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何故入梦来

  当我过着自己的生活时，我以为再也不会想起她。可当她再次进入我的梦中，我才知道，她一直没有离去。我知道我在梦中，尤其当她在梦中一反常态时，可我不愿醒来，毕竟那是我们两个从来没有过的新奇体验。

  我已经十多年没有见到艳丽了。当初毕业时，想着终于远离她。经过了十几年时间，好像她早就消散在了我的记忆中。要不是突然梦到她，我永远不会想起当年自己有过这个同桌。

  当时的自己没有生死的概念，现在想起来，艳丽十几岁的人生经历确实悲惨了一些。现在没有了印象，又或是从来没有关心过，艳丽的母亲是如何去世的。也许是难产而死，也许是得病而死，艳丽幼年时就失去了母亲，全凭父亲拉扯长大。在小学时，艳丽的父亲晚上骑车栽进了井里，因此殒命。

  我在梦里见到艳丽，是在一个雨夜，在一个貌似学校的建筑里。也难怪，在与艳丽几年的相处里，都是在学校。

  梦里的我在上课，应该是在上晚自习。可小学没有上过晚自习。刚下课，就下起了雨。我没伞，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飘满昏黄雨丝的夜空。艳丽走过来，拿着一把伞，“我们一起走吧。”因为这句话，我知道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或许是在梦中，或许是我的臆想。可真正是什么，都失去了意义。毕竟，梦也是我臆想出来的。

  那时的自己没有多大的概念，幼年丧母、少年失父对艳丽有过什么样的影响。父母去世，亲姐外出求学，艳丽被家族内的亲朋长辈养大，以上或多或少也造就了她敏感、蛮横的性格。

  十几年前的自己和现在一样，沉默少言，近乎木讷。成了艳丽的同桌后，我是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每天生活在她的蛮横不讲理下。几乎每天每节课，我们都在吵架、打架，好一点是在彼此冷战。最严重的情况，她扇我一个耳光，我扇她一个耳光。互扇之后，艳丽还会哭着说，“从小到大，家里没有一个人打过我，连我爸爸也没有”。

  其实每次吵架打架的原因就那几个，你越过桌子上的三八线了，我不小心碰到你了，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就是这种现在看来幼稚的理由，都会成为我们两个开战的导火索。现在想起来，那时的自己要是多一些忍让、多一些理解，根本不会这么乌烟瘴气。

  我们两个也有好好相处的时候，但情景、对话早已忘记。或者，那些记忆都埋在了我的脑海深处，会在某一个梦中悄然出现。

  现在对艳丽印象最深的，除了她的蛮横不讲理外，就是她写的一篇作文了。在一篇“印象最深的一件的事”或是“我的童年”作文里，艳丽写了她小时候的一件事。其实，这件事被她当成素材用在了许多文章中，但我还是忘不了看到这篇作文时的震撼。

  艳丽的父亲管着村里浇地的机器，每到浇地时，整天不在家，把小时候艳丽锁在家里。艳丽饿到没办法了，又不会做饭，又不能出去找邻居要吃的，找遍家里，只有吃剩下的馍馍。她在作文里写道，“我饿得没办法了，只能拿豆油泡馍馍吃。等我姑来我家，才给我做了一顿饭。”

  在梦里看到艳丽时，像是对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那样自然。到底和她有没有一起打伞走，我失去了印象。就像在现实中，我也失去了她的消息。

  到了四年级，我们还是同桌，坐在靠近后门的最后一排。有天早上，她来得很晚，来了之后就趴在桌子上。突然，她发出了绝望再绝望的哭声，叫着“肚子疼，肚子疼”。老师拿来了热水给她喝，拿来了热水袋给她暖，不起作用，只能把她送回家去。此后的故事，或是我们分班了，或是她转学了，我对她没有了印象。

  现在能想到的，就是那天走廊里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她把老师的玻璃杯子不小心摔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像梦醒了一样。

旧人何故入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