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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里的武林世家

2017-02-17  本文已影响166人  与月
图  与月

1

我幼时住在一条街巷里,门前就是马路,家庭地址简单朴素,就叫某某街叉叉号。那时我家跟爷爷家连在一起,左边是伯父家,右边是与我父母关系很好的朋友家,现在想来,城市里亲戚朋友住在一起的情形,大抵没有了吧。

张爷爷一家也在这条街巷上,他与儿子、儿媳住在一起,还有一个孙子,年纪与我相仿。有人说他家是武林世家,功夫极深,只是不拿来示人,旁人都不知晓。我既觉得好奇,又有点害怕,时常看见张家人便躲到母亲身后去,又露出一双眼睛暗地里瞧,想看看他们身上与众不同之处。可是瞧得久了,也没发现什么端倪,便开始怀疑这种说法。

张爷爷头发花白,走哪都喜欢带这个可以折叠的小凳,一只手背后,一只手提凳子,腰板挺得直直的,见了巷子里的街坊邻居都要打招呼,每次见到我便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我因为母亲的嘱咐,不能拿人东西,便总是摇头,又禁不住想象糖果的滋味。后来与父母去临近的公园,才发现张爷爷在公园里画糖人。画之前先选图案,在一个转盘上转,选到什么全凭运气。如今我早已忘了糖人的味道,却还记得每次选图案的期待,如果是最复杂最好看的龙,便比中奖了还开心。

张爷爷的儿子比我父亲年长,我亦称作伯父。他做得一手好滋味的酱猪蹄,每逢过年都给街坊们送去解馋。大家都说他应该以此为生,生意必当兴隆。张伯却憨憨笑着,说厂子里事情多,走不开。后来父亲说那场子效益不好垮掉了,张伯真在菜市场摆了个摊子卖酱猪蹄,依旧是憨憨的笑,一斤猪蹄送两片猪耳朵。

张伯的妻子在家门口开了个小卖部,卖些糖果烟酒。每次父亲与人打牌,便掏出五块钱,让我去那里买包烟。后来父亲时常出差,母亲每日晚饭后都带我去那铺子上给父亲打长途电话,那是个红色的电话,上面贴着市内和长途的资费。每次打完电话,母亲还会与张伯的妻子随便聊上两句。

我自以为对他们家熟识了,却仍旧没有看出半点武林世家的样子,于是问母亲,为什么大家都把张伯叫张大侠?母亲说他心善,逢人总要帮把手,父亲出差时还帮我家扛过煤气罐,担得起一声“大侠”。

我却不以为然,心善的人都能称作大侠吗?直到我遇到他儿子,才解开了这个谜团。

2

我说过,张爷爷的孙子与我同龄,虽然我时常在小卖部见到他,却并未与他说过一句闲话,可是上学的时候,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他长得白白净净,一双眼睛乌亮亮的,偏瘦,个子不高,不爱说话,像个女孩子。我们住在一条街上,自然上学放学都能碰见,却总是一前一后走着,如同陌生人。

我们开始变得熟络,是在一次运动会上。班主任为了集体荣誉,下令所有人都要报项目,我身体素质不怎么好,体育课宁愿躲在教室看美少女战士。即便如此,还是硬被贴上了号码,要我参加跳高比赛。

实在不巧,那天上午我贪嘴多吃了几根冰棒,临比赛前肚子疼痛难忍,弯着腰咬牙切齿。忽然有人问我,你怎么了?我一抬头,原来是张大侠的儿子张小侠。

“我肚子疼。”

“那就别参加了。”

“班主任肯定不相信,又要挨骂了。”这倒是真的,因为我时常忘记写作业,总以“忘带了”为托词,在班主任印象里诚信值很低。

他低头想了一会,撤掉自己胸前的号码,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我替你去。”

“你?”我实在忍不住笑起来,“你是男生,怎么替我?”

他抿着嘴巴,脸色微微发红,负气了一般,没有说话。

他虽然是男生,却女孩般秀气。如果不开口,说不定真瞒得过去。我有些动摇,又问:“你不是刚刚参加过长跑,还有力气吗?”

他忽然一笑:“我会轻功。”

我睁大了眼睛,连肚子疼都忘记了。

3

他顶替我参赛的事自然被揭穿,班主任说我们给班级抹了黑,将我们罚站了整整一节课,还要抄写课文十遍。我虽是女孩,却是被罚惯了的,在作业本里加了张母亲的印蓝纸,十遍抄写立刻少了一半。他却第一次被罚,面红耳赤地抄课文,一笔一划皆风骨。

那天下午放学,我第一次跟他一起回家。其实学校离巷子很近,不到十分钟的距离,我们俩都没说话。他是惯了喜欢沉默,我却是内心挣扎许久,不知道先感谢还是先道歉,想了半路,终于在他到达家门口前说了一句:“那什么,你真会轻功?”

他点点头,“要不是后来被发现,我可以给你赢个第一回来。”

我不可思议:“那你还会其他武功吗?”

“我爸妈不教我,爷爷说以后教我太极拳。”

“太极拳不算,公园里大爷大妈都会。”

“我爷爷是张三丰的后人。”他肯定道,“旁人自然比不上。”

我睁大眼睛,想起电影里的桥段,紧紧拉住他,就像自己捡了个宝:“你爸妈会什么武功?降龙十八掌?九阴真经?乾坤大挪移?凌波微步?”我堂哥喜欢看金庸武侠,这些功夫我听了好几百遍。

他愣了愣,叹道:“你知道的比我还多。我爷爷说我爸没悟性,学不到太极的真意,所以他只练了些少林外家功夫,我妈是南方人,倒是会咏春拳。”

我想起之前巷子里赵叔叔喝了酒打媳妇,疯了一样谁也拦不住,却被张家阿姨三两下制服;又想起更早前街巷里窜入一个小偷,谁也拿不住,最后还是张伯捆了人交到警察手里。我惊叹敬仰之情喷薄而出,总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一定要跟他一起干出什么大事业,才不枉相识一场。

4

后来我提出了种种建议,比如一起创建门派,威震十里八乡,又比如贩卖武林秘籍,一定能大赚一笔。他除了摇头,就是鄙视地看着我。

“我爷爷说过,功夫要用在侠义之道。”

我虽然贼心不死,在他的“教导”下也收起了那份功利之心,整天盼着出点什么乱子,好让我们一展身手,全然忘记自己一点武功也不会的事实。

事情终究是让我给盼到了。那天放学他要值日,我一个人往回走,路过一条小巷,看见一个高个子男生拦住两个小女生劫钱。男生留着乱糟糟的长头发,穿着对面中学的校服,小女生则是我们年级的同学。

我跟在张小侠身边久了,越发胆大妄为,当即冲了过去,大喊:“你等着,我们老师马上就来!”高个子男生狠狠瞪了我一眼,终于骂骂咧咧走了。

后来我把这档子光荣事迹说给张小侠听,他只点了点头,不但没夸我,还一脸忧虑的样子。我负气不理他,放学后一个人往校外走,丝毫没有流连一番校门口卖贴纸和手绳的小摊子。我故意走得快,见他没有追上来,又不甘心就这样回家,踢着路边石子,走到当日见义勇为的小巷口。

我面前出现三四个穿着中学校服的男生,其中一人指着我大喊:“就是她!”我心中一惊,知道他们是来寻仇的。因为对面人多势众,之前的那股侠气和热血荡然无存,眼眶里忽然一热,险些要哭出来。小巷很狭窄,实际上只是两片住房的夹道,推放着垃圾和旧家具,平常只有野猫出没,没什么人走。我疯了一样地向后退,只要跑出去,就是居住的街巷,刚刚放学,街上定有许多人。

退了几步,忽然张小侠挡在我面前,催促道:“你快跑。”

“我们一起跑!”我大叫。

“你忘了,我会轻功,等你跑远了,我再跑,他们追不上。”

说话间已有人动手,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却不见他还手,只是拦着向我冲过来的人。

“我有金钟罩,没事的,你快跑。”

我只记得,当自己上气不接下气跑向母亲的时候,泪水已经糊了一脸。母亲拉着我去张家,张爷爷说孙子已经送去了医院,不会有事,让我们也不必介怀。

5

后来的事我记不清了,因为那年之后,我搬了家也转了学。又过了几年,我已在外地读书,母亲说原先的那片街巷已经拆迁了,连着我的学校和菜市场。后来有一次做梦,梦见我仍旧住在某某街叉叉号,早起去喝胡辣汤,放学流连一番卖贴纸和手绳的小摊子,长长的夕阳下,我背着书包回家,身后跟着一个小男生,乌亮亮的眼睛,腼腆地笑。


图文/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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