婉可人的妈妈。听说好像就是在那次饭桌上，我爸和我妈居然一见钟情了。可怜的舍友大叔苦追了半年到头来居然成了兄弟的红娘，你说气人不气人。

得知这个八卦以后，我转头看了一眼正瘫倒在沙发上，肚皮圆滚滚的仿佛藏着一个五六个月的娃、大脑袋几乎跟肩膀连到一块，一笑起来脸颊子肉把眼睛都挤得看不见的老爸，实在是难以把故事里那个勇夺兄弟之爱的白衬衫单眼皮小帅哥跟眼前这个略显油腻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男人联系起来。

在我的记忆中，我家的结构几十年来好像一直牢固不破：爸妈在国企里各自做着一份旱涝保收、不好不坏的工作，勉强养活着一家四口。没赚过大钱，也不至于贫穷。偶尔看到邻居换了豪车或者搬了豪宅，妈妈就会酸溜溜埋怨爸爸几句，嫌他没本事。不过爸爸也习惯了被数落，一边敷衍着应和几句，一边继续捧着饭碗大口吸溜着，眼睛不时瞟着电视里不知道放了几十遍的《雍正王朝》。显然并不把妈妈的话放在心上。

记忆中他们好像经常吵架，除了因为我和弟弟的学习，最大的事情就是爸爸又偷懒不刷碗了。原本家里分工分的好好的，我妈做饭我爸刷碗，但是爸爸就是有本事把中午吃完饭的碗碟赖到晚饭，然后妈妈看不过去的时候边骂骂咧咧边自己把碗刷了。此外，还有爸爸永远摆不齐的拖鞋、穿了两周还不知道换的衬衫……每次我妈骂我爸的时候都会扭脸对我说一句：“你以后找对象，可千万不能找你爸这样的。”

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问她：“既然我爸这么邋遢，你是怎么看上他的？”老太太咬牙切齿地说：“哼，我那时候早知道他是这样，我怎么能嫁给他。”说完，倒没忘了拿了针线把我爸大衣上掉的扣子又补一补。切，口是心非。

人嘛，总有得失心和攀比心。我妈周围有一群老姐妹，时常会组个局出来聚聚，我妈经常回来的时候气鼓鼓的，不外乎又是因为A阿姨的老公又高升了、B阿姨的老公又发财了……“幸亏你和你弟弟学习还可以，不然呀，我都不好意思再去吃饭了，”妈妈每次回来都絮叨这么一句，“看你爸这个懒样子，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挪动挪动。”爸爸照旧嘿嘿一笑，毫不在意一般，继续下下棋看看剧，把日子过得悠长。

最近几年，我妈好像不太去参加这种聚会了，我问我妈怎么不去找阿姨们玩了，她说A阿姨的老公最近因为渎职被查了，B阿姨老公做生意资金链断了欠了一屁股债……所以大家聚不起来了，说到这，我妈叹了口气：“嫁给你爸这样的也挺好，除了有点邋遢，好歹还能安安稳稳把日子过下去。”

我小时候觉得爸爸妈妈，天生就是爸爸妈妈，他们除了做父母，好像再没有更多角色。直到有一天，在我照镜子嫌弃自己脸大的时候，我爸从我身后经过：“大什么，你长得像你妈，好看。”我妈听到这句话，仿佛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我好像突然意识到爸爸妈妈除了做我的父母，他们还是彼此的夫妻，爸爸眼中妈妈是好看的，而妈妈对于爸爸眼中的自己也是自信的。

有一天，我无意翻到爸妈上大学时候的照片，照片中十七八岁时候的爸爸，是一个清瘦的穿着宽大白色衬衫的少年，留着一头朋克的飘逸长发，手里还握着一把木吉他。“哇塞，这还是我那好吃懒做的爸爸吗？”我惊叹道，我妈瞟了一眼：“害，他要不是当年还有几分姿色，我能看上他？”

现在我爸妈已经临近退休的年纪了，家庭经济状况依旧不好不坏，不过他们已经越发没有了在工作中拼一把的劲头，我爸就是打打牌下下棋，偶尔约发小好友喝个大酒，回来被我妈锁门外面反思，我妈呢，打打球跳跳舞，身材气质倒是越发出众了。

你说这到底算什么了不起的爱情值得写出来大张旗鼓宣传，那我只能说在我的印象中，他们确实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有的无非是生活中的鸡毛蒜皮、柴米油盐，年少时的傲气被磨平，少女被熬成老太太，大好的青年被熬成大叔，日子就在锅碗瓢盆间慢慢的流淌。

这熬呀熬呀，可不一辈子就过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